托派谈俄罗斯泛左对争议领土问题的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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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俄领土纠纷·大黑瞎子岛·工人阶级(2005.02.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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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4年10月14日,中国国家主席胡锦涛与俄罗斯总统普京发表联合声明。声明披露两国「就中俄边境两块未协商一致地段的边界线走向问题达成协议……此次签署的中俄国界东段补充协定和此前签署的两个国界协定,标志着长达4300多公里的中俄边界线走向已经全部确定」[1];在此之前,2000年签署的《中俄睦邻友好合作条约》已「解决了两江中2,444个岛屿的归属问题」[2]。本次「东段补充协定」明确了(北京所称的)「大黑瞎子岛」(俄名「大乌苏里斯基岛」)、「银龙岛」(俄名「塔拉巴罗夫岛」)和「阿巴该图洲渚」(俄名「大岛」)等地块的归属——中方得到「阿巴该图洲渚」,另两岛则由中俄各占一部分。

在两国内部,上述划界协议的被接受程度似乎差异很大。莫斯科政界口水乱飞吵作一团,俄共更拍桌大叫「叛徒和投降派在统治国家」[3];尽管主流传媒近年受当局钳制日紧,各个俄资集团的舆论枪手(从国家主义派到亲西方分子)对普京的「割地外交」仍颇有非议之声。由于言论自由受限,中国官方媒体的相关反应较程式化(「这将为中俄战略协作伙伴关系长期、健康、稳定发展创造更加良好的条件。中俄人民将永远是好邻居、好朋友、好伙伴」[4]);一向活跃的中文网络政论界亦保持低调。就自由派学界来说,宪政运动的一大阵地《南方周末》小心地表态支持(「基于现实的、双赢的边界协定才能最大程度上维护国家利益」)[5];部分海外「民运」写手例行公事地咒骂「中共出卖北方领土」「完全承认了中国被迫与俄国及苏联签订的不平等条约所割让的三百万平方公里的土地」[6],但热情不高。至于大陆泛左翼和自强派学界,他们暂时回避三岛划界的存在。

国家利益,谁是赢家?
资产阶级及其国家的任何举措(不必说类似划界这样的大动作),从根本上说均由利益驱使。就三岛问题来说,双方真正的交易绝非「大乌苏里斯基岛上的全部我方建筑及所在领土划归俄国」[7](俄外长拉孚洛夫)等琐屑微利,而是双方战略合作的一个环节。21世纪初风起云变的国际列强纷争(从中亚到中东),迫使两国资产阶级逐渐联手,并超越某些局部利害冲突(比如划界后诸岛中占部分「可阻断航运业及哈巴罗夫斯克市内最重要的港口业务,并在相当程度上使城区瘫痪」[8]的潜在军事危险)。

然而,有产者的外交史告诉我们,任何领土划分极易触痛爱国情绪;资产阶级民族国家意识形态(ideology)的核心部分——领土认同——既为统治者控制工农的重要精神工具,也常给自己制造麻烦。且不管老板们如何头痛,穷人的家事也很烦心——衡量工人先锋党路线对错的一大标志,在于它能否摆脱老板意识形态(包括领土认同)的影响,从这点来说,俄左翼简直溃不成军。
俄国泛左翼阵营的态度:沉默或爱国
几年前,俄国一位毛主义活动家曾慨叹「(后复辟时代的俄罗斯)‘左翼爱国者’通常比右翼分子带有更浓厚的帝国意识」[9],三岛事件再度证实此言不虚。自打协议公布后,远东重镇哈巴罗夫斯克的俄共党组织及其外围炸了庙似地跳将起来,连连集会请愿、收集签名上书国会两院反对既有协议[10]。

2004年11月26日,俄共国会党团召见记者,就中俄岛屿争议阐述本党立场。与会者包括党主席久甘诺夫、国会下院「天然资源与资源利用委员会」副主席弗·卡申(俄共中央书记处书记)和下院「国际事务委员会」第一副主席尤·科文钦茨基(「尤克斯」石油公司大股东,前者赞助俄共的牵线人)等重量级人物。招待会上,共产党首脑各个插腰甩头做救亡英雄状,有的煽情告白「邻国对我们的领土要求东南西北无处不在!想想吧,这些争议领土上先辈们洒下多少鲜血」(弗·卡申)[11];有的侃侃而谈「人民觉醒的时刻来到了,(政府)妄图(向中、日)交出远东领土一事,已遭到激烈抗议,多数群众在这个问题上反对普京」(久甘诺夫)[12],并告知舆论界「人民甚至开始组建自卫队,因为他们不想出卖国土!人民完全有权这样做,本党支持把类似的反叛国斗争进行到底」[13]。

俄共中央的守土宣言了无新意,完全吻合自身(至少口头上的)一贯政治立场——巩固和发展资产阶级及其国家机器。在久某之流看来,苏维埃国家唯一「养眼」之处在于国力空前强大,并为旧俄帝国传统的当然继承者——「(假定得到)充分发展的斯大林模式,恰好是两种俄罗斯传统地缘政治观的历史综合——帝国式(及其自给自足理想)和大斯拉夫式(及其追求斯拉夫外部空间的理想)」[14]。本次招待会上,俄共头目重复了「任何国家政权,无论何党执政,都担负着如下主要责任:保障公民安全;保全领土完整;支持符合民族文化的传统生活方式」[15]等典型有产者国家理论,而普京的罪过在于他「以上三大要点上(的实践)都破产了!」[16],久主席幸灾乐祸地断言。

如果说共产党的资产阶级性质早暴露得淋漓尽致,自封「革命社会主义者」的部分俄托派表现出的爱国情绪,则值得特别关注。2004年11月25日,托派组织「社会主义抵抗」[17]发表署名文章「俄罗斯政治的‘东方特快’」(以下简称「东方特快」),文中认为「(普京政权)移交岛屿的动机很明确:希望籍此换取中资公司对当地经济——包括自然资源——的大量投资」[18](这一估计是否窄化莫斯科的利益追求,暂且不论),并担心「中资公司的压力可能会永远改变本州政治生态,削弱遥远中央政府的远东影响」[19]。虽然远东行政当局以擅打爱国牌著称,无数次强调三岛「对俄罗斯——尤其是本地区——具有巨大经济意义。如中方对(当地)经济开发不满,我们将在各个级别上坚持己方立场」[20](哈巴罗夫斯克边区长官伊沙耶夫),但「东方特快」的作者仍抨击当地官员罔顾民族利益,(在协议公布后)表现出「可疑的驯顺」[21]云云,恨不能冲上去以死报国。

评论三岛归属的同时,文章亦触及了俄社会广泛关注的北方四岛问题。就普京呼吁「俄日应尽快签定互不侵犯条约」的有关讲话,作者字斟字酌地写道:「无疑,互不侵犯条约在法律层面上很有必要(‘革命社会主义者’干嘛替老板国家的法律程序操心?——注),但它不能成为把领土拱手相让的借口」「如果说俄中协议牵涉到的领土确实较贫瘠,(北方四岛的)丰富资源毋庸置疑,如渔业资源」[22]。最后,三岛划分的结果「可能在未来更加刺激中国外交的胃口。考虑到俄国社会已存在日益强烈的民族主义倾向,该协议可能激起严重(国际)冲突」[23],「革命社会主义侯补国师」预测道。

种种迹象表明,上述爱国宣泄得到「社会主义抵抗」领导层的默认[24]。「社抵」既默认资产阶级主流意识形态(「捍卫国家利益」)的天然合理性,为何又大谈「不断革命」?我们且不忙回答,先看看其他左翼的反应。

总的来讲,除了已表态站队的俄共与「社抵」,其他同志(首先是共产主义工人党)均采取装糊涂、溜边儿走的法子,避免正面澄清己方立场;中国泛左翼阵营更莫不(对诸岛划界)三缄其口,这到底怎么回事?!
老板与无产大众:利益的「对立统一」?
与俄共口无遮拦的国家主义不同,共产主义工人党一贯自命「老马列」,凡事喜欢扯块「阶级斗争包装纸」做外套;对较微妙而又暂未成为社会关注焦点的政治争议,它常奉行「不出头、不赞成、不反对」的滑头政策。尽管如此,共工党对许多重大事件的已公开立场,足够我们看清它的真实想法。

以「四国统一经济空间」[25]协定为标志,近年俄资海外扩张甚欢;共工党对该协定的评判,堪称把老板利益与无产者反抗撮合起来的范例——「我们不否认‘统一经济空间’框架内整合进程的必要性」[26],「老马列」定下调子,因为「尽管是资产阶级主导的整合,并带有公开的俄罗斯资本霸权倾向,表明(俄资)试图压榨较弱的合作伙伴以求发展。但这毕竟是一种能保存工人阶级和把它团结起来做斗争的总体可能性」[27]。

简要地说,上述说辞包含如下逻辑:垄断资本对外争霸有利于提升本国工业;民族企业的升级会(在数量和质量上)加强无产阶级;无产阶级越强大,对阶级斗争越有利;有鉴于此,先进工人应理解民族资本扩张的「客观合理性」,以间接创造有利斗争条件。百多年来,类似逻辑在共运和工运内部相当流行,无数次地充当着阶级合作的精细骗局角色。

说它是骗局,因为它的直线条推演与社会经济进程和产业工人的复杂动态相去甚远。资本扩张史即制造业外移的历史,老板的利润固然因此增加(既保有核心技术,又降低了生产成本),本土工人却衰弱和分散了!在中亚,俄资的渗透导致部分莫斯科机械制造业向哈萨克等地迁厂,数万技术工人(产业无产者的骨干)面临失业;在乌克兰,俄资的收购和重组不仅创造着就业机会,也带来关厂(消灭过剩生产)和劳动力比贱的恶果,一直使当地(特别是冶金)工人感到恐慌。

说它是骗局,还因为阶级斗争并非机械地等同「人多好办事」的简单个数累积,而与无产大众思想领域的革命性转化互为因果。受奴役者要觉醒,受压迫者要反抗,危机深渊里的工农要自救,所有这些为工农与剥削者及其国家的决裂提供了前提和基础;从这个意义上讲,工人斗争的过程确乎是一场「文化革命」:它的参与者从对抗具体老板到唾弃整个统治者把持的旧世界,从组织和精神上逐步锤炼出先进工人的核心部分;这批有组织的先进工人具备一个明显特征——与有产者意识形态的彻底决裂。
民族国家及其领土认同观念
21世纪初中华资本主义的阶段性发展,已让有产者文化(从生活方式到历史传承,从读经运动到汉服运动,从保守主义到沙文主义)的初步勃兴。国家意识形态领域里,官方媒体越发频繁地强调「领土是国家最为核心的利益,是国家最为基本的组成要素之一」[28];资产阶级(及其跟风的职员阶层)中萌发的「本土认同」,渐有取代「血浓于水」泛华人概念的趋势。

限于篇幅,本文无意展开讨论民族国家的来源和历史作用。简要地说,资本主义上升时期,新生产关系造就了广大的地区市场,民族(nation)由此出现。它是人们在共同语言、共同生活和共同地域的基础上,通过长期稳定经济联系形成的社会共同体;作为承前启后的社会发展阶段,民族有自己的开端与终结。由于新生资产者热望着划定国界来保护资源与市场,符合上述要求的民族国家(Nation State)和爱国主义(patriotism)便应运而生;领土崇拜和「宁失千军不失寸土」的观念,正是民族国家不可避免(而又必需)的精神产物。

劳资矛盾的无处不在,使一般工人较易产生朴素利益认识,对单个老板有警惕性;但只要他尚未理解自身的历史前途,就无法摆脱统治阶级意识形态的俘虏。这种既坚持局部利益斗争,又认同老板国家(及其精神符号)的现象,体现为泛左翼阵营内形形色色的改良主义流派;而对资产阶级国家的认同(「祖国和老板是两码事」),不可避免地延伸到对国家利益(包括领土争夺)的认同。

九一八事变后,部分日本左翼表示「坚决反对‘始终拥护资产阶级权益’这种态度的同时,我们也坚决不采取因为是资产阶级的权益,满蒙就应该无条件放弃这种空想国际主义态度」(社会民众党中央执委会声明),并号召「把我国现有二百万失业者派到满蒙的原野,满蒙权益应该通过他们的手来处理」[29](劳农大众党1931年12月全国大会声明)。在当代俄国,上文提到的共工党以「巩固工人阶级」为由,对俄资扩张表示理解;当俄资力有未逮被迫放弃某些阵地时(2002年俄政府决定关闭驻古巴和越南的军事基地),共工党便抛开「阶级」假面,指责当局出卖民族利益(「(俄军)离开越南象征着投降,而撤离古巴简直等于背叛盟友,是俄罗斯的奇耻大辱」[30])。
无产大众的立场:阶级对阶级
我们看到,「讲实际」的三十年代日本左派也好,九十年代后苏「老马列」也好,都无视工农斗争与「国家利益」的根本对立;相反,对后者的超然地位毫不怀疑。这类左派不怕指着当局的鼻子痛斥「政府的反人民性质很清楚。上层完全脱离了一般公民」(「社会主义抵抗」)[31],大谈「第二次十月革命」(共工党)、或「人民战争」(中国的部分毛左),转过脸来却以同等激情呐喊「满蒙永远属于日本!」「俄罗斯利益不容伤害!」「我国势必要在一定时期内收回台湾……一场较量将不可避免」[32],诸如此类。

在大陆,马列道统的断绝,阶级斗争的长久低落,中华资本主义强权崛起带来的扩张思想(海权意识与民族本土观念的流行),都使泛左翼阵营受到中华爱国主义的极深浸淫。许多内地左派看来,20世纪上半叶中国社会危机体现为「不仅国家主权和领土完整,而且民族文化和思想传统,甚至尊严和自信都受到了严峻的挑战。面对欧风美雨的步步相逼,延续5000年的华夏文化面临中道崩殂的危险」[33],而1949年革命的全部意义,仅在于消除了这一「中道崩殂的危险」;把毛思想与中华资本主义实践相结合的「去马列化」,在大陆左派中正方兴未艾。在台湾,民族主义狂热构成对左翼工运的沉重压力,使后者常自觉或不自觉地讨好迎合资产阶级控制的「主流民意」,或回避正面交锋。帮助左翼青年和工人走出爱国意识形态的迷雾,从阶级斗争中找到自身历史前途,是海峡两岸先进工人的共同任务。

20/02/05

PS:中外民族救亡运动里「中国不亡」「保家卫国」等口号,显然带有多重性,既充当有产阶级招募炮灰的煽情工具,也可成为工农大众初步自我组织的必要手段。限于篇幅,本文对此未做分析。即使在反侵略群众斗争里,阶级利益的碰撞仍是斗争主线,抗日战争即为铁证。


[1]http://news.cqnews.net/system/2004/10/15/000410328.shtml新华网 2004年10月15日「中俄发表联合声明宣布中俄边界线走向全部确定」

[2]凤凰网2004年10月16日「中俄边界争议签约黑瞎子岛问题得以解决」

[3]http://www.kprf.ru/news/party_news/28869.html26.11.2004「НипядиРоссийскойземли!Состояласьпресс-конференцияфракцииКПРФвГосдуме」

[4]《人民日报》2004年10月15日「胡锦涛和普京宣布中俄边界线走向已全部确定」

[5]《南方周末》2005年1月6日「聚焦中国边界谈判50年:我国的轮廓渐渐清晰」

[6]《争鸣》杂志2004年12月号「林保华:中俄密约输赢真相」

[7]http://www.polit.ru/news/2004/11/14/problems.html2004年11月14日「СергейЛавров:отразделенияострововсКитаемРоссияничегонепотеряла」

[8]2001年7月9日杂志《远东资本》尤·叶菲缅科「哈巴罗夫斯克的千岛群岛」

[9]http://komsomol.narod.ru/notes/patriotism.htmО.Торбасов「ОтветКимИрСенуилирепликаопатриотизме」(作者是俄罗斯毛泽东主义党的一个主要骨干,在中部特维尔州从事活动)

[10]http://www.ng.ru/regions/2004-11-04/4_khabarovsk.html《独立报》2004年11月4日「ДАЛЬНЕВОСТОЧНИКИНЕХОТЯТОТДАВАТЬОСТРОВА」

[11]同注释3

[12]同上

[13]同上

[14]Г.А.Зюганов.「СтроительДержавы」2004年12月10-15日《真理报》№140(28754)

[15]同注释13

[16]同上

[17]它原名「左翼先锋队」,是国际组织C.W.I的独联体支部。

[18]http://www.socialism.ru/analyses/world/2004/vostochny_express.html2004年11月25日「Завтранасмогутположитьнарельсы(‘Восточныйэкспресс’официальнойроссийскойполитики)」作者С·Малугин是社会主义抵抗的正式成员

[19]同上

[20]2002年9月17日《阿穆尔地区公报》「阿穆尔河上的岛屿是俄罗斯的!」

[21]同注释15

[22]同上

[23]同上

[24]由组织成员在党的官方网站发表的政治见解,如果同时没有党的相应说明,则可以认为党至少不持异议。由此得出结论:「社会主义抵抗」对上引文章完全丧失阶级立场的爱国观点至少是默认的。

[25]四国分别为俄罗斯、乌克兰、白俄罗斯、哈萨克斯坦。

[26]http://rkrp-rpk.ru/index.php·action=articles&func=one&id=322004年11月20日「РасширениеЕвропыиперспективаРоссии」ЮрийТЕРЕНТЬЕВ,секретарьЦКРКРП-РПК)

[27]同上

[28]2005年02月22日《环球》杂志:「警惕日本渐进式占领钓鱼岛」

[29]周建高「日本对外扩张中的人民」《读书》杂志2004第六期

[30]http://www.communist.ru/cgi-bin/article.cgi·id=0300other0144「ПоповодурешенияВ.ПутинаоликвидациироссийскихвоенныхбазнаКубеивоВьетнаме」ЗаявлениесекретариатаЦКРКРП

[31]同注释18

[32]1995年第1期《科学社会主义》张海涛「21世纪上半期世界社会主义事业前景展望」

[33]主人公论坛钟水2003-11-1200:38「缅怀毛泽东——纪念毛泽东同志诞辰110周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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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文章需要搅屎棍俱乐部来搅一搅,无产阶级没有祖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