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群文章《神经病的崇拜》

本文纯粹由交谈记录整理而成。是我又一次准备重装系统——电脑已慢得令人无法忍受并且硬盘也差不多被垃圾塞满了——原有的全部资料和记录又将全部扔掉之际,于再次审视资料和记录的过程中觉得此篇或许尚有其一定价值,因此才挤出时间对之整理后保留了下来。但不过,文前也得作一下特别声明:由于本文纯属改编于同神经病交谈的原始记录,所以观阅文中神经病的“言论”时必须严格从神经病的角度去看待,而决不能以正常人的角度去思量!此外,倘使发现神经病的“言论”中有不符合事实的内容,无论是谁都务必马上指出!否则很有可能将发生让旁人全认为神经病所言的都是大实话之严重后果!

“周群,你真的是和神经病也交谈?不会感到无聊?”

我望着突然弹出的即时通讯窗口,一时因为吃不透对方的意图,而且我手头也正在赶着《大革命的总动员令:人民已在觉醒》,因此就随手打了个“是啊”上去。

“以前看你写的《论个人崇拜》,感觉就像是写到我的心坎里去了,我已经看了几十遍都还觉得不过瘾。前几天又看到了你新写的《幸遇研究“四人帮”领域中最伟大的头号专家》,说的是你和神经病的交谈,这是真的吗?你和神经病也交谈?”

我结合两篇文章的内容再回味他话语中所透露出的言外之意,去猜测他可能是个怎么样的人以及此行的真正目的何在。刹那之间,我差不多就已经可以肯定自己遇上的是个什么人以及想要干什么了,而同时也一下子就激起了我的兴趣和兴致。我赶紧丢开了手头正写了一半的文章,精神顿时高度集中了起来。

为了不使他受惊也为了不显得太过唐突,我用既带点试探性又略带点安慰的口吻说:“那篇《幸遇研究“四人帮”领域中最伟大的头号专家》中所写的神经病可不是一般的神经病,而且也可以说文中所指的还不单是一个、两个的少数神经病,你看了媒体上的关于‘四人帮’文章以及有关的文件,自然就能明白我所泛指的都是哪一类东西了。不过,尽管当今这个存在着许多根本就没法用正常逻辑来解释问题的因而也实是个变态的不正常时代,事实上其本身就在逼迫着和导致着人们变成神经病,因而神经病也几乎成了一种普遍的现象,但相对于那些不知道也不认为自己是神经病的神经病来说,我倒是情愿与那些知道也认为自己是神经病的神经病交流。”

“怎么说?”

我见他心动了,决定不再委婉地旁敲侧击,而是改用直截了当的方式打开他的心扉。“相信你在许多论坛上也都看到了那些东西对我文章的回帖吧。我明明是站在人民立场上又在用人民的观点呐喊,可是那些东西居然还反问我:“难道你说出了人民的心声就能说明你周群是在替人民说话了?!’那意思其实也就是在说:你周群站在人民立场上又在用人民的观点呐喊岂可就说明了你周群是站在人民立场上又在用人民的观点呐喊了?!哈哈,这岂不就是与‘一为何非得是一?!’和‘一加一为什么非得等于二?!’一般无异了。”

他充满疑虑和谨慎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笑意。“呵呵,确实,我在论坛上是看到了许多这样的话。当时我还奇怪着他们是怎么说出这种话来的呢。”

我在书写框中打上了:“所以说,我宁愿与那些知道自己得了神经病的人交谈,因为他们平时吃了药之后脑子还是可以思维的,虽然他们的思维终究不能完全如同正常人那么正常。可那些不知道也不认为自己是神经病的神经病就完全不同了,这些东西永远在用不正常的思维胡思乱想着、胡搅蛮缠着,还自以为自己能够用不正常的思维来抬杠别人正常的思维是属于很聪明、很智慧呢,并由此还认定正常人都很笨、很蠢,甚至更就此认为正常人全都不正常、反而不正常的人倒全都属于是正常了。”但也就在发上去之前的一瞬间,我又把其中的那句“虽然他们的思维终究不能完全如同正常人那么正常。”给删去了。

他沉默着。我清楚他的心扉实际上已然打开,只是有可能自卑、自闭惯了,或许还曾被别人笑话过,因而现在第一次向别人吐露自己的心里话难免仍会有点儿不习惯,所以才至于如此踌躇难决犹犹豫豫。我很想再为他鼓一下劲,可是又担心太过分了反倒会弄巧成拙,因此也就静静地等待着他自己去竖立起说出心声来的信心。

过了许久,他才小心翼翼问:“你知道我是个什么样的人?”

我能感受到他说出这话的勇气。“是啊。我阅人无数,差不多几句话就能够大致清楚对方到底是个怎么样的人了。”

“喔。”他顿了一顿,又说。“其实,我以前也曾是位著名的文学大家。来之前,我已经有几天睡不着了。开始是因为看了你的那篇《论个人崇拜》,感到说得非常在理,崇拜一个人,其实是应该崇拜他的精神和思想,而不是去崇拜一个人的表象。”

我看他说了一半却停住了,忍不住就接了下去。“后来,又看了我的《幸遇研究“四人帮”领域中最伟大的头号专家》,觉得我是个无人不谈、无所不谈的人,所以就来找我交流、探讨了。”

但是,待到话已出口之后,我才发现自己居然把他的话头给掐断了。可我一时又不敢再接着补救那句与正常人经常说的“说下去”,因为我生怕这很可能又将触发起神经病的多疑和敌意。我听天由命地傻呆着,不敢再多说什么了。

又过了许久,他终于又开口了。“我也崇拜一个人。你听了可别嘲笑我。”

我考虑“不会”和“我怎么会”之类的话也许不足以应付神经病,于是,我装作很淡然的样子说:“各人都有自己的崇拜对象和目标,这都是很正常的。”

“不过,我的这个崇拜可是与别人的都不同。”

我犹如正经历自己的最艰难时刻那般,使足了劲全速搜寻着脑袋里最恰当的辞令。“能够有与别人都不同的崇拜对象,这很好啊,说明了有自己的追求和个性,没有去跟风人云亦云。”

“可是,我崇拜的是个刽子手,一个屠杀国人的家伙,而且还是个出动军队把成千上万手无寸铁的国人一起集体屠杀的家伙。”

我一下子愣住了。“不是吧。我以前确实也曾经听闻过有崇拜希特勒和日本鬼子的东西,现在也有很多东西在崇拜着美国,但它们所崇拜的都是这些家伙集体屠杀他国人民的罪恶行为啊。事实上,虽然这些被崇拜的家伙确实也足以可称之为集体屠杀他国人民的畜生级刽子手了,但对于自己国家的人民却也最多只是橡皮子弹、催泪弹、高压水枪、监狱、虐待、暗杀之类的,还没听说过这些家伙有出动军队把成千上万手无寸铁的国人一起集体屠杀的事。”

“是啊,所以我说了我的崇拜与别人的都不同啊。其实,我还不仅崇拜他的胆敢空前绝后集体屠杀国人的壮举,而且更崇拜他屠杀了那么多国人之后竟然还受到了全国人民的无限爱戴和敬仰,甚至于他死的时候所有媒体还都宣称全国人民沉浸在哀痛之中,就好像那些被杀的亲属们也在哀伤少了一个会屠杀他们亲戚的伟人似的。而更加夸张的是,就是直到现在居然还有许多国人更在以这种显然是与人民为敌也绝对是坏到了‘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极点的屠杀人民理论来当作指南和宝典认真学习呢。你说,够不够称得上厉害?!值不值得我去崇拜?!”

我听到了自己牙齿的打战声。看来,神经病终究是神经病,尽管知道也认为自己是神经病的神经病比之那些不知道也不认为自己是神经病的神经病,实际上确实是好了不知多少倍,但问题是,神经病的想法毕竟无法像正常人的一样正常。

“你就崇拜这些?”

“当然还不止是这些。”他似乎已经进入兴奋状态,双目开始闪闪放光,而且其间依稀还有火苗在跳跃、闪烁。“按理说美国是个向来自己的国事从来都不去深究却又最喜欢管别国闲事的国家吧,可是面对了这个集体屠杀国人的刽子手,美国却这次竟然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破天荒地不仅没有去指责反而更是一再赞美这个刽子手的人格和为人,就好像非常非常欣赏这个刽子手似的,这可绝对是个空前绝后的伟大奇迹啊!就是连美国之前的任何最高级别间谍也不可能享受到如此之高的待遇啊!你可能还不懂里边有什么不同,因此也不会感到怎么惊奇,我可专门研究过美国的间谍机关,所以我很清楚美国的间谍政策。美国之前一直把欺骗世人放在首位的,因此在别国发展或培养了它们的高级间谍后,规定这些高级间谍在本国也只能够零星杀些人民,而决不可以这样把成千上万手无寸铁的国人一次性集体屠杀。这下你可明白了,也能够想象出了,这个出动军队把成千上万手无寸铁的国人一起集体屠杀的伟人,待遇可是有多么的高、可是有多么的大了吧?!啊!伟大的刽子手!啊!我最伟大的崇拜啊!”

我见他说到自己的崇拜时居然亢奋得整个人像要爆炸似的,不禁害怕之余赶紧开导他:“这些有什么可崇拜的呢?人崇拜的都应该是向好、向善……”

“不!我所崇拜的可是那个伟大刽子手的精神和思想!我已经仔细研究过了那个伟大刽子手的一生,发现把成千上万手无寸铁的国人一起集体屠杀,绝对不是他的一时心血来潮和一时冲动所致!而是他的一贯与人民为敌的正常反应和体现,也可说是一次制造并抓住了机会后的仇恨大发泄,光从这点看,伟大的刽子手就实在是没有令我失望!他绝对是个空前绝后的最伟大刽子手人物,也绝对能够当之无愧于我的崇拜!”

眼看着如果再试图拯救他反而很有会令他当场就爆炸的可能,我有点不知所措了。要我顺着他往下说,或者对这种可怕的“言论”不管不顾,那都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但要挽救这样的神经病,似乎自己还真是没那个本事。我迟疑着,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哈哈,今天终于让我说出了心里话,真是舒服啊!爽快啊!谢谢你周群,否则,我可真要疯掉了。”

本来就是疯子,还可能再疯掉?!

“哈哈,这个崇拜的秘密,可是已经憋了我好多年了,一直找不到一个会相信我也可以有自己崇拜的人,现在好了,总算有人知道了我的崇拜了。”

我心里开始衡量,自己今天与这个神经病的交谈,到底是做对了、还是做错了?

“周群,你在听吗?干吗一直不吭声?”

“在。但是不认同你的这种崇拜。”

“我没要你认同啊,听了就行。现在是个自由的时代不是吗,任何人做任何事、讲任何话,都是有自由的。”

我见他情绪好转了一些,已经不再是一副当场就要爆炸的样子,而话题也终于从崇拜上扯开了,于是连忙抓住机会说:“的确现在是这样的一个伪‘自由’时代,但这并不表示就应该是这样的一个伪‘自由’时代。事实上,这种伪‘自由’仅是个自由的假象,并且换取这种假象伪‘自由’的代价就是能够再上得了‘台面’的却全都是假话、废话和骚话,而且人民更是就为此而丧失了原有的真正自由、权利和义务,以致于只可以走资派和官僚胡说八道、一手遮天,而人民就连真话、实话都只能够私底下转弯抹角或指狗骂犬地说,因此,也完全可以下定论……。”

“周群,你就别再说教了,想兜着圈子来教育我,那是没用的。其实,你一直在努力改变的还不都是我那崇拜对象先前所做下的……,的……。”他卡在了那里,眼珠子急得乱转,一时之间却怎么也想不出一个恰当的用词。

“圈套,设下的一个圈套。”我赶紧帮他找出了一个词并接住话头就往下说。“的确是的,是残害人……”

“好了,我现在不跟你多说了,我得去告诉别人,周群也知道了我的崇拜,再见。”说完,这个神经病居然就这么扔下我下线了。

正有满腹话有待说教的我,顿时傻了眼:这个神经病竟然会说来就来、说走就走?!

无奈之余,我不禁连着骂了无数声“神经病”,并且逐渐还在“神经病”之前再加上了“死”、“衰”、“坏”之类的难听字,但终究神经病还是没能给骂出来,而且直至刻下都再没来找过我。

但是,今天当我起笔整理交谈记录时,脑际却突然又奇怪地闪过这样的一个念头:假如这个神经病以后再疯疯癫癫跑来找我聊,或者会不会更另有一个同样将载入史册的故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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