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革武汉7.20事件真相

转贴者按:720事件是文革大规模群众运动从盛到衰的一个转折点。主流史学界围绕这个事件编造了许多谎言。以下两篇资料都比较客观地记述了720事件的始末,表明这完全是两个阶级两条道路的一次错综复杂的斗争。表明当时走资派官僚一手组织了保守派群众组织,一手策划了针对毛主席和中央文革的反革命事件。而斗争的错综复杂就在于,有相当数量的工人阶级群众政治上不成熟,不理解文革,被走资派官僚所蒙蔽、所挑动,组成了规模庞大的保守派组织,造成了群众斗群众的悲剧。而造成这种情况的深层次原因是:中国工人阶级的大部分都是解放后培养起来的,在17年体制下,他们一方面享受到了较高的政治地位和社会福利,另一方面又缺乏群众性阶级斗争的经验,因此有许多工人阶级被眼前的短期利益所蒙蔽,而没有认识到工人阶级的长远利益只能是自己掌握自己的命运,从而没有认识到走资派官僚和17年体制与工人阶级长远利益的根本对立。而在40多年后,保守派组织百万雄师的一些仍留在工人阶级队伍中的骨干也终于认识到毛主席发动文革的正当性,走资派官僚和17年体制的最终走向就是“工人阶级重吃二遍苦,重受二茬罪”,这岂不是发人深省吗?

武汉“七·二○事件”实录
徐海亮

1967年7月,毛泽东、周恩来亲临武汉,下榻东湖宾馆,试图就地解决湖北武汉文革的问题。湖北省军区独立师部分指战员和武汉群众组织“百万雄师”,抵制中共中央处理运动问题的精神,武装冲击武汉军区和中央来人下榻的东湖宾馆,揪斗中央文革小组成员王力,在全市武装游行示威,形成在文化革命发展变化中有重大和深远影响的“七·二○事件”。中共中央对此事件做出严肃处理,给武汉市革命群众和广大指战员的信提出:“你们英勇地打败了党内、军内一小撮走资本主义道路当权派的极端狂妄的进攻”,称此事件为“严重的政治事件”,并改组了武汉军区党委。
毛泽东、周恩来在世之时,尽管文革司令部内部出现系列重大人事变动,1972年,一度靠边赋闲的原武汉军区司令员陈再道和政治委员钟汉华也被重新起用,但是中共中央对于“武汉事件”的定性一直没有改变。
毛泽东、周恩来去世以后,文革被全盘否定。1978年11月,中共中央批复湖北省委、省革委、武汉军区报告,为该事件彻底平反;该报告称:“‘七·二○事件’完全是林彪、‘四人帮’反对毛主席,反对周总理,反党乱军,挑动群众斗群众,以达到其破坏文化大革命、篡党夺权的罪恶目的而亲手策划挑起的一个重大事件”。
本文从历史的实际过程,记述40年前震惊中外的“武汉事件”。

1967年7月13日下午,北京。
毛泽东召集林彪、周恩来、萧华、杨成武和中央文革小组全体成员开会,谈了文化大革命的总体设想,说一年开张,二年看眉目,打下基础,三年收尾,这就叫文化大革命,并对全国各地运动形势进行了具体分析,提出要到长沙、武汉去看看,准备在武汉游泳。与会者不赞成他去游泳;林彪说:武汉的武斗严重,安全没有保障。周恩来决定派三军负责人随同前往。会后,周恩来又电正在四川重庆的谢富治赶到武汉“负责主席安全”,谢请示要文革小组成员王力、空军政委余力金,和随行的北京航空学院红卫兵同行。周当晚即飞武汉打前站,安排毛泽东住处。王力回忆毛泽东说:“南京街上闹得很厉害,我越看越高兴,闹得三派那么多人,反对内战,反对武斗!这很好嘛!”[1]
[2]
此时,武汉文革运动的问题并没有讨论和定性;13日中央最高决策碰头会上,没有具体谈武汉的问题,更没做结论,毛泽东只说去武汉做调查研究。会上谈了一些原则问题和人事安排。实际上,周恩来主持的中央文革碰头会也从来没有对武汉问题进行过正式研究,只是在6月发生激烈的武斗时,商议发一个文,制止极不正常的武斗,由杨成武和戚本禹共同草拟了6月26日给军区的电话指示,周恩来、陈伯达知悉。[3]
在此之前,毛、周已经商议南巡和解决武汉问题;7月7日周恩来和毛泽东、林彪一起接见出席解放军会议的代表,在6日和9日,周恩来连续到毛泽东处开会,毛泽东提出要到南方走一走,周在10日立即通知陈再道:可以不到北京汇报了,毛主席就要到武汉,在武汉解决问题。周恩来电令谢富治到汉,除了他身为副总理、公安部长外,也由于武汉地区驻军的一部分,原为解放战争期间陈(赓)、谢兵团的老班底。老陈、谢兵团的9纵,1949年改编为第15军,也即1967年在应对武汉非常事件中,发挥关键作用的空(降兵)15军。
中央警卫团当事人今天回忆[4]:还是在中央文革小组碰头会之前,我们就知道了毛主席要外出,并就外出的警卫工作进行了一系列准备。汪东兴同志在向我们传达布置任务时就指出……这次又是文革以来毛主席第一次外出,他要大家要有足够的认识与准备,……他还特别指出,要我多带些部队……足见这次任务非同往常,有可能遇到艰难和危险。看得出,毛主席是有这种估计的,而且也是做了准备的。
谢富治、王力、余力金、李在含等一行6月底去云南时,并无武汉的任务,中央文革没有研究过武汉问题,也没有做解决武汉问题的准备。谢、王一行人7月13日刚刚到重庆;当晚,总理打电话给谢富治,要谢务必14日赶到武汉执行任务,也未说明是什么任务。

毛泽东和周恩来亲临武汉
14日凌晨,周恩来、李作鹏离京,飞抵汉口王家墩机场;武汉空军刘丰副司令员、萧前政委前往机场。周抵武空司令部,叫刘丰通知武汉军区陈再道司令员去空司。陈再道事先不知道消息,由空军先行接了总理,心里十分纳闷,很不高兴。周恩来一见到陈再道和政委钟汉华,就向他们告知对于武汉情况的态度;钟政委后来检查说:总理向陈再道和我传达了主席的宽大关怀和又严肃的警告,要我们不要把屁股坐在“百万雄师”(武汉的一个群众组织)一边。陈再道也证实过这一事实。
周恩来指定刘丰负责安全,从而,不是让大军区司令员陈再道负责毛主席安全,而是让武汉空军负责。又把东湖宾馆内梅岭一、二号的8201(湖北省军区独立师)警卫,换成中央警卫团的了,这一举措本来属于规范惯例,但独立师政委蔡炳臣不满意,北京来人发现,他几天都在嘟嘟囔囔的,把东湖客舍警卫换了,好像不相信他们。
尽管中央在北京从未正式谈论武汉问题,但毛泽东和周恩来对武汉形势心中有数,抵汉之前,已经有一个基本倾向和态度。
14日中午,谢富治、王力、余力金等自重庆、成都抵汉口,海军政委李作鹏接机,一行人到东湖客舍,周恩来立即接见了他们。下午,周召集东湖警卫队队长、招待处处长和两派群众负责人开会,提出:1,东湖宾馆两派群众组织要求同存异,要联合;2,一律不得与外界来往,遵守纪律,保守秘密;3,东湖招待处从现在起不准增加一个人,如果增加人,需经周批准。同时,也把宾馆的工作人员做了调整,原来工作人员主要是“百万雄师”的,换成革命造反派群众组织“钢工总”的。晚上,周与三军领导,谢、王一行开会时,随毛泽东同行的中办主任汪东兴、北京军区司令员郑维山来到百花一号;周恩来听说毛泽东已经到达,立即赶赴毛的住处梅岭。
随周恩来和毛泽东先后到达武汉的三军领导,带来了三军作战部长和其他工作人员,为毛泽东的微行南巡,架设了电台,建立了“前指”。
深夜,王力、谢富治一行到湖北大学看大字报,接触到造反派学生。见了北京来人,在场群众眼泪哗哗直下,消息迅速传开,湖北中医学院群众组织“红三司”也刷出标语表示欢迎。各学校高音喇叭播放出歌曲《毛主席派人来》。周总理听说消息业已传出,当机立断说“这也有好处,群众正在乱猜为什么东湖宾馆的灯亮了,现在就说谢、王、余来了,倒可以掩护主席”;并布置通知军区支左办公室,谢、王也公开打出中央代表团的旗号。
从东湖宾馆看,虽然警卫有所调整,但是整个宾馆大院仍由8201部队负责保卫,大门由他们看守,并没有调换警卫人员,中央警卫团的一个中队仅仅密切控制了毛泽东和8341驻扎的梅岭1、2、3号一片建筑和附近树林、要道。15日,军区保卫科王振英科长和孔庆德副司令提出建议,即用8199部队(陆军第29师)来加强宾馆警卫,但钟汉华政委没有同意。

毛泽东对武汉问题的基本态度,周恩来做军区的工作
7月15日上午,毛泽东开始听取关于华北、中南、西南问题的汇报,说他要坐镇武汉,以解决武汉问题;并提出中央确定的解决武汉问题的方针,要先从部队解决。下午,周恩来在百花一号楼召集武汉军区领导和师以上支左单位负责人会议,听取情况汇报。有军队干部汇报了造反派“工人总部”的“十大罪状”,“百万雄师”的“十大好处”。中央首长插话希望部队同志要以两条路线斗争为纲,抓住事物的本质,提高路线觉悟。15日后,杨成武、李作鹏、余立金等和军区领导曾反复去江边踏勘,策划游泳事宜;周恩来和谢、王等都是上午在毛泽东处汇报,下午,听取军区领导和师以上支左单位汇报。
16日,毛泽东明确“工人总部”要平反,先把几个被军区抓捕的头头释放。对“百万雄师”继续保持名称。次日上午,毛泽东再次听取汇报,研究武汉问题。谈到造反派要打倒陈再道时,毛说:“凡是有错误,不管是大错误还是小错误,只要承认了错误,统统不打倒。承认错误了,再打倒,那就是他们的错误了。陈再道只要承认错误,打倒也不行。我们是来给他保驾的。陈再道、孟夫唐都不要打倒”。“‘百万雄师’继续保持名称,要搞入正轨。三派要达成协议,发表个声明,要做他们的工作”。“‘工人总部’要平反,抓的‘工总’的几个头头没放的最好是今天明天就放了,刑事犯罪另案处理”;“军队犯错误,犯得快,改正也改得快。真正要打倒陈再道怎么行呢?错误改了,他们还要打倒,那就是他们的不对”。[5]
王力回忆毛泽东说:“湖北的问题,我看不难。湖北有可能要先进些。‘三新’、‘二司’,你压吗?越压越成钢了。对‘工总’那么整,不商量,就是有问题嘛。整工人造反派,是有意识搞的。”对于武汉军区,毛说“起草一个稿子,发表一个声明。第一,有功;第二,有错。有功是支农支工。军训怎么样……”。对“百万雄师”“继续保持名称,做工作,进行教育,可以转过来,搞入正轨。它不像军队下一道命令就行。三派达成协议,搞一个协议书”。[6]
连日的汇报会议上,陈再道对于周恩来讲的基本意向十分不通,虽然周在17日已建议毛泽东次日接见军区领导,当晚又与陈、钟二人单独谈话做工作,可是陈再道并不知周恩来的讲话原则正是毛泽东指示的精神,而且毛泽东正在东湖亲自指导处理武汉问题,他十分抵触,不满周的讲话,对要承认犯了方向路线错误表示不服气。周恩来苦口婆心劝说陈:文化革命是史无前例的,没有经验犯了错误;错了改正就好;要你们承认错误,写检讨,是为了保护你们,不是要打倒你们。主席对此都已经表态了嘛!但陈再道依然不满,将支左办公室整理的“工人总部”的材料送给周,甚至扬言让总理去调查。说让他支持“三钢”“三新”“三司革联”,他是想不通的;他还说“毛主席自己说要相信干部的大多数、军队战士的大多数、群众的大多数,这三个大多数都是支持‘百万雄师’的,要给军队下面做工作你自己去做,我做不通”。陈再道直接冲撞周恩来,拍桌子说“你有什么了不起,你……我还不知道”?甚至指着周在18日的讲稿扬言:“如果真是毛主席在你的讲稿上签字,我们就执行”。
周恩来气的对陈再道说,你不要以为我们拿你没有办法。[7]
军区支左办公室后来揭露出当时的实情:“向总理汇报以前,钟汉华就到陈再道那里问他,我们怎么汇报?谁讲?陈再道说:‘你去讲’。并且表示,还要坚决,不能动摇。这是什么意思,就是要继续坚持错误……可是当总理讲到工人总部的夺权和搞经济主义的时候,陈再道很嚣张的讲‘你们调查嘛’!原来我们有些同志不了解这些情况,说谢副总理、王力来了三天就决定武汉问题是不是太草率了。不是那样子……汇报什么问题人家拿出来,人家说的清清楚楚。我们有些首长说某某人被打了,怎么怎么样。总理问你到现场没有,叫什么名字,根本答不上来……比如‘百万雄师’调人(武斗),调人有个调令,这个中央全清楚,中央都有……以后总理拿出来了,总理说:‘是这个调令吧’。人家清楚的很”。[8]
陈再道自己在1967年12月的检查,也谈到:“总理一来,就说毛主席说,你们屁股不要坐在‘百万雄师’一边。(我)不传达毛主席的指示……开了几天会,周总理讲了,不是真通。……总是他在讲,自己还在那里叫把过去整理造反派的假材料送上去看,为什么叫送上去呢?总是思想感到他们看到那方面,没有看到这方面,没有看到全面。我在那里表态,心里总还是抵触的,不愿意坚决贯彻。所以,总理、谢副总理开会讲了那么多,自己总是在那里阳奉阴违,不是真通,不是真想改,总认为还是要把情况讲一讲,材料还要他们看看。意思呢?是想不要恢复工总”。他后来回忆[9]:“汇报会的第二天,我和钟汉华同志商量,认为他们一定是带着框框下来的,解决武汉问题的盘子早已经定好了,汇不汇报都是一个样……”。
不过,18日总结会议后,周恩来带陈、钟去见毛泽东,毛泽东再次讲了解决问题的原则。毛泽东接见有关人员,宣布中央对武汉的态度,对周、谢、王、余,李作鹏、汪东兴、陈再道、钟汉华等谈到:为什么工人阶级分为两大派?我不相信一派那么左,一派那么右,不能联合起来。在工人阶级内部,没有根本的厉害冲突。在无产阶级专政下的工人阶级内部,更没有理由一定要分裂成为势不两立的两大派组织。同时,也谈到为什么不能把工人学生武装起来?也夸奖了钢工总在水利学院修筑的自卫工事好,还说自己要亲自去看一看。
该会明确了关于军区支左、造反派、“百万雄师”问题的三条基本方针。
陈、钟在主席亲自指示和安抚下,接受了批评,表示要释放被抓捕的造反派工人,做部队的转弯工作。周恩来在毛泽东接见之后,连夜就回北京了。陈、钟亲自去释放了被拘禁的工人造反派头头朱鸿霞和胡厚民;并让军区按中央指示精神修改、印刷检查的公告。

武汉群众的反应和社会实况
15日这天,武汉造反派以“粉碎刘少奇新反扑”名义组织大游行,队伍里也打出了热烈欢迎毛主席派来的亲人谢、王、余的标语。各高等院校的喇叭,播放了《毛主席派人来》高亢激越的歌曲。与此同时,“百万雄师”硚口区三分站等候总站命令,于12时,在武胜路电车公司埋伏的“百万雄师”冲击游行队伍,发生武装冲突;区站指挥专业武斗队“雷达兵”、“闪电兵”、“霸王鞭”、“翻江龙”、“铁臂摇”等几十车“百万雄师”发起进攻,致伤工人学生多人,“新华工”工人李长亮等伤重致死。双方冲突到下午终止。此外,郊区农民造反派在水利学院举行控诉残酷镇压群众运动大会,造反派数万人在青山游行,抗议“百万雄师”迫害一冶革代会负责人。是日,“百万雄师”组织约800人横渡长江。
当晚,谢富治、王力到喻家山华中工学院看“新华工”大字报,和学生、工人座谈;要求群众组织都离开据点回本单位,不许武斗,要求收缴武器。说:“王力同志向你们领导人提了两个建议。第一个建议就是要文斗,不要武斗。……第二个建议,我们坐下来学习,学习毛主席和毛主席为首的党中央最近关于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现阶段一系列政策,首先特别是学习毛主席在十年前的著作《关于正确处理人民内部矛盾的问题》这一篇伟大的光辉著作……要运用这部光辉著作中提到解决人民内部矛盾的批评和自我批评方式,尤其是自我批评。我们今天把伟大的领袖毛主席的问候和关心带给你们,同时带来了两点要求……”。王力接着讲话,强调:“我们时时刻刻不能忘掉主流是什么,不能够抓不住主流,不能让支流牵着我们鼻子走。这就希望武汉地区现在的三派,同志们统统能够接受我们的建议。第一条立即停止武斗。根据中央的六条能够达成一个协议,武汉地区人民解放军应该保证执行这个六条。所有的群众组织都应该达成这个六条的协议,停止武斗,停止煽动人心的宣传,撤除所有的工事,消除所有的武器,保证四大民主能够正常地进行!使得我们武汉地区的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沿着以毛主席为代表的无产阶级革命路线前进!”

对于中央来人,“百万雄师”高层,在内部存在两种意见,一是按原来准备的材料汇报,希望扭转中央对于武汉形势的看法,另一个是“鹰派”——包括盲目主张武斗解决问题的人,和认真冷静分析了全国形势的人,他们对于中央是否会倾向于“百万雄师”,已经毫不乐观,失去信心(他们在中央来人之前就有报告分析了前途,警告了高层)。他们倾向于公开的反抗和斗争。7月16日深夜,谢富治、王力前往硚口区3506工厂“百万雄师”联络总站,“百万雄师”在场人员态度十分冷淡。谢劝诫他们要好好学习文化革命的基本知识,弄清文革是怎么一回事;要求收缴武斗器械,立即停止武斗;停止煽动性宣传,撤销所有的工事,保证不同观点的人有“四大”的权利。谢富治要“百万雄师”负责人开个头头的名单;王力批评说:“你们在据点里,集中起来搞武斗是错误的!”“百万雄师”负责人向他解释道:“我们有厂不能回,有家不能归,是被逼得这样的,一回去就挨打。现在中央代表团叫回去,‘百万雄师’同意,但希望中央代表团和武汉军区召集两派组织谈谈,订几条规矩,由中央派人监督,大家一起回去……”。王力不耐烦地说:“你提这个问题就是错误的!你们管你们自己,不要管人家嘛!你们怎么管得了人家呢?”“百万雄师”头头顶嘴道:“叫我们单方面回去,等于叫我们投降。举手投降的事我们不干!各群众组织是平等的,希望中央代表团也平等对待!”王力态度强硬地说:“现在,首先要制止武斗,我们要求你们必须做到几点:1.立即停止武斗;2.停止煽动性的宣传;3.撤除所有的工事;4.不准用交通生产工具;5.不准挑动农民进城;6.不准拦车,所有岗哨必须撤除;7.保证不同观点有四大权利。”说完不欢而散,在场的“百万雄师”头头和骨干,对谢、王的态度与话语十分不满,情况次日即传到“百万雄师”基层。
“百万雄师”主要负责人俞文斌回忆[10]:“我们本来是想向中央反映情况的;谢、王到3506厂‘百万雄师’总站,谢富治不吭气,王力言语横蛮得很,我们讲不上话,那一次没有得到沟通。……谢富治是副总理,我们都希望他说话,他不说话,只是说‘老俞呵,写个头头的名单’,我写后他就不说话了。接着王力说我们怎样怎样。这个人很糟糕,带了派性观点来的。如果王力不是这个态度,那天的事不会那样”。不论回顾是否仍带有情绪,会见的结果是谢、王丢失了缓和其情绪的唯一机会;尽管此时群众还不知道周恩来15、16日批评军区的讲话精神,但已经十分清楚:由谢、王等中央文革要员代表中央处理问题,决不会倾向保守派的。
按照毛、周意图,中央的代表充分听取各派意见,调查研究,做好“百万雄师”的思想转弯工作;“百万雄师”个别头头也设想改变中央印象。但16日深夜的初次会见,问题变化得更僵持,“百万雄师”下决心抵制谢、王,群体性的反抗势在必然,中央来人不得不再次面对“百万雄师”做疏导工作,已是兵临城下之时。
16日,为纪念毛泽东横渡长江一周年,武汉造反派组织了大型的渡江活动,是日,没有发生两派的冲突,汉口“百万雄师”广播站,甚至还对游行的学生,发出“向革命小将学习”的友好呼声。从17日起,各大专院校造反派按谢富治的要求,开始陆续集中和封存自制长矛。
18日凌晨,谢、王前往位于武汉测绘学院的钢二司司令部,与学生座谈,要求收缴武斗器械,制造和平气氛,为解决问题创造条件;要坐下来学习,分清两类不同性质的矛盾。
19日凌晨,谢、王前往工人和学生造反派“逃难”集聚的武汉水利学院,向在场的五千群众表达了对武汉造反派的支持和希望。王力强调:坚决支持造反派;要求造反派团结多数;造反派要学习,正确处理人民内部矛盾;正确对待解放军。并激情地表示“中央解决武汉问题排队是排到最后了,但是一定会解决得最好!为什么一定能够很好地解决呢?因为我们武汉地区有一支钢铁的无产阶级革命派!我们坚定地相信武汉地区的无产阶级革命派的同志们和中国人民解放军的同志们一定能够自己担负起解决武汉问题的责任!无产阶级革命派的同志受压抑、受打击的现象是不允许存在的!这种现象叫它一去不复返了!”武汉空军的刘丰与萧前(政委)也在大会上诚恳表态,要正确对待文化革命,支持革命左派。
欣喜若狂的一些造反派把大会录音拿到武汉三镇播放。省直造反派的头头郑军现在回忆:我们把录音拿到洪山路湖北饭店,对着省委用高音喇叭播放。这一下大概坏了事,当天晚上8201部队和“百万雄师”的人,就冲到东湖宾馆抓了王力……

部队对立情绪的酝酿形成
但是,在毛、周来到武汉前,思想上僵持对立的局面早已酝酿、形成。问题主要在部队。
陈再道后来在检讨中承认:“7月9日(军区)常委会定调子,7月10日开各大单位负责人会议,明确的很肯定的统一口径,统一思想,说没有方向路线错误,‘工总’不能翻案,批判‘二八声明’是对的,‘百万雄师’是革命群众组织……把‘百万雄师’加以美化,为我们这个资产阶级路线服务,加以扶植;对造反派方面,也定调子,说他们大方向错误,完全不照中央的办,不照社论上的办。什么冲啊抢啊,把我们的战士打伤多少啊,是来污蔑造反派,来扩大造反派的缺点,进行打击,使自己资产阶级反动路线进一步去发展,扩大市场,争取人心,欺骗蒙蔽群众。这都是我策划么!‘七二零’事件为什么起来?以前就有这个思想,我们贯彻了这个反动思想,蒙蔽了群众。以后听说错了,有方向路线错误,‘工总’要翻案,(群众)就保护我这个反动路线。长期这样,所以一下子翻过来,群众不愿意……”
实际上,“工人总部”是否反革命组织,是否应该和必须平反翻案?是一个极其尖锐敏感的问题,造反派极为平白又刺激的政治口号“工总起来,‘武老谭’完蛋”是言简意赅的,军区主要领导、“百万雄师”的头头都认为“工总”一旦命运逆转,将是他们政治失败的标志。
省军区独立师深深卷入运动,他们对于公检法军管、逮捕造反派、顾问并支持“百万雄师”武斗,负有具体责任,对于即将到来的所谓“摊牌”——决定自己支左工作的路线是非和“政治命运”,精神十分紧张。其领导和军区的一些中层干部,也分析了全国情况,对于即将到来的情势,并不乐观。独立师领导详细传达了军区会议精神,并讨论了三天,指示各团根据所统一的口径,组织讨论、统一认识。
思想上的冲突其实早在5、6月就已经形成与积聚,总爆发只是个时间问题了。
16日,武汉三镇大街上就开始出现“百万雄师”署名的大标语“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反对钦差大臣”,“强烈要求谢富治、王力到工农中来”,“强烈要求王力、谢富治到工农群众中去”、“强烈要求王、谢首长下连当兵”。不言而喻,“百万雄师”按照传统思维把谢、王看成脱离工农兵大众的“钦差大臣”,而造反派学生则是“臭知识分子”。
17日,省劳改局军管会代表翁某散布说“王力是知识分子,是相信知识分子的,是执行臭知识分子路线”;又说“这次王力这样搞下去,我看他回不回得去成问题,‘百万雄师’不把他搞死才怪呢。那时候部队才不管的”。这个典型意见,已天才地预见了未来事变的端倪。

19日上午,军代表张某在汉口对“百万雄师”头头讲话:“中央最近有个别人给中央写了一个报告,其中有:河南省军区支左方向错了;二七公社是左派组织。毛主席看后,将这两条划掉了”;“河南的文化大革命运动,以前由中央文革直接管,现在,中央把全权交给了武汉军区,因为武汉军区政策水平高,中央信得过,运动至今还没有开枪打死过人”。“江西军区指战员被迫转入农村”;“中央某同志说产业军是保守组织,与贫下中农相处很好。现在成都物资紧张,生活困难……关于成都问题,中央做出决定后,部队不通,其中8个战士徒步上北京,要将材料亲手交给毛主席,对中央文革表示不信任”。[11]这些动向,反映出部队对于全国形势认识,对中央文革十分疏离;担心形势将不利于武汉,担心“犯方向路线错误”。
实际上,通过各种渠道,他们收集研讨了内蒙、成都和河南军区的问题,研究了中央的态度,对解决各地所谓“保守派”的方针政策,表示极不理解和极其不满。当时最担心的是走四川、内蒙、河南的道路,这些忧虑立即以大量对抗性言论、标语——甚至谣言表示出来。

7月18日周恩来的总结讲话
1967年的“武汉事件”前夕,最为关键的是周恩来在7月18日在军区二级部长以上干部会议上的讲话。这是军区连续几天会议的总结讲话,也是中央对武汉问题的正式、基本态度;讲话稿由周恩来在东湖亲自拟订,且由毛泽东在17日看过。
在军区的会议上,周恩来讲:
“这个会议接连召开四次[12],会议是由谢富治、王力、余立金主持,这是中央的决定,还没有来得及去群众那里走访,仅仅看大字报,走访几个组织,我首先谈谈个人意见。
“……湖北没有实行军管,但又军管了,又没有军管。形势表面稳定,群众对立情绪很大,这个乱的现象很好,邻近的省提出初步方案,要说问题解决了,又有反复[13],唯有湖北没有提,有意让在湖北多耽一些时间,看看对邻近省有什么影响,这次解决湖北问题,估计还会有反复[14]。文化大革命是史无前例的,但不管有多少次反复,先要把军区领导问题解决,深刻地认识自己的错误,就可以更好地领导湖北地区的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可以走在二十多个省的前面。……推迟时间来解决湖北问题(了),如解散工总时就来解决(就好了)。不过现在,特别“百万雄师”成立以来问题暴露的更清楚了,你们是打过仗的人,懂得掌握大方向。如夺权夺得对不对?夺谁的权?夺权是从上海开始的,夺谁的权,当然是夺党内走资本主义道路当权派的权,夺了上海市委的权以后,上海造反派提出了各种措施,中央毛主席就发出号召,各地推广都这样做,北京的李冬民就夺了北京市委的权,中央始终是支持的。夺了几个月才成立革委会,初生儿不管怎样打扮总是毛手毛脚,我们是赞成的、支持的,不能说他的大方向走错的。“一·二六”夺权就夺权,“二·八声明”出来,很多人支持的,“二·八声明”尽管它观点有错误,但夺权方向是对的,虽然这里的错误是指责摘桃子(反托派)等都是北京发生过的,不管怎样,以自己想想过去,但想到别人就不该把“二·八声明”看得那么严重,因此就出现了“2·18”,“3·21”,由于没有把夺权问题看成主流,而接连出的错误,工总的图片是丑化工总;“1·26”,“2·8”是积极因素,你们应该帮助的。二司在“3·21”以后日子是不好过的,这一工总“十大罪状”发到农村,农民就说工总翻不了案,北京受冲都是慢慢做工作,不像你们看得那样严重,军委八条的拥军不能像逢年过节,为了维护社会秩序。老工人、党员仍有旧的习惯势力,保守旧的社会秩序。因而贵州、黑龙江、山西、山东都有反复,八条出来后有了问题,江青同志讲八条是拥军,十条是爱民,八条出来后大家情绪都很高,十条以后大家情绪不愉快,当时说了工总解散就解散,这样无组织无纪律,可是我们当时想的是,这是一种思潮[15]。
“‘百万雄师’是4·16开始酝酿,5·16成立,说明当时武汉军区的指导思想[16]。当时我们没有指出完全有错误,而你们继续了错误思想。空军后勤政委提出的工总保王任重我感到惊讶!如果刘少奇支持了北京市革委会,就能说明谢富治保了刘少奇吗?[17]你们的指导思想不是纠正错误,而是发展。你们的‘六·四公告’出来就使‘百万雄师’得到合法发展。‘六·六通令’出来,六月七日‘百万雄师’就有调整,所以‘百万雄师’是不是人武部的?[18]在军区开过会,六月八日发出紧急动员令,是开展全市大反击,几个武斗的出现造成群众的对立[19]。军事院校斗罗筹备处的声明有错误,但当中有几句话是说出了当时的几个问题,把这四个文件(按指“2·8”、“2·18”、“3·21”“6·4”等)好好看看就够了。好的坏的,武汉形势的发展有几个问题处理不好,亏理,所以他们就要抓头头,打倒陈再道,抓谭氏人物,二、三月的批判不服气,加上河南问题的影响,二七公社解决的方案有影响,这是坦白说的[20]。你们人武部、独立师反映情况,不是第一手,是道听途说,这主要责任在武汉军区负责同志。
“我们有几个建议:
第一、武汉军区首长要主动承认支左的方向路线的错误,尤其错误的是工人总部的解散。中央建议陈再道和钟汉华进行自我批评。出图片,是严重打击,压制了群众,要彻底平反,释放被关押的造反派头头。
第二、肯定工人总部,二司、九·一三、三新是真正的革命群众组织、左派,大联合以他们为核心。
第三、凡是群众组织都不能取缔、解散、就是保守组织也不能解散,要教育争取。你们解散工总可能受我指名的影响。[21]
第四、百万雄师是保守组织,工总起来可能进行报复,这个工作中央帮助来作。
第五、红三司是倾向保守派一边的群众组织。(按:这里点的“中间偏保派”)
第六、军区要作农民的工作,不要进城来参加武斗。
第七、军区要承担责任以外,要作部队教育工作,教育下属单位支持造反派。长期的影响,不作这工作是不行的。[22]
第八、所有群众组织要进行整风,好好学习,改变对解放军的看法,行为要澄清”。[23]
最后,周恩来说:“军区错误改了就好了。对主席的话理解要执行,不理解也要执行。说实在话,我们这些高级干部对主席的话有时也不理解。有的(问题)中央要承担(责任)。钟汉华问题的处理有点不果断,要勇于负责”。

从史实和本质看,当时武汉军区和湖北省独立师主要领导,以及“百万雄师”极其抵触,不愿意面对和接受的,实际上正是周恩来的这一席讲话,他们非得要谢、王确认和澄清的正是流传出的所谓“四点指示”(公正地说,“百万雄师”在宾馆最先是要求谢富治澄清这个指示,而非找王力)。所以周恩来21日在东湖边对北航红卫兵井岗山同学讲:“王力同志和谢副总理代表中央嘛,他们的讲话是主席和我同意的嘛!‘百万雄师’是对着中央来的。主席很生气,他老人家没有料到会这样,我们建国以来从未发生这种情况”。[24]
25日,他对河南省的军队干部也讲:“我在武汉讲了四点,又讲了八点,四点、八点都是我讲的,我走了,事情就发生了,他们把‘罪名’加在王力同志身上,这完全是预谋的,矛头完全指向中央”。
应该说明,独立师的肇事者在19日开始抓住王力发难,并非王力自由散漫、“党性不高”——错误地在周恩来身后向群众透露了周的讲话精神;到军区和街上闹事人极端反感的不是别的,恰恰是周恩来18日讲话的核心实质。这是发生反弹的一个最本质的问题。这个问题,时值40年后的今天,“百万雄师”上层的朋友们是心知肚明的。

周恩来讲话精神被泄露,群众情绪被挑动激化
按照军区会议的规定,周恩来对师级干部的讲话内容需保密,先不要向下传达。
但是,讲话精神在18日当晚就被泄露了,总理刚走不久,钟汉华政委即同意在独立师传达,后又迅速传到社会上。对于这点,钟汉华后来检查[25]这样说:“周总理的指示,再三交待不要向下传达,我批准蔡炳臣传达了,这是‘7.20’反革命暴乱爆发我点的第一把火。19日夜晚谢副总理等同志指示后,我不按最高指示办,反而叫大家快传达,分秒必争。这是我点的第二把火。由于我们长期的毒化群众,当时已是处于干柴浇汽油的景况,见火就要爆发”。
18日晚独立师常委研究决定,19日上午向各团级干部传达周总理对武汉运动的指示。实际上,当夜会议精神就由蔡政委传达到独立师机关团级干部,次日又扩大传达到排级干部和战士,并把派出去的军代表叫回部队听传达,并向各单位群众组织传达。从决定在8201部队团级干部传达,到武汉群众听说“四点指示”,不超过20小时。事实是:18日深夜会后,师政治部副主任周忠到蔡炳臣家,第二天周叫管理员阎某通知机关排以上干部、直属分队连以上干部、部分支左人员参加了会议,突然扩大了原定传达范围。19日上午,独立师部分单位已经将精神传达到战士,再由战士、军代表散布给“百万雄师”的群众。
蔡政委说:“我和师长本来是代表大家意见去向中央首长回报的,但一看气氛不对,总理和王力根本不愿听取大家的汇报。钟政委在汇报时说一句,总理问一句,问得钟政委答不上来,只好把汇报提纲放在一边作检讨。军区后勤和其他单位观点都是一致的,在汇报时也被顶回去了。我们汇报对新华工看法时,王力很反感……总理和王力很注意我们两个”。“王力讲,三新、二司打解放军是对解放军的最大爱护。王力把‘百万雄师’的优点都变成了缺点”。言罢,群情激愤;牛怀龙师长、蔡政委说“你们对外不要提总理说的”,暗示把愤怒引向王力。
他们又向8201机关干部传播谣言说“王力的老婆是新华工的副教授,难怪新华工的消息那么灵通;儿子是二司的头头,所以王力说二司好”;牛插话“王力是国民党员,还是从公安厅查到的,还来不及向中央报告”。
对于周恩来18日在军区的讲话,军区擅自同意向下传达,一些部队领导故意挑动战士和“百万雄师”群众的愤激情绪,是一个长期被忽视或有意掩盖的关键。毛、周辞世以后,主流舆论和众多的“文革研究”总是指责王力在水院泄露了所谓“四点指示”、造反群众宣传了所谓“四点指示”,激怒了对立面;几乎没有人真正愿意搞清楚,王力在水利学院说了什么,造反派宣传了什么,对立面为什么被激怒?
实际上7月18日(已是19日凌晨),谢富治在武汉水利电力学院讲话,并没有传达或提到中央处理问题的精神。王力接着谢富治发表激情的讲话,也没有传达所谓“四点指示”;而是具体提出这样的几个方面:坚决支持造反派;要求造反派团结多数;造反派要学习,正确处理人民内部矛盾;正确对待解放军。从讲话全部内容看,王力在群众中没有泄露或公开周恩来的讲话内容,精神大意是在中央的原则范围里的。在当时的具体背景下,这些讲话精神显然是支持、安抚与引导群众的;尽管头脑发热、不可一世的王力支持造反派的情绪和话语锋芒毕露,也实际上促使了部分指战员和“百万雄师”的抗议与对抗。就在王力还算是“武汉事件”的“英雄”的时候,周恩来就给文革小组人员说:王力讲了一些不该讲的话,闯了大祸。本来是要先作陈再道的工作,再到群众中去,结果王力不听,去群众中讲话了。
文革以后,中纪委在审查谢富治问题的报告(中发[1980]77号,1980年9月)曾指出:“毛泽东同志和周恩来同志亲赴武汉,对解决武汉问题的步骤和方法做了明确指示,交代谢富治、王力等人,对群众组织不要作倾向性的表态,要协助武汉军区做好部队和群众组织的工作,要实行大联合。但是谢富治同王力等人七月十四日到武汉以后,背着军区党委,私下四处活动,支一派压一派。七月十八日深夜,他们到武汉水利学院,公开吹捧‘三钢’、‘三新’”等群众组织,宣称‘我们是支持你们的’;而把另一派群众组织‘百万雄师’当成‘保守派’,致使矛盾更加激化。这就酿成了所谓‘七. 二О事件’”。对于此,该报告文件的附件十一“谢富治参与制造武汉‘七. 二О事件’”里有王力自己在对中纪委的交代证言(1979-4-13),在审查中,他退而承认事件的“直接导火线,是谢富治和王力到水运(按,系‘利’之误)学院大讲支持与‘百万雄师’对立的‘钢工总’‘钢二司’……谢富治和王力的讲话,都是支持一派,反对代表大多数革命群众的另一派,激起了武汉爆发‘七. 二О’波澜壮阔的革命行动。在武汉问题上,我违背毛主席路线,谢富治和我是一个路线”。
19日上午,除了造反派在武汉三镇播放谢富治、王力在水院讲话录音,并没有任何人在街上宣扬什么“四点指示”,两派群众都不知道什么具体“指示”。最先提出问题并发难者,就是独立师的人,是他们把中央精神有组织地传达到在汉干部、战士,再迅速散布到全社会:
军区秘书科揭发说[26]:“19日下午军区召开师以上干部会议时(按:此时谢富治、王力正在传达中央的精神),独立师的战士就到政治部值班室来造反,反对四点指示,但是机关同志都不知道王力有四点指示,为何独立师知道那么早?又没有进行深入细致的思想工作,结果造成部队思想大混乱,甚至发展到不可控制的地步”。军区机关同志的证言是非常重要的。
此时,蔡政委气冲冲离开军区会场,牛师长继而也回到师作战部,对部下大发怨气,摔桌子椅子,大叫“拼了”。16时左右,8201部队几个战士冲进军区大院,军区负责人做战士工作,又派人找牛、蔡,要他们去作战士的工作。独立师的副师长、副政委去到军区大院,却对战士说“你们不通,我们还不通呢,快回去”!19时,又有8201的49人冲进军区,硬要谢接见,回答问题。并质问军区机关人员:王力凭什么把拥有120万人的群众组织打成“保守组织”?22时,各团宣传车集中到师部,周和蔡在师部食堂对宣传人员进行了动员,又到四楼动员。蔡还未讲完,院里就起哄了,要去冲军区。
今天访问“百万雄师”的领导骨干[27],回忆问题究竟如何爆发的,章迪杰如实说:“‘四点指示’是从部队传出来的,‘百万雄师’的各个分站都是军代表传达的。而且都说是王力讲的”。王少荣说:“上街武装游行是抵制中央文革的错误路线。因为‘百万雄师’当时在党内、党外都是大多数,承担着‘抓革命,促生产’的重担,中央突然来了这么一个大转弯;这么做既是反弹,也是叛逆。当时如果知道(‘四点指示’)是毛主席说的,‘百万雄师’是会绝对服从的”。当年“百万雄师”头头的这些反映和认识是相当客观的。
23时半,8201各团宣传车在师部集中,准备上街。蔡说“去就去吧,要守纪律”;此时,已经有200多独立师的指战员围着军区二号楼大闹。
六台独立师的宣传车大喊大叫,指责所谓“四点指示”,半个晚上跑遍了武汉三镇……对此异常行径,独立师的干部当时就提出质疑和意见:19日24时许,六团翟团长当面向蔡提出:“要采取措施,不能让部队上街”,蔡气冲冲地回答:“什么上街不上街,不开枪就行”。
19日晚上,(师)370医院听说军区表态,要为工总翻案,连打三次电话问师部,师部回电承认。于是医院大批工作人员便冲向军区,要揪出王力和谢富治,湖北军区后勤部政委于某在夜12点带领3个人到医院传达军区的指示,竟遭到一些病员和工作人员围攻和毒打。许多人叫嚷:老子死也和“百万雄师”死在一起,把“三新二司”杀光,上山打游击等等。
这些都反映出了当时独立师机关和基层一些干部极端暴烈的情绪。
事件平息后,独立师干部分析、揭发说:“他们就急不可待地在一天之内将总理和王力同志的指示贯彻下去,在传达时,按其所需断章取义,尽力歪曲中央首长的指示精神,挑起部队、‘百万雄师’‘公检法’对首长的不满……”
另一个非常重要问题是[28]:就在19日陈、钟军区首长已经按中央调子认错,起草、印刷公告,去释放造反头头时,有人让“省直联司”派小车将“百万雄师”主要负责人俞文斌接去武昌洪山宾馆,告之:毛主席就在东湖,有什么问题,可将自己的意见向中央反映。他们要找到毛泽东或者周恩来,亲自反映“百万雄师”对解决武汉问题的意见。不过后来他们没有直接去找寻毛、周,而是与独立师人员在军区食堂共同商议,具体行动是找王力、谢富治理论;随后,军、民行动人员就闯进了东湖宾馆。这是事后调查和文革以后平反该事件时,外界并不知道的实际情况。“百万雄师”高层,在揪斗王力之前,业已知道毛泽东就在东湖。
到目前为止,人们并不清楚是何处的对弈高手,明知毛、周在指导处理武汉问题,却“项庄舞剑”、顾此言它,引导狂怒的军人和群众:绕开“士相”,拥“兵卒”、挟持“马”别“马脚”,狠狠地将了毛泽东主席一军。[29]
实质上,东湖弄剑,意在毛公,用意旨在毛泽东的文革路线。

事件发生的经过
策划揪斗王力,冲击东湖宾馆
凌晨,在军区三号楼二楼会议室,由8201作战科长孙某召集会议,成立“专揪王力指挥部”,商议和组织了揪斗王力事宜。“百万雄师”当事人回忆[30]:19日晚上10点左右,“百万雄师”总站二号头头杨道安叫硚口区分站的宣传部副部长汪洋,赶到联络总站:“快上来,去军区”;到达军区大院,在食堂召开会议,杨和另一头头孙德洲主持,杨说:“今晚中央来汉首长接见,我们与王力谈判。……谈判时要做好记录”。汪次日在批斗现场录下了全过程。
和“百万雄师”的主要头头一起回忆事发经过[31],章迪杰(其常委、联络部长)说:“7月19日晚,我们在3506工厂吃过晚饭,我参加了常委会,当时决定派杨道安、孙德洲(常委、作战部长)、余均才(总站工作人员)三人去武汉军区大院落实‘四点指示”。因为军代表向各分站传达‘四点指示’后,各单位的人自发地涌到军区大院。他们三人到达武汉军区时,那里已是人山人海,据当时统计,各分站到军区的车辆有273辆,1万3千余人。他们是去落实究竟有无‘四点指示’的,不是去揪王力的。当时知道消息的只能是武汉军区支左指挥部和军区的人,揪王力肯定不是‘百万雄师’去揪的”。“‘专揪王力指挥部’指挥长是谢敏华(政委、作战部长),副指挥长是‘省直联司’的杨以才,指挥部地点就设在武汉军区对面的武汉铁路局大楼的七楼。封锁机场、码头、火车站,当时总站有这个提法,但没有行动,行动主要在军区。‘七·二零’事件的发生,我们始终处于被动地位,上街游行是8201部队先搞起来的,‘百万雄师’是跟进的”。
显然,“专揪”行动是独立师和“百万雄师”的一些人组织策划的。
当时一个据说是8201部队的连指导员将一字条递交给“百万雄师”头头,字条书有“‘百万雄师’是反动组织,8201是叛军”,公然造中共中央的谣,欺骗、煽动群众。
俞文斌(“百万雄师”的一号头头)说:“原来周总理准备接见我们,我主要想亲自向毛主席汇报情况。关于‘“七·二零’揪王力,8201部队的人很坏,不听招呼,跳到桌子上,打人,都是他们干的。有人打了王力,并把他架走,把事情搞复杂了。但‘七·二零’事件的责任主要怪毛泽东”。“我们反对中央文革、“四人帮”,其实就是针对毛泽东,武汉军区军训部副部长李良应该很清楚这些事情“。[32]
7月20日零点三十分,武昌公安局14人,冲击东湖客舍北门(靠近毛泽东下榻的梅岭院落),高喊“我们要谢富治、王力接见”!军区保卫科科长王振英等赶到北门阻拦。他们拿出武昌区公安局军代表(独立师干部)开的介绍信,说“今天晚上来了14个人;来,就是准备闯祸的。要是天明还不接见,就要来几千人”!“谢富治副总理是我们的顶头上司,我们要找他。告诉你们,谢副总理住哪个房子,我们都知道,这里面我们熟得很,你不传达,我们就冲”!在大门内100米处,双方对峙下来。
王振英立刻报告中央警卫团,汪东兴通知中央文革工作人员张根成赶到北门。王科长又电告钟汉华,钟已入睡,王强烈要求钟立即采取措施,秘书才去传达,但始终未有回音。王又急忙给军区值班的首长报告,要他电告军区领导,立即调8199部队来。
张根成向“武汉公安”来人解释,说明天下午就准备接见你们和其他群众组织的代表,你们先回去。但来人硬往里面冲。凌晨3点左右,8199的张昭剑政委奉军区之命带了一个排战士和秘书科长、侦察参谋赶到,手挽手拦住来人。“武汉公安”领头的说,“你们不是8201部队,这里没有你们的事,你们这是武装镇压我们。是谁派的?交出幕后指挥”!并向8201卫兵说,“他们不相信你们,派另外的部队来了”。
“百万雄师”属下的“园艺军”按“专揪”统一策划,受命控制南山宾馆水路、码头,首先冲击宾馆西门(前门)和后门(北门)。在统一调度下,“园艺军”东湖分部雷某带一车人,从北门冲击宾馆,众人直穿大路奔跑南下,在乙所没有找到谢富治,雷就带领宾馆内的的彭、唐、毕、王等十余人,向西越过第二道岗位,率先冲入百花院落。随后,集结在武重一带的“百万雄师”手持长矛、腰插匕首、头戴安全帽,分乘五辆汽车,一辆同武昌公安分局的结合,封锁北门,其余四辆冲进西大门,他们不听哨兵的警告,反而包围了哨兵,控制了电话机,然后冲入百花二号,包围了谢、王的住房,要见谢、王。在谢、王指责下,有人说:“我们不是来揪你的,是请首长给我们解决问题的”。有人叫“不出去”,“谢富治、王力把我们打成反革命”!扬言要揪王力去军区,要与谢、王拼到底。谢出来:“我就是谢富治”,又说“你们是哪里的?来干什么?要绑架吗?我们准备今天下午接见你们的代表,你们这种行为是非常错误的”。一些群众自觉理亏,悄悄退出,还有5、6个仍在纠缠。
到四点多,谢富治叫军区曾秘书叫陈、钟来百花二号。陈进门就说“靠你们做工作罗,我是无能力了”!继而,陈再道提出到外面去谈。谢穿好军装,主动提出接见这些人,独立师张守本带领警卫将冲进的群众组织好坐在草坪上,谢出大厅后门在草坪上谈话,谢出来和群众交谈解答问题后,气氛变得较为融洽。王力也换上军装向草坪走去,坐在谢身边。
大家正在谈话,五点四十分,从西门又冲进一群“百万雄师”,径直向二号楼谢、王住房冲去。他们手持长矛、匕首、梭镖,上身赤膊,下身短裤,有人居然戴个大口罩。接着,又冲进来8车8201、8199军人和军事院校学员;端着冲锋枪的8201军人,枪口直对谢、王。有人直冲进王力房间翻箱倒柜抢材料,又窜到草坪,挥拳就殴打陈再道,陈被打倒在地。王力见势不好,跑回房里;钟汉华也忙跑到一个地下室。军人将王力抓了出来,激愤的军人和群众蜂拥谢、王,愤怒殴打王力。张根成、北航学生和他们讲理,遭到毒打。问题发生后,独立师负责警卫的秦堂春、吕宗贵、蒋建隆分别打电话向牛、蔡报告,但却找不到牛、蔡,只好向司令部值勤室报告,并要求他们找牛、蔡到东湖处理问题。
北航学生被打倒在地。王力被架上车。汽车向军区大院开去。张根成紧跟大喊:“王力同志是毛主席派来的,你们绑架王力同志要犯大错误。什么人才绑架中央派来的代表”!听张回答说“我是中央文革派来的工作人员”,军人把张也拉走;北航女红卫兵尹、胡被8201战士和“百万雄师”带走。牛怀龙师长当时就在西门,王科长忙叫来了牛阻止事态发展,牛到绑架王力的车前说:“不要搞得这么凶嘛!搞这么凶干什么?把机枪收起来”!
自己也随部队驱车赶到军区大院。
谢富治赶去搭救王力,路过消防队门口,消防队是属于公安系统的,其“武汉公安”人员居然说:“谢富治来了,谢富治是个大坏蛋,抓住他,揍死他,赶快拿刀子……”

军区大院批斗王力、全市游行
上午,武汉三镇陆续集结了上千军车、备战车和民用卡车、消防车,独立师(及部分其他单位干部战士)、“百万雄师”组织声势浩大的武装示威游行。车上的高音嗽叭狂呼“王力的四点指示是大毒草”、“王力滚出中央文革小组”、“打倒王力”、“王力滚出武汉”等口号。“百万雄师”的宣传车在反复播放《人民解放军解放南京》的“钟山风雨起苍黄、百万雄师过大江”时,播放起《造反有理》等语录歌曲。军区大院早已失去控制,军人、群众、车辆随意进进出出。在军区大门,一卫兵对旁人说“……我们的人打电话给‘百万雄师’,‘百万雄师’派了一千多人到东湖疗养院,包围了,捉到了王力,送到军区,现在在四栋三楼”。有人与军人在军区大门外激愤议论:“谢富治算老几?能代表党中央和毛主席吗”?“揪出谢富治”!在口腔医院门口,两个军队干部说“谢富治想跑,老子海陆空都控制了,你跑得脱”?
武汉测绘学院竟有署名三司的标语写“毛主席不要受王力的蒙蔽”。
九时,王力被汉阳区的“百万雄师”围在军区二号楼3楼46房,军人和群众围攻王力,“要他回答‘四点指示’有没有”?一个人拿起话筒和纸条,照着纸条问:“王力,你到武汉也没有几天吧!你也没有到群众中去调查,就发出四点指示……我们提几个问题要你回答!第一,你们‘四点指示’到底有没有?要没有,就当面辟谣!第二,你到武汉这几天,到‘三新二司’里干了些什么?要回答!第三……”众乱。牛怀龙师长忙喊“静一下,好录音”!
此时,军区大院内人山人海,打倒王力的口号喊声震天。“百万雄师”的作战部长刘敬胜陪同王力,众人反剪着王力双手到四楼楼梯边的阳台示众;8201战士和“百万雄师”逼迫王力对武汉问题重新表态。王力再次代表党中央和中央文革向群众问好,说明到武汉来,是按照毛主席的教导,来向武汉地区的革命造反派和革命群众学习,是来当小学生的。解决武汉问题要靠武汉的革命派和武汉驻军广大指战员共同努力。就群众要求回答“百万雄师”是什么组织,王力说:“‘百万雄师’组织很大,是个什么组织,我们还要看一看”。当问及:“你们为什么要为黑工总翻案”?王力说:“如果是革命派受了压制,那就是要翻案”!并面对愤怒的军民表态:“武汉‘百万雄师’是庞大的群众组织,湖北武汉的问题没有‘百万雄师’参加是办不成的。武汉军区有错误、有缺点需要改进”等等……。
钟汉华在宾馆销毁军区业已印刷好的检查公告后,赶到军区大院,和叶明、孔庆德等军区领导一起做“百万雄师”和部队的工作,要他们放掉王力。叶明、孔庆德让8199部队将王力从“百万雄师”手中解脱出来。
面对事态,钟汉华、叶明急得哭啼制止,然而无效。钟甚至向群众作揖、磕头劝阻,叫“你们这是干什么的呀……王力同志是毛主席司令部的人!”“你们绑我好了”,但乱中无人理睬他,有“百万雄师”指责他磕头作揖,说“你也太不象话了”。
10点后,除少数人仍在军区围攻王力外,大游行开始。有各种车辆396,其中消防车27辆,空军军车15辆,打8201、8216旗帜的车83辆,用载重卡车改焊的装甲车上十辆。“百万雄师”头戴柳条帽,手持长矛,嘴衔匕首;军人荷枪实弹、刺刀寒光逼人,军人有的不戴帽子、不戴领章,拉开风纪扣,车头架着轻重机枪,子弹带搭拉在车上,就站在车门边和坐在车顶上。车子开到湖北大学前,一军官连开数枪,“百万雄师”呐喊冲进学校,毒打群众,重伤三人,打死一人。
宣传车喇叭高叫“谁为工总翻案就叫他刺刀见红”,“打倒谢富治,绞死王力,枪毙余立金”!“王力和牛鬼蛇神穿一条裤子”!“揪出中央文革中一小撮混蛋”!“要陈再道,不要谢富治”。“三司”有人贴出大字报“质问陈伯达”说陈是王力的后台;甚至有人说“不管周XX资格有多老,职位有多高,也要把他拉下马”。支左办公室门前守卫对旁人说“过去压,压得服,现在就不行了。我们解放军的枪杆子是不好使唤的”,有人讲“揪出谢富治的后台”!一群众对一个“百万雄师”群众说“你们不要再受蒙蔽了”,回答“要说受蒙蔽就是毛主席受蒙蔽,派了两个反革命来汉支持反革命”。一个军人说“中央要解决武汉问题,没有我们武汉海陆空三军通过,就不成!”
在这个过程里,钟汉华抱头坐在角落里,捶着自己身子,叫“你们不能这样干哪,你们不能啊”!心脏病发作,被军人将他背走。在军区其他领导指挥下,8199张昭剑政委、赵奋副师长带部队与军区警卫营、保卫科人员赶到,与群众相持,保护王力,并控制了所有楼道、大门侧门通道。警卫营、8199侦察连、六连、四连战士将“百万雄师“群众、8201军人与王力隔开。”百万雄师“一次次向四号楼冲击,谩骂解放军战士是“保皇狗”“保皇兵”。战士用身体阻挡拳头棍棒、长矛和冲锋枪。军区警卫营营长栾庆祥用胸膛顶住独立师战士的冲锋枪,卡住扣扳机的手喝道:“不准开枪,你要开枪,性质就变了”。
张政委奉军区之命,劝说群众不要纠缠王力,总理让他们派代表去北京谈判;在场一个头头拍桌子大喝一声:“武汉问题,就在武汉解决,毛主席就在武汉”!把这个不知情的师政委吓了一跳,专去问躺在办公室的钟汉华,钟得闻此情,急的说不出话来,流下了眼泪。
午后,孔庆德副司令指挥,军区警卫营将钟汉华从人群里救出。三点左右,孔与揪斗王力的头头达成临时协议,让王力吃饭,休息了再说;8201一位军官拿起话筒说:“‘百万雄师’的战友们,现在让王力休息一下,他已经很累了。大家放心,他跑不掉的!”“我们已经决定了把王力交给8201部队首长处理,勒令王力明天上午八点以前重新表态,否则我们就造他的反”!命令两个战士将王力架进屋去。
孔庆德命29师政委,调87团四连、六连和师侦察连、军区警卫营相互配合,巧将王力转移出军区大院,进入8199驻地。四号楼的“百万雄师”和独立师战士发现王力脱身,气的大叫:“王力跑了!打倒孔庆德”!呼啸去追。

以8201部队名义印制散发的“特急呼吁”宣称:“黑工总是地地道道的、被反革命分子操纵的组织。我们要踏平工总,为民除害。百万雄师是真正的、不折不扣的、浩浩荡荡的、硬绑绑的、响当当的革命左派组织……谁敢妄动‘百万雄师’一根毫毛,我们将毫不留情地杀他个片甲不留”。《呼吁》顶头用的是毛泽东语录“枪杆子里面出政权”。
“百万雄师”发出“紧急声明”:“我百万雄师全体战士坚决与8201全体指战员同生死、共存亡。我百万雄师对黑工总中的一小撮反革命分子必须镇压。‘三新’‘二司’大小知识分子是不是革命的只能有我广大工农兵来鉴别决定,不能由‘钦差大臣’来封。我们已经作好牺牲一切的准备,不彻底粉碎资本主义复辟逆流,死不瞑目”。
“百万雄师”还抛出大字报“王力究竟是人还是鬼?”:“王力是反革命修正主义分子彭真所主持的‘文化革命五人小组’成员之一,是反革命纲领‘二月汇报提纲’的起草人,是推行苏修教育路线的旧中国科学院社会科学部学部委员,以前是刘少奇重用的红人,是孟夫唐(按:指已退休的副省长)的学生,是王任重的好朋友……他混入中央文革后,摇身一变以极左的面貌出现。他在哪儿插手,哪儿就出现武斗”。
上午,“园艺军”头头雷荣从军区大院回到东湖的集结地,得意地宣称:“总说‘百万雄师’没有‘造劲’,这次就要在王力身上造反”。
谣言四传和武装扫荡
非常事件的发生往往依赖政治谣言,鼓惑欺骗民众。几天里,一些谣言迅速散布全武汉:
毛主席的四大天才发现:一、第一张马列主义大字报;二、红卫兵;三、上海的一月风暴;四、百万雄师。
毛主席对百万雄师的批示:“大、好、纯,要爱护它”。
中央文革来电:一、王力不能代表中央文革,王力关于武汉问题的表态,中央不知道;中央将派周总理和陈伯达同志来武汉解决问题;三、谢副总理和王力是来武汉了解情况的,不是来处理武汉问题的。
中央军委来电:一、武汉部队支左大方向是正确的;二、为了满足广大革命群众的要求,凡是不符合毛泽东思想就可以造反;三、百万雄师好,陈再道好。
今天,章迪杰先生承认[33]:“‘百万雄师’的标语口号都是政参部蔡俊善等人草拟的,由各个基层组织照此去刷标语。编造毛主席指示和中央文革、中央军委来电的是武汉市公安局的汪士奇,他是某科室的干部。当时‘6.26’中央文革、中央军委来电指责‘百万雄师’对若干院校的围攻,编造的目的是为了稳定军心”。在独立师里,参谋长郝文德又奉命在部队继续传达这些谣传,甚至翻印一些传单。
在震耳欲聋的消防车警报声和“‘百万雄师”过大江,牛鬼蛇神一扫光”“踏平工总,镇压反革命”的巨大声浪下,连日来部分游行的“百万雄师”围攻和冲击、扫荡武钢、一冶一中、新湖大、新一中、二十中、二十九中、华师一附中等十余单位,抓捕留守的湖大造反派学生、教师200余人。在游行的街道和其他地方,马路边和单位里的普通群众,一旦被人指认为造反派,即被怒气冲冲的“百万雄师”蛮横毒打、抓走,怕事的人纷纷躲避。“百万雄师”从20日凌晨2时开始对武钢围攻,由百余辆卡车、十多辆消防车,包围了33街坊的新一冶、业余大学、一冶一中和工人村,闯进工人宿舍和造反派办公室,见人就捆,抓捕100多人。
大批持造反派观点的人,乘车船疏散离开武汉,人们同车同船,竟面面相觑,不敢言谈!
坚持和支持“百万雄师”观点的人,一直把武汉“七二零事件”,看成所谓“抵制林彪、‘四人帮’的伟大革命”的盛大节日;而被公开扫荡、镇压的革命造反派群众和武汉市民,则认为这是不折不扣的法西斯白色恐怖,是一次政治事变。

中央对于事件的反应
8341的卫队长今天回忆说:群众在宾馆闹事,把中央警卫团紧张坏了。他们从来没有见过解放军战士也上街闹事,而且荷枪实弹,全副武装;他们与“百万雄师”群众处在一种心态失衡状况下,谁的话也不相信,也听不进去。中队长把仅能组织起来的数十名8341战士进行战斗部署,重新编组,实施有效的火器配置,随时准备投入战斗,决心用鲜血和生命保卫毛主席的安全。[34]
毛泽东得知消息,让汪东兴传达指示叫军区放人,负责把挟持走的王力找回来。
谢富治要“北航红旗”的井岗山同学给各造反派组织打电话,嘱咐大家保持冷静沉着,不要向军区冲击,不要上街和受蒙蔽的“百万雄师”群众发生冲突,相信中央和毛主席会妥善安排处理事情的。一些院校造反派总部传达此精神,要求坚信党中央,命令不得启动已在17号封存的长矛、匕首。在声势浩大的“百万雄师”和独立师的武装示威和扫荡下,武汉造反派没有招架之力,集聚东湖一带学校区的造反派,在总指挥部、夏帮银等领导下,纷纷商议落实指示和最后的防守抵抗,其他地方零散的工人、学生,就走为上策了。
在北京,早晨传来武汉消息,中央文革召开紧急会议;林彪、陈伯达、康生、江青、张春桥、关锋、戚本禹、姚文元,后来还有周恩来,在人民大会堂商议武汉事态,一致要求毛泽东立即转移。林、江写信给毛,要毛转移;周总理亲自作军事部署,并立即赶回武汉,劝毛转移。会上确定海军在汉舰只水兵上岸行动,空15军随即进城维持局势。林彪给毛泽东的信,由陈伯达、戚本禹、关锋等修改后,江青也签了名,再由邱会作亲自带着飞抵武汉,交毛泽东;邱到达汉口后,过不了江,信件于次日晨才在汉口机场支线的专列上,面交毛泽东。
听说总理要来武汉,有百余8201战士和“百万雄师”卡车冲进王家墩机场,来人带着武器,大叫“我们要见周总理!要向周总理告状”!机场空军同志讲“总理不在这里”。8201的人说:“我们知道,周总理下午要来,中央文革来电说,三点钟从北京起飞”。空军问“我们没有接到总理要来的预报……谁要你们来的”?回答是“我们蔡政委要我们来的,政委还在电话旁边等我们的情况呢”!
陈再道得知周总理要来,居然还说:“周总理来了又怎么样?还不是与王力一样。”
周恩来于四时前起飞离开北京,40多分钟后,机长报告王家墩机场跑道停有满载人群的卡车,无法着陆,只好改降条件较差的山坡机场。到达山坡后,周首先要通刘丰电话问讯情况,联系已在汉口机场的邱会作(离北京前,周命令邱带上电台和医生,做了最坏的准备);刘从王家墩赶来,商量进城办法。周恩来再飞王家墩,天黑后由空司作战科长带路进城。
周恩来抵达东湖后,立即与毛泽东商议转飞上海,并指挥安排转移、飞行等安全事宜。
空15军上甘岭特功八连调至武昌护卫毛泽东到汉口。深夜2时许,毛泽东和刘丰,杨成武、李作鹏乘坐武空小车转移到汉口机场。21日上午,毛泽东一行乘飞机飞上海。
周恩来安排毛离开东湖以后,鉴于陈再道严重失职的言论和行径,临时对他采取了措施,指定孔庆德、叶明临时负责军区工作,并要求军区找回王力。孔表示已经救出王力,但天黑后却不见了踪影,周气愤说:“不行!你们设法把他找回来”。又对孔说“你立即通知‘百万雄师’派100名代表赴京谈判,军队也派出代表和他们乘飞机前往,具体时间,明天再定。让他们先作好准备”。
21日,周亲自组织平息事端,由李作鹏、余立金出面分别与海军、空军单位做工作,稳定局势;周与陈再道谈话,要求他配合处理问题,找到王力,陈再道怨气不消,仍然表示无能为力;周又通过武汉军区其他领导(孔、叶),控制局势。
周和三军领导调动部队,空15军一支支在武汉周围的部队,开始迅速调派入城。此间,周总理三次要求军区设法找人,到黎明前,仍无王力消息。早上,总理决定要刘丰去找到王力。刘带领空军司令部王惠民、叶锡洪出车去8199部队;的确,王力就在29师。于是,29师七连在张绪师长和解参谋长率领下,全副武装掩护,刘丰、王力等坐司机郭景元的小车,穿科学院、武汉大学间,经街道口,转移到武汉空军司令部。
刘丰去东湖向周、谢汇报。周当即决定,东湖宾馆和武汉空司的北京来人,深夜分两个车队,在山坡机场汇合。22日凌晨5点,载有中央来人的专机从山坡飞到王家墩机场;周恩来马上召集军区、空军,和8199负责人开会,部署和调动部队,稳定武汉局势。8点多,周通知在上海的杨成武“我们都到了”;说他正在同林彪商量部署,商定后再请示毛泽东。并说,武汉发生的事对外报道,要含蓄点,不点名,还建议,他回北京后把陈再道等四人保护起来,以免受到伤害。毛泽东作了许多考虑,主张周恩来等人“还是早点离开(武汉)好”。周恩来在机场召集叶明、孔庆德、李作鹏、刘丰开会,明确孔暂时主持武汉军区工作。并嘱转告陈、钟要迅速表态,争取主动。同时决定派空15军进驻造反派群众集聚的红水院、红武测、新华工、新湖大、新武大等学校和武钢。
当晚,支左的空15军部队迅速抵达几个预定位置,开始控制市内制高点。
22日下午两点多,周、谢、王、李(作鹏)等分头登机回京。周恩来临行前,还专门督促军区,落实释放被“百万雄师”和独立师抓走的中央文革记者站记者高天堂等三人。周恩来先行降落北京,于机场主持欢迎中央代表胜利回到北京的仪式。
深夜,持折叠式冲锋枪的百余空降兵战士进驻红水院,另有部队进驻武汉大学、测绘学院等院校,宣称是接受中央命令前来支持造反派、保护造反派。留守这些学校的学生、工人潸然泪下,热情迎接解放军的到来。

21日,东海舰队过境部队奉命发表《严正声明》,指出“一、中国人民解放军是从中央军委到每一个战斗单位全体指战员组成的人民武装力量,一个军区、一个单位、一个部队决不是全军,只有中央军委国防部才能代表全军。二、8201部队是不开展四大的单位,昨天参与‘百万雄师’的武装游行是违反纪律的行为,特此提出强烈谴责和严正警告。三、谢副总理是党和国家的领导人之一,王力、余立金同志是中央负责同志,是毛主席司令部的人,不许任何人制造借口攻击和威胁他们。四、8201部队的所谓‘特急呼吁’是一小撮人盗用该部队名义公开宣扬高、饶反党集团的军党论……必须彻底识破和揭露并展开斗争。五、我东海舰队严阵以待,随时准备粉碎任何反革命暴乱!……”
武汉市民眼见舰队海军指战员上街用摄象机拍下市内武装游行与混乱场面。
造反派在街头贴出大标语“我们的原则是党指挥枪,而决不容许枪指挥党”!
人们并不知道毛泽东住在东湖,但联系到历史上的“西安事变”,议论“这不是兵变吗”?
周恩来临赴武汉前夕,又亲命中央文革记者站派5名记者赶赴武汉调查事件,张春亭等去军区,郭昌琦、张广友于21日深入水院和武大调查,并向北京紧急反映了造反派的处境与要求。张春亭等在空军帮助下转移到部队安全处所,到军区和部队展开工作。

“武汉事件”的持续和平息
20日当晚,武汉市抓革命促生产委员会副主任纪辉召集“百万雄师”的会议,拟出一个十分具体的行动纲领:1、“要揪住王力,千万不能放跑他。揪住王力我们就取得了主动,就逼得总理来武汉。那时候,由‘百万雄师’出面,和总理在武汉定盘子。军区不能出面,他们不方便。‘百万雄师’是群众组织,他们不能怎么样”。2、“在未揪回王力之前,要保持紧张局势。‘百万雄师’必须保证每天有20万以上的人上街游行,迫使中央不能对武汉问题表态。与此同时,要封锁机场、车站、码头和长江航线,决不能让王力跑出武汉”。
21日上午,“百万雄师”在3506工厂召开夺权动员会议,一号头头俞文斌说“今天请大家来商量一个十分重要的事情。这个事情很秘密,在‘百万雄师’的勤务员中,也只有四个人知道。昨天王力一讲,使我们很被动。我们要变被动为主动。我们酝酿了一下,打算夺省市委的权……”。下午,“百万雄师”开会,订出计划:组织力量控制水陆交通,不准王力逃往北京,迫使中央就地解决武汉问题;王力问题由“专揪王力联合指挥部”负责批斗;坚决不准为工总翻案,谁翻案谁负责;关于揪王力问题要通告、通电全国,争取外援。
晚上,“百万雄师”头头纪登清还进入蔡炳臣办公室关了灯轻轻商量夺权问题。独立师干部揭发[35]:次日政治部副主任周忠和蔡政委到六团某连,有的战士问周开枪可不可以?周说,少打几枪可以,不要多打。周对六团副政委张枫说:这次起了带头作用,现在急刹车也要起带头作用,这样三结合还是一我们8201为核心。
独立师干部揭发[36]:21日上午,蔡向机关干部探问对事件的看法,当大家就已经指出其性质是兵变,很可能造成部队到指定地点集中的后果时,蔡当即回答说:“不要把问题看得太严重了,根据我几十年的斗争经验和我对党的干部政策的理解,党中央、毛主席不会那样处理”。当晚,蔡又说:“这次我带了头,创造了谈判条件,以‘百万雄师’和军队为一方,以‘三新二司’为另一方到北京去谈判”。深夜,独立师党委下发了六个决定,强调“要相信党中央、毛主席会正确处理武汉问题,要求部队有意见可用口头和书面逐级向上反映”;针对干部的怀疑,22日上午,蔡炳臣和周忠召集宣传车约50余人到师部开会,蔡作了新布置,讲:“1、这两天他们做了一个大好事,把群众发动起来了,火已经点起来了,迫使武汉军区作检查的公告不能发表,创造了去北京谈判的条件。中央已经通知,军队和“百万雄师”为一方,“三新”“二司”为另一方去北京谈判;2、火已经点起来了,现在要求大家稳定下来,准备做第二件好事,就是坐下来整理材料。到北京谈判没有材料是不行的……3、你们是毛泽东思想宣传队员,处处都要起好作用,今后大家搞什么事,最好先告诉我一下,我不会领着同志们去犯错误的,你们应当相信我的话”。
连日来,“百万雄师”继续在全市游行,22日全市“百万雄师”出动车辆约1500辆。
形势的急速转折
23日清晨,中央人民广播电台广播谢、王一行回到北京的消息,武汉三镇顿时爆炸了,几天来四下躲避的造反派和普通民众纷纷奔走相告;部分“百万雄师”汽车的游行还在持续,但不少群众已对他们宣扬的舆论产生怀疑,开始退出街头的“造反”行动。
晚上,“专揪王力指挥部”有人针对中央广播王力等回到北京的消息,秘密制订计划,甚至准备启用人武部掌管的枪支弹药,吹嘘装备60万人抵抗;组织10万人徒步进京告状。“百万雄师”头头还召开会议决定武器不上交,组织不散,如果抓“百万雄师”的人,加倍还击。
但是迫于形势突变,这些空口的计划没有实现;为扭转被动局面,24日“百万雄师”出动了百余辆卡车全市游行,呼喊出“打倒陈再道”的口号,算是对“七二零事件”的一种变相、权宜的表态;同时坚持呼喊“踏平工总,镇压反革命”。

就24日的变化情势,海外研究者王绍光先生曾经指出:“百万雄师”对陈再道个人的命运并不大关心,但他们不能理解,北京当局为什么要如此严厉地对待由大多数“纯洁”、“可靠”的人民组成的武汉最大的群众组织——“百万雄师”。他们能够想到的唯一解释就是毛和林受到了蒙骗。……但大多数人现在痛苦地相信,新的事态发展是得到毛本人批准的。
有人说:我始终不相信我们贫下中农、工人阶级就是刘邓的人,他们所谓造反派就是毛主席司令部的人。我看如果表了态,我们也有罪,不表态也跑不脱。……另一个人说,如果我们明天参加了明天的会议,我们就是承认了7月19日是反革命行动。我们宁愿站着死,不愿跪着生,就是砍脑袋,我们也不表态。……
22日夜,周恩来与林彪商议,下半夜召集中央文革碰头会,并代中央起草电报,召武汉部队和市人武部领导到京。
23凌晨,陈、钟一行飞抵北京,在京西宾馆受到三军“无革派”冲击。三军“无革派”并在大街刷出反对徐向前元帅的大标语。
武汉造反派和“百万雄师”各联络分站,分头组织开会,商讨局势和对策。
8199部队从“百万雄师”手里解救出新湖大临委会负责人张维荣、谢邦柱、彭勋。
测绘学院、武汉大学“钢二司”与“三司革联”学生,分别造反查抄了位于该校的“三司”总部。由于“三司”总部在事件中公开表态支持独立师和“百万雄师”行径,一些学校“三司”单位参加示威游行,该群众组织在中央表态以后顿时自动解散消亡。
全国声讨事件
24日,还有18车“百万雄师”包围体育学院大楼,驻测绘学院和华中工学院的战士前去制止武斗;次日凌晨5时,“百万雄师”出动38辆卡车、3辆消防车、一辆装甲车攻打体院,并刺伤制止武斗的解放军;一名参加围攻的体院学生头头被小口径步枪击毙。同时数十辆车包围测绘学院,直到25日上午11时周恩来亲自来电制止,车辆才散去。
连续两日来,一支又一支的空15军的队伍开进武汉市,宣布支持革命造反派,谴责8201部队的行为,并接管独立师所控制的战略要地,后者则接受换防,离开市区集中整训。驻守东湖宾馆的8201战士,痛哭失声;按命令于8月1日将防务移交15军部队,离开武汉市,留下了枪支。必须指出,所有部队的交接、换防都井然有序,没有发生任何冲突。
25日全天,武汉部队三军指战员佩带造反派袖章,分别乘坐数百辆军车在武汉三镇举行游行,战士高举毛主席语录向热情欢迎的群众招手致意,高呼“向三钢、三新、三联学习”!“向三钢、三新、三联致敬”!“解放军坚决支持革命左派”!“打倒陈再道”!游行群众看见蛇山下孔明灯处有8201战士横枪低头“向毛主席革命路线请罪”,也感到这些战士受委屈了。联想起前些日游行的指战员丢解放军脸的举止,都说这些镜头是在电影里演反派才见过的,把解放军糟蹋了。市直造反派“人民勤务员”的头头魏绳武说:“看到8201部队的人在那里请罪,低头弯腰,把枪横着拿在腰下,像是打败仗的兵,我们看了心里也不好过,把解放军弄成这样,其实都是当官的在背后操纵的结果,他们没有什么过错”。
晚上,武汉“三钢”、“三司革联”和外地来汉造反派群众和解放军指战员3万余人,在武汉测绘学院操场集会,愤怒声讨陈再道和“七二零事件”。
在北京这边,25日下午天安门广场百万人集会,欢迎谢、王回京,支持武汉地区无产阶级革命派。林彪、周恩来,中央文革、军委成员出席。北航的井岗山同学在会上代表北京学生讲话。林彪对蒯大富、韩爱晶说:事情发展到坏的顶点,就要向好的方向转化。从前我们要做文章,但没有题目,现在他们给我们出了题目,我们要抓住大做文章。估计最近一个月,将是全国矛盾激化的一个时期。王力也默示蒯大富,去追在北京的“事件后台”。
25日,周恩来为次日召开的中常委扩大会召集预备会;并接见河南的军队干部,讲述武汉情况和问题实质。在天安门城楼,周恩来碰见“湖北日报”的一个在京记者刘某(按:周原来认识)问他武汉局势,周说:你们放心。我们已经从外面调了某某、某某部队,把武汉包围住了,陈再道他们想翻也翻不了浪。武汉是安全的,是万无一失的。
中共中央处理事件和武汉的变化
也在25日,毛泽东就中央关于武汉“七二零事件”给武汉军区党委的复电一事批示:
“林、周、文革小组及中央各同志:代拟复电如下,请讨论酌定。”毛代拟的复电称:“七月二十四日二十时十分来电并所附武汉部队公告全文已经收到。中央进行了讨论。认为(一)你们现在所采取的立场和政策是正确的。公告可以发表。(二)对于犯了严重错误的干部,包括你们和广大革命群众所要打倒的陈再道同志在内,只要他们不再坚持错误,认真改正,并为广大革命群众所谅解了之后,仍然可以站起来,参加革命行列。(三)要向思想不通的某些部队人员和‘百万雄师’做工作,使他们转变过来。(四)要向左派作工作,不要乘机报复。(五)要警惕坏人捣乱,不许破坏社会秩序。”[37]
武汉部队草拟《公告》,将“七二零事件”称为“明目张胆地反对我们的伟大领袖毛主席、反对毛主席的无产阶级革命路线、反对党中央、反对中央军委、反对中央文革小组的叛变行动”,并称事件
“是在部队内和‘百万雄师’内极少数别有用心的人的煽动下进行的。而王任重和陈再道则是上述事件的罪魁祸首。”宣称“陈再道罪责难逃,我们坚决同陈再道划清界限,坚决把他打倒。”
26日下午,周恩来在京西宾馆主持召开扩大的中央政治局常委碰头会,讨论中央给武汉军区常委复电。会上批判了陈再道,周恩来主持会议,说“七二零事件”是“叛逆行为”;听到常委会开始的这一宣判,对自己命运已有思想准备的陈再道和钟汉华,也几乎当场瘫倒在地。谢富治则说“七二零事件”是陈再道操纵独立师、公检法、人武部和“百万雄师”搞的“反革命叛乱”。会上,空军司令员吴法宪和一些秘书批斗、殴打了陈再道。
武汉造反派连日游行声讨陈再道,8201与“百万雄师”。大幅标语与漫画显示:武汉的天亮了,公鸡下蛋了,工总翻案了!游行人们高唱:“下定决心,为工总翻案;工总起来,武老谭完蛋”!
《人民日报》发表社论“北京支持你们”,“搬起石头打自己的脚”。“解放军报”发表社论“人民解放军坚决支持你们”。
27日,以中共中央、国务院、中央军委、中央文革名义,给武汉市革命群众和广大指战员的信在武汉传达。称“你们为着保卫毛主席亲自领导亲自发动的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创造出非常巨大的业绩”,“你们英勇地打败了党内、军内一小撮走资本主义道路当权派的极端狂妄的进攻”,“你们的大无畏精神和果断手段,已经使一小撮人的叛逆行为,一败涂地”。“全国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的新高涨开始了”。
《解放军报》发表社论“乘胜前进”。
中央继续召开揭批陈再道会议,连日来,中央人民广播电台和各大报纸连续报道全国各地群众和部队上街游行,谴责陈再道和“百万雄师”的行径,表示支持武汉革命造反派。武汉群众议论,中央通过对武汉事件的反映报道,集中地点名支持当时无产阶级司令部确认的各无产阶级革命派组织。
也在27日这天,8201部队的千多名指战员乘坐40多辆卡车在武汉三镇和大专院校举行游行,高音喇叭真诚喊出“8201部队坚决回到毛主席的革命路线上来”等口号。
事后,8201部队被调出武汉市整训,武汉军区调查落实参加“七二零事件”的干部战士共计二千余人,当时8201全师共有官兵九千余人,在武汉市驻有师直机关和4个团。
晚上,陈伯达和谢富治等接见武汉地区无产阶级革命派,“钢二司”一号负责人杨道远、“新华工”的“红色造反团”负责人聂年生讲话,高等院校革命干部联络站的毛远耀(测绘学院第一书记)参加接见。
也是27日,“百万雄师”在舆论的高压下最后解体。总部告诫各分部头头及活动分子:一旦造反派得势,他们必定会对保守派进行报复,因此,“百万雄师”成员有必要暂时离开武汉。因此,有许多人跑回老家的亲朋好友家避难。月底,
7、8个“百万雄师”主要头头去“新华工”,想与造反派谈判下台阶,“新华工”负责人把公安局造反组织“公安联司”的人通知来,把他们全抓了起来。
“百万雄师”中的骨干人员和武斗分子害怕造反派报复,撤至郊区、东西湖,再逃避到地县。其他一般人员即回单位,向得胜回来的造反派认错“投降”了。
28日,《人民日报》发表社论“向武汉的广大革命群众致敬”。《解放军报》发表社论“受蒙蔽无罪 反戈一击有功”。
毛泽东在上海说:“一年来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虽然有点乱,这里乱,那里乱,没有什么关系。像武汉就是很好的事,矛盾暴露出来,就好解决。”
并决定:
“武汉由15军或2个师(指44、45师)抽一个营去接梅岭、百花的任务,原警卫队、部队全部调出来整训。
独立师可以考虑调出整训,过去已有这个计划。
原梅龄、百花的原工作人员态度不好,没有转变的一律调出来(包括园林工等)。
飞机场到梅龄的通道要15军部队或29师担任,通道警卫控制起来。
码头上的人要清理,如果百万雄师的人态度没有转变,态度不好的调出来,调换。
游泳船由海军调,木船由空军调,人员不好的调换”。[38]
7月29日,“人民日报”发表社论“沿着毛主席的无产阶级革命路线乘胜前进”。“解放军报”发表社论“坚决同武汉地区无产阶级革命派战斗在一起”。《红旗》第12期社论“无产阶级必须牢牢掌握枪杆子”
发表。
7月30日 ,“人民日报”发表社论“无产阶级专政最坚强的支柱”。《红旗》第12期社论“向人民的主要敌人猛烈开火” 发表。
毛泽东指示:宣布曾思玉(原沈阳军区副司令员)、刘丰的任命,对陈、钟的宣布(按指免职)可以晚一点;独立师分编到44师、45师、29师,不离湖北,集中整训。陈再道可在武汉报纸点名,王任重可在全国点名。军区的公告,可在全国张贴,但不登大报,中央复电发到县团级。中央办公厅批准武汉军区“公告”。清晨,周恩来电曾思玉:“我已经派飞机去接你,你立即来北京,3日你去武汉军区工作”;上午9时,周恩来在钓鱼台5号楼召集中央文革碰头会,传达毛泽东关于武汉问题的指示;旋即接见刚刚赶到北京的曾思玉(和已在北京的刘丰),代表中央宣布了武汉军区新领导的任命。
连日来,“两报一刊”和新华社通过各种媒介,集中报道全国军民支持武汉问题解决,并对全国的群众组织,作了革命或“保守”的倾向性表态。
武汉造反派的愿望和呼吁
此日,武汉无产阶级革命派总指挥部发布重要的《紧急通告》提出:
……为了执行中共中央、国务院、中央军委、中央文化革命小组给武汉市革命群众和广大指战员的一封信中的指示,为了掀起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的新高潮,掀起狠抓革命、猛促生产的新高潮,夺取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的更加伟大的新胜利,特发出紧急通告如下:
一、全市无产阶级革命派立即掀起一个对党内最大的走资本主义道路当权派及其在武汉地区党内军内的代理人和“百万雄师”中坚持资产阶级反动路线的一小撮坏头头的大批判、大斗争的高潮,把他们从政治上、思想上、理论上彻底斗倒、斗垮、斗臭。
二、全市无产阶级革命派要积极响应毛主席“抓革命,促生产”的伟大号召,把革命和生产两副重担勇敢地挑起来,作抓革命促生产的模范。无产阶级革命派要作“节约闹革命”的模范。
三、我们无产阶级革命派最爱解放军,我们要积极响应毛主席“拥军爱民”的伟大号召,作拥军爱民的模范,要和人民解放军广大指战员一起,共同担负起武汉地区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的重担,一定把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进行到底。
四、全市无产阶级革命派要牢记毛主席关于无产阶级“只有解放全人类,才能最后解放无产阶级自己”的伟大教导。要有胆略、有气魄解放受蒙蔽的群众。受蒙蔽的一般群众,是我们的阶级兄弟,对他们决不能采取讽刺谩骂、打击报复的态度,更不能抓人,要以毛主席的《关于正确处理人民内部矛盾的问题》为武器,对他们进行耐心、深入、细致的思想工作,争取、教育、团结他们,热情地欢迎他们起来造反,欢迎他们回到毛主席的革命路线上来,在实现无产阶级革命派大联合的基础上,逐步达到团结两个百分之九十五。把仇恨和斗争矛头狠狠集中对准党内最大的走资本主义道路当权派及其在武汉地区党内军内的代理人和“百万雄师”中坚持资产阶级反动路线的一小撮坏头头。
五、我们无产阶级革命派从来都是把“百万雄师”中受蒙蔽的群众和坚持资产阶级反动路线的一小撮坏头头严格区别开来的。受蒙蔽无罪,反戈一击有功。我们热情地欢迎“百万雄师”中受蒙蔽的群众迅速猛醒,起来造武汉地区党内、军内一小撮资产阶级代表人物和“百万雄师”中坚持资产阶级反动路线的一小撮坏头头的反,尽快地回到毛主席的革命路线上来,和革命造反派工人一起抓革命促生产。
六、对于那些犯有严重罪行的“百万雄师”中的坏头头,只要他们不再为武汉地区党内、军内的资产阶级代表人物卖力,改邪归正,我们同样给予出路。如果继续与人民为敌,破坏抓革命促生产,我们将给予严厉的打击,并积极协助有关部门依法惩处。

独立师和“百万雄师”抗争的矛头实质指向毛泽东与中央
40年过去了。
“七二零事件”的抵制和抗争行动,单纯是针对王力与中央文革小组的吗?是“武汉军民反对林彪、江青”吗?从事实和问题的实质看,当然不是。在街上,有人针对说“百万雄师”受蒙蔽闹事,回答说:“要说受蒙蔽就是毛主席受蒙蔽,派了两个反革命来汉支持反革命”。一个军人说“中央要解决武汉问题,没有我们武汉海陆空三军通过,就不成!”
如果说街头上激愤的群众语言不足为凭,市直机关领导干部的交谈总还是理性思考的。市监委一个张姓副处长说:“毛主席受了蒙蔽,现在有人怀疑林彪和周总理有问题”;组织部韩姓处长说:“他(按:指毛泽东)还在稳坐钓鱼台哩”!农委书记冀某说:“中央现在已被几个笔杆子控制了”;李某说:“揪王力当然是大快人心,但问题不要想的那么简单。据辛甫(按:市委书记)说,‘武汉支左大方向错了’,这一套是谢富治讲的,那就不是王力个人的意见,说明中央文革对武汉问题有框框”。
文革小组的工作人员张根成,在20日15点左右被抓进8201师部,有人问“听说总理和伯达要来”?有人回道“他妈的两个人还不是一个调”!显然,在独立师的这个科长看来,周总理与中央文革完全“他妈的”是一回事。蔡炳臣政委进来后,对张根成说:“领导通了好办,下边不通,领导的话不听,我也没有办法”;并有针对性地追问“你们那里还有文件吗(按:指总理讲话稿和其他关于处理问题的文件)”?这时,师政治部一位主任进来问“那个人呢怎么样了”,还追问“那个人呢!?”“就是那个游泳的人,问那老头子那地方”?!蔡不想回答,说“那谁知道呀”!张想“这不是造反了吗”?接着独立师作战科长和干部科长又盘问张,指责说:“你们中央带着框框下来,不深入群众,不调查研究;来到武汉就到知识分子窝里钻。你们中央(文革)就是只要知识分子,不要工农兵……你们中央夺军权”!他在游街时,车上军人指责批判说:“中央文革都干了些什么事?把80万人的‘产业军’打成‘反革命’,在内蒙、河南干了些什么?把解放军打成‘保皇派’”!对抗情绪十分激烈。
8201部分干部的一些认识与心态的矛头所指,显然并不只是王力具体的个人,实质是针对中共中央和毛泽东,针对毛泽东的文革路线。有人已经明显对毛泽东产生了怀疑不满。当时,“百万雄师“的头头明明知道他们的斗争矛头业已指向中共中央。批斗王力时,军区叶明副政委要29师张政委让揪斗王力的头头放了王,并传达总理指示——派代表商谈解决武汉问题。现场一个头头居然把桌子一拍,说“武汉问题,就在武汉解决,毛主席就在武汉”!

长期以来,人们总是说“百万雄师”不知道毛泽东在武汉,他们只是反对王力,是抵制所谓“四人帮”。实际上绝不是如此。事后,周恩来对河南的部队干部讲“四点、八点都是我讲的,我走了,事情就发生了,他们把‘罪名’加在王力同志身上,这完全是预谋的,矛头完全指向中央”,并非一时的气愤之言。“七二零事件”中军民的反弹言行,实际针对的就是周恩来代表中央的讲话精神,这正是毛泽东在武汉亲自制定的解决武汉问题的根本原则。
今天,“百万雄师”的主要负责人也承认当时明知毛泽东就在武汉,还要这样做:“我们实际上就是反对了毛泽东”。[39]
为回顾历史真相,重访“百万雄师”主要头头[40],俞文斌仍然坚持认为:“‘七·二零’事件的责任主要怪毛泽东。我们反对中央文革、‘四人帮’,其实就是针对毛泽东”。“我认为这件事是不应该发生的,‘七·二零’事件是毛泽东搞的,江青后来又把这件事推给林彪,林彪是听他们指挥的。毛是罪魁祸首,帐要记在毛泽东身上”。
看来,他并非想在当今批判文革的浪潮里赶出风头。这位历史的当事人,对于事实和实质的认识,比我们好些“研究历史”的御用文人,要直白和坦荡得多!

8201部队在直接触发“武汉事件”中起到关键的作用,至今“百万雄师”的一些头头还在埋怨他们把事情弄糟了。从层面上看,湖北省军区独立师原来是地方公安部队,习惯于按照传统思维定式看文化革命,将造党政秩序反的群众看成要实行无产阶级专政的“牛鬼蛇神”,而他们的认识又始终得到军区主要领导的支持;在支左中,8201的一些干部参与“百万雄师”的组织领导工作,甚至一些干部参与、组织了6月的一系列大型武斗,他们把部队的观点和命运与“百万雄师”结合在一起了。8201部队深陷武汉和军区的文革政治纠葛。他们在“武汉事件”中的作为,严重违反了当时的党纪和军纪,也违背了现代政治的基本规矩和原则。独立师支持武装镇压群众,伙同“百万雄师”暴力冲击武汉军区、(中共中央领导人下榻)宾馆的行为,违背了现代政治学准则和法制、法理,留下深刻的历史教训。
问题是40年之后,我们是沉重地全面总结教训,还是掩盖史实,甚至宏扬其精神?
鉴于事件发生在文化革命的非常时期,情况纷繁、复杂,其后又有深沉的历史背景,中共中央当年并没有把问题看得过重,毛泽东并没有把事件定性为“兵变”,对于陈、钟等人宽大处理;独立师的一些团队,后来编入17军建制,一些干部,提前转业到地方工作。
政治经验极为丰富的周恩来,没有估计到:就在他总结讲话、在他带领陈、钟去见毛泽东后几个小时,军区领导就擅自同意了在独立师上下传达讲话要点;没有估计到他刚刚离开武汉,王力就在没有做通军区和“百万雄师”工作的时候,就迫不及待、热情洋溢地在造反群众中显示了中央对他们一派的支持;更没有估计到他总结讲话后刚刚一天,就会有人专门告诉“百万雄师”——毛泽东就在东湖的秘密,要他们去宣示怀疑文化革命的愿望;甚至有人故意造谣生事,煽动不明真相的工人群众去火中取栗。由文革的这层“败事有余”的领导干部的思维、行为模式,直接释放、催化了各派群众的行动力量。
诚然,在文革发展的关键时刻爆发这一事件,有更为宏观和深刻的历史教训,而且是我们全党、全民、全军的一个共同的历史教训,事件之后运动的变化和转折,超越了事件的本身意义,科学地全面认识和分析研究,业已超出记录武汉文革史实的篇幅。


[1]《杨成武将军自述》,268-269页,辽宁人民出版社1997年8月版。《杨成武将军访谈录》,170—171页,中国文联出版公司1994年版。
[2] 王力《现场历史:文化大革命纪事》(68、39页,牛津大学出版社,1993年)。
[3] 按:已向原中央文革小组当事人王广宇、何天琦和戚本禹证实,2005年6月、10月,2007年3月。
[4] 陈长江、赵桂来,《毛泽东最后十年——警卫队长的回忆》,P50-51,中共中央党校出版社,1998年。
[5] 《毛泽东传》(1493页,中央文献出版社,2003年)。
[6] 《杨成武将军访谈录》,173-174页,中国文联出版公司,1994年。
[7]
《东湖风云录——武汉文革的群众记忆》,P199(香港银河出版社,2005年)。陈司令的生活副官陈某也证实他的确拍桌子对总理意见不通,此情当时在场的人都已私下传开,消息也很快传回北京,得知武汉出现变异的邱会作就听说了陈与周总理拍桌子。顶撞总理是在16、18日。后来在中央办的湖北省军队干部学习班批判斗争陈再道,在11月23日上午的会上,军区机关领导和群众还揭发指责陈顶撞总理、拍桌子。15军军长方铭后来也与群众回忆起当时的冲突,陈说怕群众不依,军队和群众的工作不好做,周说:你不要用“百万雄师”来压我,不要说百万,你就是“千万雄师”我也不怕。
[8] 徐海亮,《东湖风云录——武汉文革的群众记忆》,P202,香港银河出版社,2005年。
[9] 陈再道,《武汉“七二零”事件始末》,“中国老年”1-5期。
[10]
俞文斌,“百万雄师”常委,一号头头;1978年“720事件”平反后,曾任湖北省委常委,武汉市外经委副主任、武汉市政府驻香港办事处主任。2005年11月29日采访。
[11]《武汉事件》,武汉钢二司宣传部、红水院宣传部编辑印行,1967年8月。
[12] 按:指15日到18日四次。
[13] 按:有反复的是黔、黑、晋、鲁,这里的“邻近”是四川。
[14]
按:总理一方面认真处理各省问题,一方面也充分估计到按当时处理文革纷争的认识和方法,会有反复;不过讲的反复,还是干部和群众的局部性认识反复,还不是出现剧烈冲突和大规模抵制中央。
[15]
这里批评任意解散群众组织是无组织无纪律的,应当与中央汇报和知会、请示和批准;不过中央也未太当成事,认为对群众的问题出现随意处置,对文革开展有激进思潮和守旧思潮,也都是可以理解的。
[16] 认为“百”的产生发展,军区指导思想和倾向有问题。
[17] 按:军区一直追索一个虚幻的口实,指责“工人总部”死保公认了的走资派王任重,犯了错误。在当时的汇报中,还将其作为主要理由,反对工人总部翻案。
[18] (下答:抓办搞的)按:根据陈再道的检查内容,周恩来还有一段话未记录下来,周说:“抓办、抓办,抓办里坏得很”。
[19]
周这里全面概括了他介入武汉问题以来,社会矛盾冲突的发展过程;他对武汉局势变化和激化心里有数,将问题归咎于军区。但这里也明显地把“百万雄师”看成犯错误、对激化冲突有主要责任的群众组织。
[20]
周恩来这里说明了,从军区一开始去组织批判群众的一个声明入手,抓人,几个环节几个问题处理得不好,造反派群众有气,就要打倒陈司令,抓武老谭;而同时中央处理河南问题对武汉有影响,这都是实际情况。
[21]
按:总理讲了一个原则,也是当时各地很难做到的;这里周还高姿态承担责任。周说的“指名”还不是指武汉,而大概是指湖南“湘江风雷”处理,王力在当晚就当众人的面接毛泽东的话,说第一个把群众组织打成反革命的是中央文革。周这里说湖南影响湖北,也是做自我批评,给湖北问题下台阶。
[22] 按:7月18、19日,军区的当务之急是着手总理要求的这个工作;陈、钟由于思想不通,没能也不可能把握总理的教育转化要求与机会。
[23] 按:这条是引导群众组织,要自己区分言行的正确与错误,要正确对待解放军,也是批评了造反派对军队的态度。
[24] 徐海亮,《东湖风云录——武汉文革的群众记忆》,P260,香港银河出版社,2005年。
[25] 钟汉华的检查(1967年12月1日,中央举办的武汉军区、湖北省军区、河南省军区干部集训班)。
[26]
武汉军区秘书科揭发,辑于辑于《打倒反革命修正主义分子——陈再道》,武汉钢二司武汉大学总部宣传部 毛泽东思想武汉军区政治部红旗总部合编 河南二七公社宣传部翻印 1967年9月。
[27] 见《“百万雄师”头头俞文斌、章迪杰等采访记》,荣根,2007年。
[28] 采访“百万雄师”一号头头俞文斌,俞亲自披露,2005年11月,2006年6月。
[29] 按:王力在整个棋局里,仅仅是一只“马”;文革小组的人,在当年也戏称他是好出风头的“马谡”。
[30] 汪洋,“‘七二零’揪斗王力录音的回忆”,辑录原“百万雄师”回忆录《波澜岁月》,2002年印刷内传。
[31] 见《“百万雄师”头头俞文斌、章迪杰等采访记》,荣根,2007年。
[32] 同前注。
[33] 见《“百万雄师”头头俞文斌、章迪杰等采访记》,荣根,2007年。
[34] 陈长江、赵桂来,《毛泽东最后十年——警卫队长的回忆》,P50-51,中共中央党校出版社,1998年。
[35]
“反革命分子牛怀龙、蔡炳臣的忠实爪牙周忠的部分反动言行”,辑于《七月风暴》(增刊之二)钢二司新水运宣传部、市红司市委“人民勤务员”总部《七月风暴》编辑部,1967年9月。
[36] 新水运宣传部、市红司市委《人民勤务员》总部《七月风暴》编辑部联合编印,1967年9月增刊之一。
[37]《建国以来毛泽东文稿》,第十三册,P380-381,中央文献出版社,1998年。
[38] 杨成武回忆,《微行—杨成武在1967》,P141。
[39] 按:2005年11月29日俞文斌与笔者讨论事件实质,坦然承认。同时也说:但是毛的文革全错了呀!
[40] 见《“百万雄师”头头俞文斌、章迪杰等采访记》,荣根,2007年。

徐海亮:公认的研究“七。二0”事件最详实,最客观的民间学者。

武汉“七二零”事件四十周年

“百万雄师”头头俞文斌、章迪杰等采访记

荣根

“七.二零”事件
1967年7月14日,毛泽东、周恩来亲临武汉试图解决湖北文革问题。湖北省军区独立师部分指战员和武汉群众组织“百万雄师”,抵制中央处理问题精神,冲击武汉军区和东湖宾馆,绑架、揪斗、殴打中央文革小组成员王力,在全市武装游行,形成在文革发展变化中有重大和深远影响的“七·二零”事件。
7月18日周恩来在武汉军区二级部长会议上的总结讲话,代表毛泽东和中央对解决武汉问题的表态,表达了对处理武汉问题的基本方针。得到毛批准的武汉部队《公告》中将“七二零”事件称为“明目张胆地反对我们的伟大领袖毛主席、反对毛主席的无产阶级革命路线、反对党中央、反对中央军委、反对中央文革小组的叛变行动”,并称事件“是在部队内和’百万雄师’内极少数别有用心的人的煽动下进行的。而王任重和陈再道则是上述事件的罪魁祸首。”27日,以中共中央、国务院、中央军委、中央文革名义,给武汉市革命群众和广大指战员的信称此事件为“严重的政治事件”;并称:“你们英勇地打败了党内、军内一小撮走资本主义道路当权派的极端狂妄的进攻”,“你们的大无畏精神和果断手段,已经使一小撮人的叛逆行为,一败涂地。”“全国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的新高涨开始了。”并且改组了武汉军区党委。毛泽东、周恩来逝世后,文化革命被否定。1978年11月,中共中央批复湖北省委、省革委会、武汉军区的报告,为该事件平反。该报告称:“七·二零事件完全是林彪、四人帮反对毛主席,反对周总理,反党乱军,挑动群众斗群众,以达到其破坏文化大革命、篡党夺权的罪恶目的而亲手策划挑起的一个重大事件。”

文革结束后,除了官方有少数有关“七·二零”事件的报道以外,“百万雄师”的13名常委从未接受过记者的自由采访,他们也从未发表过回忆文章,他们中4人已经去世,所有的人已经年逾古稀,他们的文化程度普遍偏低(据章迪杰讲,当年除政参部长蔡俊善是高中生外,其他人全部是小学、初中文化程度),已经存世的大量“七·二零”事件的记述,研究文章绝大部分来自当年造反派人士的见解。所以“百万雄师”的内幕显得较为神秘。他们当年和今天的真实想法和有关背景资料更是鲜为人知,扑朔迷离。

在举世震惊的武汉“七·二零”事件发生四十周年之际,从2007年3月到6月,笔者有幸能接触到当年“百万雄师”的一号头头俞文斌先生,“百万雄师”联络总站常委、当年任联络部长的章迪杰先生等“百万雄师”的高层人员。与他们进行了多次深入交谈。笔者是首先认识并接触章迪杰先生的。章迪杰先生2004年5月前写了10余万字的书稿《疯狂岁月》,较详细地记录了从文革中“百万雄师”成立,到“七·二零”事件发生,中央表态后“百万雄师”主要头头被监禁、关押,到1972年3月被释放,以及释放后直至1976年10月“四人帮”被粉碎前他们同湖北的造反派头头之间的斗争。以及1978年11月26日中共中央为他们公开平反的过程,都有较为详细的交代。章迪杰先生希望我能帮助他完成这部书稿的写作。我自觉未亲身经历此段历史,况且关于“七·二零”事件的记录和论述已是汗牛充栋,再重复写别人写过的这段经历,如果没有新的素材和观点,很难引起读者的兴趣,而且本人的能力也很难胜任这一工作,不如就本人所大量阅读的关于“七·二零”事件有关论述(本人今年上半年以来阅读的有关“七·二零”事件的各种资料、传记、专著达100万字以上),以第三者的眼光,提出若干问题,以问答的形式,写出采访记。章迪杰先生觉得这种方式可行。双方谈过几次。章先生有些事情不在现场,不是当事人,经我提出要求,章先生又约请俞文斌先生等人一起谈了4次。俞先生1987年患中风、脑梗塞,现在尚能讲话和行走,但记忆力有所减退。所以,每次会见,章先生均在场作陪,其中第3次俞先生还约来了沈邦安(曾任“百万雄师”联络部副部长、文革后任武汉市二轻工业局副局长)、王少荣(“百万雄师”骨干,武汉列电基地保卫干事)等参加访谈会见。俞先生对抢救文革史料很关心,后几次会见均是他主动打电话约见我的。在回答了我两次的提问后,俞先生拿出署名李明的《陈再道将军与武汉“七·二零”事件》(载《中华传奇》2005年11期)的文章,约13万字,让我复印,两天后,俞先生又打电话来问我读完了这篇文章没有,并主动约我第三次见面。在第三次见面时,俞文斌先生说,李明写的那篇文章很真实,你要写“七·二零”事件,可以参考这篇文章。我当即随便翻开其中一页,在六、七百字的文字中,我指出本文连续出现4个史实的错误:如武汉大学“三家村”问题,明明是王任重操纵湖北省委抛出“三家村”,根本不是“武汉街头出现揭发武汉大学‘三家村’的大字报”;工总的全称是“毛泽东思想战斗队武汉地区工人总部”,李文却写成“武汉工人造反总司令部”;工总成立于1966年11月,李文却说“当年8月下旬,朱鸿霞操纵一批人马,冲进省委大院”;王任重是被武汉大学“专揪王任重革命造反团”揪回武汉的,李文却说是朱鸿霞将其“揪回湖北”。俞先生说,前面的事与我们“百万雄师”无关,我认为后面写的“百万雄师”部分是完全真实的,希望你在他的文章基础上增加一些内容,然后设法出版。沈邦安先生说,别人写的文章有版权问题,不能这样做。俞先生又说,能不能我写一段按语,放在前面,然后在香港印成书出版,我说在香港印是可以的,但是要全部由自己承担费用,没有任何一家出版商会将这篇在杂志和网络上已经刊登过的文章编辑出版。俞先生中午在汉口江边的亢龙太子酒店订的包房里宴请我们。吃饭时,他问我能否找到李明这个人,我说只要找到杂志编辑部,即可联系到作者。俞先生委托我一定要找到李明其人。第二天,俞先生去深圳,在深圳,俞先生专程打长途电话问我是否找到了李明,我回答说上网查询了一下,那篇文章落款《中华传奇》2005年第11期是假的。《中华传奇》根本没有登载过这篇文章。俞先生后来告诉我,他打电话问了李文中提到的鲍邦林先生,李明署的是化名。

以下是访问俞、章等人的记录。

问:请介绍一下你们个人文革前的经历

俞文斌:我1933年出生在浙江省新昌县,我原是木工,1951年元月当兵,1954年,军队要成立导弹基地,于是在全军抽调了1000人到河南信阳学习,开学时,中央军委还派了两位将军来讲话。半年后,导弹基地不办了,学员解散时,将我分配到武汉市机械工业局任武装部干事,文革前已经是武装部的副部长了。

章迪杰:我是1936年出生的,文革前为武汉市硚口区房地产公司第五房管所工会主席.

问:职工联合会为什么解散了?

章迪杰:文化大革命是揪斗党内走资派,而我们这一派的绝大多数是党团员、劳动模范、工农积极分子。老干部是培养我们劳模、党团员的人,我们怎么会去反对他们呢?

“职工联合会”是“百万雄师”的前身,1966年12月11日,在武汉体育馆召开了成立大会,由市长刘惠农授旗,办公地点设在汉口万松园路的武汉市总工会里,一号头头叫崔景德,是武汉重型机床厂技校的电工,曾任“四清”工作队队员。市里还拨了棉被、自行车、办公桌等物资。市委秘书长黎智说,工人总部每月要的经费是三千元,你们只要一千元,不够用,就批准了每月两千元作为活动经费。当时会员总数达到四、五十万人。

因为中共中央中南局的负责人李一清说“职工联合会”是保守组织,所以,“职工联合会”发动全市的基层组织1967年元月2日至4日到湖北省委去造反揪李一清。因送饭车在路上受阻,群众在省委坚持了3天,“职工联合会”的头头却没有出面。由于头头们组织无能,指挥无力,“职工联合会”自行一哄而散。

“职工联合会”解散以后,几个大的组织成立了一个全市性的组织,叫“专批刘邓联络站”,联络地点设在新华路体育场东司令台,可以相互照应。

俞文斌:我们当时成立了一个组织,叫“红武兵”,就是“红色武装基干民兵”的意思。我们的组织发展很快,没有几天就发展到27万人,而且我们手上都有枪。武钢、一冶、长航、铁路、中央在汉的大单位都参加了。我们组建“红武兵”的目的是为了稳定民兵组织,所以省军区及市人武部、全市各级武装部的干部都支持我。当时最积极的是一轻局的武装部长,他是老红军,他一讲话,大家都支持我。市人武部政委巴方庭对我是积极支持的。我看老红军、老干部都支持我的工作,我就答应当“红武兵”的一把手。“职工联合会”垮台后,许多原会员没地方去,要求参加“红武兵”。当时,我们组织的总部先设在景明大楼,后来,江岸区委党校将办公楼让出来给我们办公。造反派当时主要攻击我们“红武兵”,他们称我们是“黑乌龟”。我们不怕,我们手上有武器。任何组织想搞垮“红武兵”是不可能的。

“专批刘邓联络站”有六七个组织,是个松散性的组织,办公地点设在江汉区委党校。当时刘敬胜找我,想让我参加他们的“专批刘邓联络站”,我认为我是武装部的干部,我还不想与他们一起干,我当时派了一个叫申耿生的,也是一名武装干部,代表我们组织去参加,没几天他跑回来了,他说别的组织都是主要头头参加,我们主要头头不参加不行。刘敬胜别的本事没有,但他有骂人的本事,他骂骂咧咧地要我参加。我被逼得没办法,我只得同意成立大联合指挥部。因为观点相同,他们都相信我,让我当指挥长。

问:当时为什么要成立“百万雄师”?成立“红武兵”和“百万雄师”时,武汉军区、省军区、市人武部发了文件没有?

俞文斌“百万雄师”是“红武兵”发起的。我说小组织挨打,我们要联合起来。因为“红武兵”组织最大,我自然成为“一号头头”。我选的常委是同我关系好的,态度要积极的。

章迪杰:按组织大小,杨道安是工人,他是“二号头头”。孙运东代表贫下中农,他是“三号头头”。俞文斌代表民兵,一二三号头头代表工、农、兵的意思。后面的常委没有排序。当时党政机关已经瘫痪,所以没发文件。

俞文斌:我说“专批刘邓”这个组织名字代表性不广泛,实际上我是不同意批刘、邓的。当时发起全市统一组织的几个主力是“红武兵”、“中学红卫兵”、“大专院校红卫兵”、“红城公社”(居民委员会的组织)
“造反大军”、“贫下中农”,以及“硬骨头战士”等,以“红武兵”为主。参加“百万雄师”的组织有40至50个,人数约92万人,后来鼎盛时发展到129万人。我同意叫“百万雄师”这个名字。我们的口号是“百万雄师过大江,牛鬼蛇神一扫光”
!当时还编成了歌曲。

问:你们指的“牛鬼蛇神”是些什么人?

俞文斌:我们当时指的是地、富、反、坏、右,黑五类。

问:当时,各级领导是怎样支持你们的,部队给您派的两名警卫叫什么名字?

俞文斌:“百万雄师”成立时,我把中央所有在汉大单位及武汉市各区、局的武装部长都找来开了个会,中共武汉市委组织部长辛甫、市工交政治部副主任林立是我们的高参。“百万雄师”的成立大会1967年5月16日在新华路体育场召开,在江汉区委党校(江汉公园旁边)办公,6月4日搬到中共武汉市委大院办公,市委一百多位老干部集体亮相支持“百万雄师”。中央6.26电报后,6月26日下午搬到3506工厂。3506工厂的党委书记张启贵是个老红军,他们欢迎我们去。他是全力支持我们的。我们总站设在厂办,联络部设在五一俱乐部,我们吃住都在厂里。

市人武部派了127部队两名军人跟着我,一个叫杨爱忠,河南人,是武装干事;另一个人是科长,叫张有富。他们的任务,一是联络,将我们的情况上传下达,我们组织与市人武部、省军区、武汉军区联系都是通过他们两人。二是对我进行重点保卫。他们不穿军装,穿便衣,与我同吃同住,24小时形影不离。他们的来历只有我知道,我们“百万雄师”其他常委都不知道他们是干什么的。我也不告诉其他人。别人问我时,我说:“你问这个干什么?”

章迪杰:这两个人是专门保护俞文斌的。总站其他负责人的保卫由雄师支队负责。这两个人直到“百万雄师”垮台时才离开。

俞文斌:“百万雄师”成立后,原来松散的组织变成了有严密机构的全市性的统一组织,全市统一行动。当时是想夺全市的权。权本来就在支持“百万雄师”的当权派手里,但是害怕被造反派夺走了,万一夺走了,全市和各区、局的领导干部,都会被他们整死。

当时,在物资供应方面,我们得到市一商局、二商业局的大力支持,我们要什么给什么,大量供应。吃的、喝的、穿的、戴的,我们一要送都送不赢。当时的武器有长矛、匕首,极个别的人有日本人的马刀。

问:1967年5月“百万雄师”成立不久,是否在东湖宾馆开过会,决定从汉阳开始,一个一个地扫平?网上有“公安联司”审讯的记录。

俞文斌:当时社会上秩序已经非常混乱,我们到东湖宾馆开会,在长天楼吃的饭。总站和各分站负责人都去了,有好几十人。当时,我们内部有矛盾,与造反派也有矛盾。会议的精神是研究形势和任务。总站没有“扫平”的思想,我要求大家加强团结,然后把造反派瓦解掉。少数人瓦解不掉,就孤立了。绝大部分总站、分站的负责人也都是这个思想。我们常委会开会从来没有研究武斗。好斗的是刘敬胜,他只会搞武斗,6.12打汽配(汉阳汽车配件厂),他自己跑去,搞得一身的硫酸回来,自己吃了亏。

章迪杰:这是我们总站成立后召开的全体工作人员会议,总站主要负责人都参加了。我们在那里整整呆了一个晚上。会议是研究形势、任务、对策,当时“百万雄师”在汉阳占绝对优势,被造反派称为“敌占区”,武昌大专院校多,被造反派称为“解放区”,汉口犬牙交错,既有你,又有我,被称为“游击区”。没有研究“扫平”的计划。

问:请介绍一下1967年5月至7月武汉几次大型武斗的情况和双方伤亡人数,从6月起,“百万雄师”是招架挨打还是主动进攻?

章迪杰:武汉武斗的情况分三个阶段:第一阶段是从1966年12月到1967年元月,“职工联合会”实行“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只要上街游行,就被造反派冲击成几截,首尾不能相顾,是绝对被动挨打阶段。第二阶段是1967年4月底,“百万雄师”还是被动挨打的。如4月29日武汉棉织厂事件,造反派造谣说武棉的保守派打死了3个人,用麻袋装着丢到汉江去了,双方辩论时,保守派又挨了打,造反派还要保守派消毒请罪。第三阶段是从5月初起,造反派先使用藤条帽和木棒,我们提出“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这时我们就提出要还击了,我们也配备了藤条帽、木棒,双方都武装起来了。5月份,造反派搞起全市的绝食斗争,断绝交通,要为工总翻案,我们有些小厂的人不能回厂,我们就把不能回厂的人搞到一个地方住起来,形成了武斗据点。

6月初,武汉军区邀请我们“百万雄师”总站常委俞文斌、杨道安、纪登清、谢敏华、孙德洲、章迪杰等人,到军区开会。出席会议的有武汉军区叶明副政委,副司令员杨秀山、姚喆、孔庆德以及夏奎、信俊杰等部长,军训部副部长李良,动员部副部长马明、独立师政委蔡炳臣等首长。会议的议题是要我们“百万雄师”起带头作用,作表率,选择有条件的单位或系统,能回去的,都回去“抓革命,促生产”。应该说,6月以后,“百万雄师”在武斗方面是占绝对上风的。

会议开到中午12点,叶明说,蔡政委要请大家吃饭,当我们穿过马路,到达8201师部,步入食堂时,当时正在食堂就餐的师部军官全体起立,热烈鼓掌,对我们的到来表示热烈的欢迎。当时武汉这种军民一家、亲密无间的关系在全国都是绝无仅有的。

6.17武斗是一个误会。当时叶明等军区首长要我们带头制止武斗,撤出据点。6月17日,我们将江汉区委党校的财贸系统的200多人撤回到六渡桥德华酒楼的财贸大楼,回去“抓革命,促生产”。造反派去了一车人,财贸大楼的人发出信息,被造反派包围。结果遭到“百万雄师”派出的人的反包围。

俞文斌:现场有刘敬胜、谢敏华等人员,当时是由作战部负责。事后我到现场去看了一下,没看到武斗,只看到满街满地的砖头瓦片。

王少荣:江汉分站的沈浩然说“6.17”死了23人,当时是他指挥的。还有几个人,罗明发、余俊才(省体委的)直接参与指挥武斗比较多。

章迪杰:“6.24”打武汉水运工程学院是因为政参部长蔡俊善,二七区一号头头张文、《雄师报》编辑陈秀华他们三人到铁四院,回来时被造反派绑架到武汉水运工程学院。我们总站向武汉军区支左指挥部反映交涉放人未果,后来才采取的武力。6.24围水运是营救蔡俊善等人。总站的指挥是刘敬胜,封锁水面防止造反派将蔡从江面转移的是江汉分站的沈浩然。当时没有攻打“工造总司”的计划。我当时不理解为什么要去打“工造总司”。我第二天去看过现场,楼下并排有6具尸首(造反派当时有确切统计死了28个人,笔者注),楼上气窗旁的平台有将近一尺厚的碧血,后来我才理解什么叫“碧血丹心”。6.24打水运,是作战部安排的。为什么6.24同时又打了“工造总司”,汉轧(汉阳轧钢厂)等三处地方,我不理解。我对“工造”的印象不是蛮坏。可能是刘敬胜带人去打的。刘敬胜经常吹牛,说武汉部队的人说他的指挥能力可以当个司令。刘敬胜没有组织观念,他到哪里并没有通过常委会。揪王力总站没有派他去,不知他怎么钻进去的,他是自由行动者。

俞文斌:刘敬胜的亲叔叔是刘华清,但刘华清对他印象非常坏,因为刘敬胜爱骂人,没有文化,他对武斗有兴趣,谈起来滔滔不绝,都是他搞的,我对武斗没兴趣。

王少荣:刘敬胜喜欢武斗,只要哪里打起来,他就在胸前别个“指挥”的条子。作战部是“百万雄师”里最大的一个部,三个常委谢敏华、孙德洲、刘敬胜都是作战部的人。6.23营救蔡俊善,接着在汉口打“工造”,在汉阳打汉轧,罗明发知道。他说通过营救蔡俊善,显示了“百万雄师”的力量,当时兴奋劲就起来了,接着就去搞吴焱金(“工造总司”的一号头头)。

章迪杰:刘敬胜有两个亲哥哥在台湾,如果他不隐瞒此事,按照“百万雄师”特别注重家庭出身、个人成分的惯例,他连参加“百万雄师”的资格都没有,更别说当常委了。

问:8201部队是否分派了各团的干部到各区,参与“百万雄师”的训练、指挥?

俞文斌:8201是城防部队,是一个加强师,有7个团。造反派和部队是对立的。我们去8201师部,食堂做了很丰盛的菜,首长把部队集合起来欢迎我们,长时间地热烈鼓掌。各团部自己和“百万雄师”的基层联系。

问:1967年7月15日,当时明知中央代表团来汉,为什么要去袭击游行队伍?当时电车公司的武斗是谁组织指挥的?

章迪杰:7月15日我们“百万雄师”组织横渡长江,造反派组织全市游行。造反派故意在电车公司门口挑衅,喊“解散百匪,镇压反革命”。电车公司本身就是据点,集结了一些人在那里,以20多岁的青年人为主,有霸王鞭、铁臂摇等组织,有几个青年被激怒了,于是打起来,所以“7.15”没有预谋,是突发事件。我当时在3506工厂“百万雄师”总站,3506工厂出动了两车霸王鞭的小伙子支援电车公司。据“百万雄师”硚口分站的童飞讲,这次武斗死了3个人,是他处理的尸体,埋在东西湖。造反派这次丢了土炸弹,据说是他们把自己炸伤了。我亲眼看见了送到联络部来的新华工制作的未爆炸的土炸弹。

问:7月16日白天,武汉三镇大街上开始出现大标语:“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反对钦差大臣!”“强烈要求谢富治、王力到工农中来!”“强烈要求谢富治、王力下连当兵!”这些标语是谁草拟的?“七·二零”事件前,武汉街头出现“百万雄师大、好、纯,是个创造,要爱护她。”“毛主席在文化大革命中有四大发现,一、第一张马列主义大字报;二、红卫兵;三、上海‘一月革命’;四、武汉的‘百万雄师’”的最新最高指示。还有一些中央军委、中央文革来电,这些是谁创作出来的?当时的指导思想和目的是什么?

章迪杰:“百万雄师”的标语口号都是政参部蔡俊善等人草拟的,由各个基层组织照此去刷标语。编造毛主席指示和中央文革、中央军委来电的是武汉市公安局的汪士奇,他是某科室的干部。当时6.26中央文革、中央军委来电指责“百万雄师”对若干院校的围攻,编造的目的是为了稳定军心。

问:当时,毛泽东在武汉是绝密的,仅仅是军区主要领导和负责安全的刘丰知道。当时是谁告诉您毛泽东在武汉的?

俞文斌:告诉我毛泽东在武汉的是省直联司的一号头头杨以才(文革前为省监察厅办事员,文革后为省冶金厅厅长、省司法厅厅长)。7月17日晚杨以才把我拉着就走,开车接我到东湖,他神秘地告诉我,毛泽东在武汉。你要去见见。还说毛主席也要见见你。杨以才还叫我找周总理谈谈。19日,我到了东湖、武汉军区一号楼,未见成毛、周是因为省直联司(省直机关干部)和8201部队的人冲击武汉军区,而且这些军人都带着枪支。杨以才对我说:看来今天这事办不成了,你先回去,“百万雄师”中知道毛在武汉的就我一个人。杨以才后来又告诉我,中央要我们两派各派100人到北京去谈。

章迪杰:我40年来都不知道这件事。今天听你们说才知道毛主席当时在武汉。

问:当时专揪王力指挥部的副指挥长杨以才明明知道毛主席在武汉,为什么还要去揪王力?

俞文斌:杨以才找王力是想了解他的面貌。

问:7月18日,周总理在军区师级以上干部会议上指出,军区支左有错误,甚至很严重,建议陈、钟主动承认犯了方向路线错误,给工总平反;要以三钢、三新为核心团结其他组织;百万雄师是保守组织;红三司是倾向保守派一边的群众组织。谢富治、王力在讲话中都没有提到百万雄师是保守组织,你们怎样看待周恩来当年的表现?

章迪杰:我们当时只知道王力有“四点指示”,不知道周总理和毛主席来了。当时武汉军区尽管亲我们这一派,但对我们是敬而远之,除了收缴武器、制止武斗、撤出据点要我们带头以外,其他不会跟我们讲什么。我们当年对周恩来绝对相信,也没有反感。

问:当年为什么把矛头对准王力?“四点指示”是周总理讲的,王力从未讲过“四点指示”,为什么说是王力讲的?是否知道王力背后有毛主席和周总理支持,是否想压迫中央改变态度?还是你们认为谢富治、王力在水院的讲话公开支持了造反派?是谁把“四点指示”传达给百万雄师的?

章迪杰:毛泽东当年的意思是先把两方的工作做好了再表态,所以请周总理打前站,王力、谢富治18日送走周总理后就到武汉水利电力学院造反派的据点表态:“武汉的问题一定会解决得最好,因为武汉地区有一支钢铁的无产阶级革命派,造反派受歧视、受打击的现象再也不能继续下去了。”王、谢一表态,必然引起群众过激的口号。因为中央文革是全力支持造反派的,我们当年最恨中央文革的人,所以把矛头指向王力。

为什么8201的战士要殴打王力?听说8201的战士向王力诉苦,说我们挨了很多打,王力说:“三新、二司打解放军是对你们最大的爱护。”那些战士说,我们今天就来爱护你一下,所以把王力的眼睛打肿了。

王少荣:原来中央安排两派各派100人去北京解决问题,如果去北京谈,不会出现激化对立的局面。造反派播放王力、谢富治在水利电力学院讲话的录音,利用他们的身分、态度,激化了矛盾。

章迪杰:“四点指示”是从部队传出来的,“百万雄师”的各个分站都是军代表传达的。而且都说是王力讲的。

王少荣:上街武装游行是抵制中央文革的错误路线。因为“百万雄师”当时在党内、党外都是大多数,承担着“抓革命,促生产”的重担,中央突然来了这么一个大转弯,这么做既是反弹,也是叛逆。当时如果知道(“四点指示”)是毛主席说的,“百万雄师”是会绝对服从的。

沈邦安:我认为当时中央的表态(指“四点指示”)是错误的。

章迪杰:他们把对党忠心耿耿、任劳任怨、埋头苦干,17年的依靠力量说成是“保守派”、反革命,肯定会引起巨大的反弹。

问:当年揪王力,说是百万雄师、武汉公安、8201部队的人干的,当时主要是谁干的?据说当时百万雄师成立了“专揪王力指挥部”,地点就设在武汉军区对面的铁路局,主要是哪几位同志?是否有封锁机场、码头、火车站的计划和行动?“七·二零”时,百万雄师、公检法和8201多人冲击东湖宾馆,你们当时是怎么统一行动的?由谁指挥的?当时,您们是否知道毛泽东就住在那里?

章迪杰:7月19日晚,我们在3506工厂吃过晚饭,我参加了常委会,当时决定派杨道安、孙德洲、余均才(“百万雄师”总站工作人员)三人去武汉军区大院落实“四点指示”。因为军代表向各分站传达“四点指示”后,各单位的人自发地涌到军区大院。他们三人到达武汉军区时,那里已是人山人海,据当时统计,各分站到军区的车辆有273辆,1万3千余人。他们是去落实究竟有无“四点指示”的,不是去揪王力的。当时知道消息的只能是武汉军区支左指挥部和军区的人,揪王力肯定不是“百万雄师”去揪的。

“专揪王力指挥部”指挥长是谢敏华,副指挥长是省直联司的杨以才,指挥部地点就设在武汉军区对面的武汉铁路局大楼的七楼。封锁机场、码头、火车站,当时总站有这个提法,但没有行动,行动主要在军区。“七·二零”事件的发生,我们始终处于被动地位,上街游行是8201部队先搞起来的,“百万雄师”是跟进的。

俞文斌:原来周总理准备接见我们,我主要想亲自向毛主席汇报情况。关于“七·二零”揪王力,8201部队的人很坏,不听招呼,跳到桌子上,打人,都是他们干的。有人打了王力,并把他架走,把事情搞复杂了。但“七·二零”事件的责任主要怪毛泽东。

我们反对中央文革、“四人帮”,其实就是针对毛泽东,武汉军区军训部副部长李良应该很清楚这些事情。

问:冲击东湖宾馆和武汉军区,谁在现场?

章迪杰:冲击东湖宾馆,“百万雄师”园艺军东湖分部(东湖管理处)头头雷荣华知道经过情况,我不在现场。

问:当时营救王力,保护毛泽东的是否是孔庆德和后来连升三级的武空副司令刘丰、8199政委张昭剑?“七·二零”事件后,他们成为英雄和功臣,但是有人说他们原来也是支持百万雄师的,8199部队也参加了揪王力的行动。“七·二零”事件最大的受益人有3人:刘丰、张昭剑、孔庆德,您今天怎么看他们?

章迪杰:我们审问了王力后,孔庆德进去了。孔庆德叫刘敬胜、谢敏华退出去,张昭剑是在孔庆德出面后接的手。他恐吓王力,说“百万雄师”和8201的人正在到处抓你,带着王力往山上跑,深一脚、浅一脚,慌不择路,把脚崴了,说是“百万雄师”打骨折的。张昭剑先把王力控制在8199部队二连,然后刘丰从张昭剑处接过王力,把王力转移到武汉空军。刘丰为什么要救王力,因为吴法宪事先打了招呼,要刘丰不要听武汉军区的。在武汉部队的范围内,部队没有反对“百万雄师”的,空军虽不是支左部队,但他们也是同情支持“百万雄师”的,当时部队是一边倒,不管是陆军还是空军。刘丰、张昭剑两人当时有投机心理,乘机立了功。

问:陈再道90年代对武汉军区副政委谢胜坤说:武汉军区都是好同志,孔庆德除外。孔是武汉军区支左指挥部的指挥长,对武汉的运动负有重要和直接的责任。但“七·二零”以后,孔反戈一击,将自己做的事都推到陈身上,是货真价实的风派人物。而且孔庆德是最大的受益者,“七·二零”以后,军区常委仅孔一人不受曾思玉排斥,还当上了省委书记。

俞文斌:我不喜欢孔庆德这个人,一向对孔庆德没有好感。刘敬胜喜欢跑到孔庆德家里去,回来又向我们吹牛。

问:《东湖风云录》说:百万雄师的作战部长汤忠云指挥了六渡桥6.17、6.23围攻武汉水运工程学院、6.24血洗工造总司事件,还把工造总司的二号头头、人民仓库的代鹏从家里捉到市委大院亲手杀害,您是否了解这方面的情况?

章迪杰:汤忠云不是作战部长,他是雄师支队(相当于警卫团)的负责人。代鹏是江岸分站派人去捉的,因怕他叫喊,将毛巾塞在嘴里窒息死亡的。代鹏的尸体是汤忠云处理的。

问:请讲讲从7.20到7.23四天上街游行的情况,游行的目的是否想迫使中央改变对武汉运动的表态(毛是这样认为的)?

章迪杰:“七·二零”的游行是有组织的。当时打算在汉口新华路体育场斗王力,因王力被张昭剑等转移,于是从上午10点钟开始,武汉三镇凡是能通车辆的街道都是塞满了汽车,所有单位,凡是能上街的汽车都上了街。黄石、荆沙等地的消防车也拉着警报,风驰电掣地赶往武汉,既有军车,也有消防车。仅一冶(第一冶金建设公司)就派出100多辆20吨的红头、蓝头的载重汽车参加示威游行。军车架起机枪,“百万雄师”的车辆上都举着长矛,“七·二零”那一天,驻扎在宝丰路的8201一个团,有20余人来到3506工厂“百万雄师”总站,他们脱掉军装,戴上了“百万雄师”的袖箍,参加了游行队伍。还有三五成群的战士来到“百万雄师”总站,要求参加“百万雄师”。后来指战员越来越多,袖章一时缝制不及,我们就只好将印有“百万雄师”字样的袖章布整匹整匹地发给他们。8201部队当天印发了《特急呼吁》传单,传单上印的“最高指示”是:“枪杆子里面出政权”。传单里说:“我们认为‘百万雄师’是真正的革命左派组织。他们是‘抓革命,促生产’的模范,‘拥军爱民’的模范,是制止武斗和打击牛鬼蛇神的英雄。谁敢妄动‘百万雄师’一根毫毛,我们就毫不留情杀他个片甲不留!我们再次重申,黑工总是个地地道道的被反革命分子操纵的组织,我们坚决踏平工总,为民除害。‘三新’,‘二司’的大方向完全错了。”武装游行共搞了4天,当时根本没想到后果。

7.20我们已经游行,武汉军区的人打电话给我,说要我们派100人去北京谈判。我回答说我们哪里也不去,我们要就地解决问题。

打倒王力的大游行持续到7月23日。这几天的示威大游行,是“百万雄师”和驻地部队、百万人民以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的大无畏革命精神,和林彪、四人帮妄图篡党夺权阴谋活动的一次殊死大搏斗,是举世无双的革命壮举。

问:“七·二零”事件发生以后,为什么要去攻打武钢、一冶一中、新湖大。新一中、二十中、二十九中、华师一附中?直到7月24日晚上,还派一万多人攻打武汉体育学院,晚上出动18车人,次日出动38辆卡车,3辆卡车、一辆消防车?直到周总理来电话才停止?

章迪杰:总站不知道这些事情,估计是下面单位自发地搞的,当时他们认为总是不行了。

问:请讲讲7.23中央表态后你们13位常委的经历:你们怎样被捕、被关押了多少年、什么时候释放?从释放到正式平反,你们在干什么?你们退休前在各单位担任的职务?为什么13位常委中只有6位被关押,平反时报上点名只有10位?

俞文斌:7月16日深夜,谢富治、王力到了设在3506工厂的“百万雄师”联络总站,谢富治要我写了13个常委的名单装在口袋里。然后一句话也不说。7.23中央一表态,就按照名单抓人。

王少荣:7月26日下午,总站将所有工作人员及物资装了六辆大客车,由一辆吉普车带路,直奔东西湖额头湾,准备将总站转移到东西湖。因未联系上,又转往古田三路公安学校和姑嫂树的东风中学。当即商量决定:几位头头仍回3506工厂观察了解情况,组建第二套临时领导班子在此留守等待头头的消息。

章迪杰:7月26日深夜,“百万雄师”联络总站举行了最后一次常委会议。会议决定:“俞文斌、杨道安、孙德洲、章迪杰、李本富与武汉军区领导交涉处理善后事宜。其余常委帮忙指导群众疏散,能回家的回家,不能回家的投亲靠友,尽量避免遭受重大打击。

7月27日上午,俞文斌等一行五人,由杨道安开车,乘坐一辆苏式吉普,跟着造反派庆祝胜利大游行的车队,从汉口3506工厂到达武昌洪山宾馆的武汉军区支左指挥部。当晚叶明副政委、杜宪章、夏奎部长等领导在洪山宾馆接见了我们五人。俞文斌提出,请武汉军区帮助我们印发一个声明,“百万雄师”的责任由全体常委承担,听候处理。我们要求对“百万雄师”的广大成员不要打击报复,应该让他们回原单位“抓革命,促生产”。当夜,我们住宿在洪山宾馆。次日,因军区没能帮助我们印刷声明,我们决定留下孙德洲、李本富等人告诉我们的去向。然后我们三人开车直奔新华工,希望新华工郭保安(华中工学院学生、“七·二零”前红司新华工的一号头头)等人起调停的作用。我们一向认为新华工与其他造反派不一样,他们是大学生,理解中央的政策要好一些,同时也希望新华工能帮我们将声明印发出去。我们被安排在一栋楼房的三楼,我们吃饭、洗澡都有人跟着。7月31日凌晨两点,公安联司一号头头田学群等人来到我们的住地,向我们宣布:“你们是‘七·二零’反革命暴乱集团的首犯,现在对你们实行无产阶级专政。”说完就将我们三人(俞文斌、杨道安、章迪杰)押送到汉口老法院(当年市公安局十三处)的看守所牢房。在此处关押一个星期后,8月6日晚,我们被戴上手铐,转往宝丰路湖北省第二监狱,其他几名“百万雄师”负责人也先后入狱,集中关押在宝丰路监狱,直到1972年3月才解除监禁,被关押的时间长达4年零8个月

俞文斌先生对他们投奔新华工,新华工将他们转交公安联司一事一直耿耿于怀,在采访时多次提起,但他们都记不清当年接待他们的新华工头头是张立国(华中工学院学生、“七·二零”事件后担任湖北省革委会副主任、团省委副书记)还是郭保安(笔者注)。

王少荣:7月26日晚俞文斌等5名头头开车走后,留在东风中学的我们将卸下的物资作了处理。把上百斤一捆的袖章都堆在教室里,把自卫的武器全部丢进了一个大水塘里。当夜,总站未转移的人员转移到姑嫂树一个大湖中央的养鸡场,由生产队长为我们送饭送水,我们忍受着蚊虫的叮咬和难闻的鸡粪。三天后,二套班子的领导李清绍与陈秀华判断总站那几位头头可能被抓了,不然不会没有消息的。于是我们决定去找总站常委、政参部长蔡俊善同志。蔡俊善是在常委中是受排挤的,他反对武斗,讲究策略,对当时总站的蛮干是有意见的。我们认为他是最有水平的领导,只有他才能带领我们应付目前的局势。7月29日下午,我们走了十几个小时赶到额头湾,听说蔡俊善已经带人在柏泉农场安营扎寨,我们又赶到柏泉农场,和蔡俊善等上百名同志会合。李清绍同志带来了“百万雄师”总站的公章,我带来了八百余元的活期存折。8月上旬,蔡俊善又带领我们极少数同志转移到沔阳县(现已改名仙桃市)长埫口,打算以这里为根据地,将“百万雄师”的汤忠云等一大批骨干接来,举办学习班,研究形势,决心组织武装斗争,上山打游击。8月14日,我们组织中的“甫志高”(小说《红岩》中的叛徒。笔者注)――朱长春及陈某某,带领公安联司开着大卡车,来到长埫口将“百万雄师”最后的据点一锅端了。

章迪杰:为什么市委公开平反时只有10人?因为没有坐牢的人没有公开平反。“百万雄师”的常委实际上只有俞文斌、杨道安、纪登清、谢敏华、刘敬胜、孙德洲、章迪杰7人坐牢,纪登清1970年3月死于狱中,汤忠云是在1967年8月20日被公安联司追捕时枪杀。另外两名公开平反的是“武汉公安”的头头,当时是公、检、法的“一小撮”坏头头。蔡俊善在牢里只关了一个月,后来他被要回本单位监护审查,他是由市公安局发的平反文件。未坐牢的当时有可能“反戈一击”了,所以“百万雄师”的群众后来只信任我们坐牢的6个人。

在监狱被关押期间,被批斗、遭毒打,无一人幸免。到1968年秋冬季,公安联司和造反派群众对我们的审讯、批斗、毒打基本结束。

俞文斌:我坐牢时,后来在关山一带的大厂批斗,我简直没法活下去。一军一师的政委对我很关照,经常开导我,安慰我。他是当时法院的院长。他离休后,我还去浙江看望过他。

章迪杰:1971年9月13日林彪叛逃以后,监狱军代表何元吉等人对我们的态度由阴转晴,脸上露出了多年难见的笑容。1971年底,我们被允许从各自的监号中搬到一起,八个人(“百万雄师”常委中坐牢的6个人加上公检法坐牢的坏头头2人)头对头、脚抵脚地搭铺睡觉,比在原监号里自由多了。

1972年春节后,武汉市公安机关军管会把我们送到武昌南湖的市公安局疗养所,这里不设岗哨,行动基本上是自由的,要我们边学习边劳动。请神容易送神难,要放我们回家,不说清楚,做个结论,我们是不走的。

1972年3月21日,军管会派几辆小车,将我们连人带行李一个一个地送回家。便算是结束了4年零8个月的监禁。在家休息了一个星期,我们又接到军管会的通知,到汉口古田三路武汉公安学校报到,由武汉市公安机关军管会刘主任主持,学习了一个星期后结束。

我们要求有个结论,拒绝回去上班。军管会又在汉口解放大道的红旗饭店继续组织我们学习,学习没有多久安排我们到农村去,我们8个人坚决不去,僵持了半年,一直呆在家里。

1973年,中共武汉市委发出文件,对在文革中被(造反派,笔者注)打伤致残而不能坚持原来工作岗位的,应予以适当的照顾。经过各级领导多次做工作,为了顾全大局,我们才回各自的单位上班。

问:请谈谈批林批孔运动中“工农兵”的4次赴京上访。

俞文斌:批林批孔运动中,1974年3月份,原“百万雄师”组织更名为“工农兵”,还有召集人并上街贴大字报。武汉市革委会主任、15军军长方铭,武汉市革委会副主任、15军副军长张绪组织安排我们“工农兵”的大小头头一百多人在汉口赵家条市财贸学校学习。省、市领导赵辛初、姜一、潘振武、王克文在首义路省第二招待所接见了我们。接见从晚上八时一直到凌晨三时。省、市领导本来想搞两派的大联合和“三结合”,因为意见分歧太大,没有搞成。

章迪杰:批林批孔中,原造反派“三钢”、“三新”更名为“革命群众”,在反复辟、反倒退、反潮流的口号下,敦促省、市委领导转弯子。省、市委领导屈从压力,提出了否定“两清”(清查“五·一六”,清查“北、决
、扬”)的六条草案、说“两清”的大方向错光了,打开牢房找左派,把当时以“五·一六”,“北、决、扬”嫌疑人的在押人员统统放了出来。昔日的阶下囚,今朝却成了反潮流的英雄。他们威逼省、市委对这些人放(人)、平(反)、补(台)、提(干)、纳(新),大搞“突击提干,突击入党”。湖北武汉还出现了“党委造反”这一现象。

1974年3月到1975年1月,俞文斌、章迪杰等组织了4次赴京汇报团,向设在北京陶然亭2号的中共中央办公厅、国务院办公厅、中央文革小组联合接待站反映湖北武汉省市委领导“两赵一王”(省委书记赵辛初、赵修,市委书记王克文)不敢坚持原则,否定“两清”的大方向的问题。我们认为,“两清”运动确实搞了扩大化,但是不能全盘否定,不能“一风吹”。动员各级党委、革委会上街造反、亮相、游行、表态,是纠缠历史旧帐。提出“打倒‘百万雄师’一小撮坏头头,粉碎右倾复辟势力”等口号,是大搞支一派,压一派,挑动群众斗群众,继续分裂工人阶级队伍。省、市委迫于造反派的压力,不仅对“两清”搞“一风吹”,而且大搞“放、平、补、提、纳”活动,对造反派头头搞“突击提干”、“突击入党”。

上访材料的搜集和整理,都是“百万雄师”江汉分站沈浩然负责,把湖北武汉地区批林批孔运动中出现的情况,向中央作了全面、系统的汇报。在以后的几次上访中,都是呈阶段性的。只要武汉一出现重大问题,我们就带着材料及时上京汇报。我们及时地上访,不仅变“七·二零”前的被动为主动,而且有效地控制了武汉的局势。

问:九大、特别是十大以后,“百万雄师”有过几次考虑需要与造反派沟通,实现联合?

俞文斌:“七·二零”以前,我找过吴焱金一次,准备联合。我们自己里面有些人打打冲冲,像刘敬胜。我是希望通过做工作,把造反派瓦解。但吴焱金没有接受我的建议。“七·二零”以后再没有和造反派谈过联合。

章迪杰:1974年办学习班以后上层就谈不拢了。各个基层单位有造反派主动找保守派共同批林批孔,对付当权派。但是他们的革委会我们根本不承认,因为我们没有参加大联合、“三结合”,我们称他们的革委会为派委会。

问:请您谈谈被您称为“牵牛政策”的挂职锻炼。

章迪杰:1975年初,批林批孔运动已到后期,中央一再强调运动要在党的“一元化”领导下进行。省、市委领导为了巩固发展这一相对安定的局势,便将两派主要头头分别下放农村挂职锻炼,被称为“牵牛政策”。意思是,两头牛在一起就会要打架。现在把牛牵开,架就打不成了(而造反派头头的说法是,省委对下面的内部指示是,这些派头头在武汉市会闹事,放下来搞监督,用这种方式把“三结合”中的群众组织代表赶走。笔者注)。

1975年3月,省委书记赵辛初、赵修把俞文斌找去谈话,说根据省委意见,要他到当阳县挂职锻炼,任当阳县革命委员会副主任,官垱公社党委书记。当时王群在宜昌地区任地委书记,赵辛初向王群交待,要他帮助和照顾俞文斌,完成挂职锻炼任务。

杨道安因不是党员,安排到京山县任革命委员会副主任,京山县机械厂厂长【当时造反派的主要头头夏邦银(中共九届、十届中央委员,省革委会常委)、朱鸿霞(省革委会副主任)、胡厚民(省革委会常委)、张立国也分别被安排到通城、大悟、罗田、麻城县挂职锻炼。笔者注)。

当时叫我们其他几个头头都下去,我们没去。

俞文斌:我到当阳县后,王群也在那里,我到哪里,他也到哪里,可能对我带有监视的性质,后来我们关系非常好。

问:请谈谈“七·二零”事件平反的情况。

章迪杰:1978年9月,经中共湖北省委、省革命委员会、中共武汉军区委员会向中央写出报告,1978年11月26日,华主席为首的中共中央发出通知,为“七·二零”事件平反、昭雪。但是当时为了稳定局势,在中央文件中提出了
“不要登报和广播”的要求。中共武汉市委发文,为俞文斌、李树春、杨道安、纪登清、谢敏华、刘敬胜、孙德洲、章迪杰、汪仕奇、汤忠云等十位同志平反、昭雪。1978年的平反,是从政治上承认你。挨过打的,每人给了200元补偿。

问:您当时是“百万雄师”的联络部长,听您说从7.20起到7.23,您每天都收到30—40封全国各地打来的支持和反对的电报,您还记得有哪些单位?

章迪杰:“七·二零”前后那几天,我一直在宝丰路的五一俱乐部二楼,我们联络部在那里办公。我们的消息来源主要是从武汉军区来的。我们与中央文革没有往来。当时我们与中共中央中南组,好像是国务院系统的,每天保持联系,每天晚上向他们汇报情况。他们跟中央文革不是一套班子。我那几天的任务主要是收各地来的电报,接待各地来汉声援揪王力的。当时黄石的钢城雄师开了6辆消防车来武汉声援。其他专县也派人来汉声援。我们每天忙得只能吃一餐饭,有时拿着电话都睡着了。每天接到的电报大约有三、四十封。我记得支持我们的电报有:上海交通大学、南京石油学院、甘肃天水市财贸学院、新疆生产建设兵团、河南十大总部、四川产业军、广西联指。

根据李明文章回忆:“还收到陕西、辽宁、四川、贵州,一些群众组织和湖北30多个地、市的声援电。”

“红卫兵成都部队给陈再道的信说:

敬爱的陈再道同志,我们坚决支持您老人家的伟大革命行动,希望您用足您现在的权力,把那些不要历史、不要文化、不要文明、世界上空前的独裁分子从地球上彻底消灭掉。要知道,他们是想像割蒜一样,把参加几十年革命的老干部清除。一不做,二不休,您大胆地干吧,我们愿作您的啦啦队,为您鼓与呼。为英勇牺牲的革命先烈复仇!为成千上万被游行示众、被残酷斗争的革命老干部复仇!……”

章迪杰:支持的电报上有“百万雄师万岁!”的口号,每天也收到不少各地造反派组织反对、声讨“百万雄师”的电报,上面有“打倒百万雄师!”的口号。来电到7.23中央表态后停止。

问:“七·二零”事件后,百万雄师虽然垮台了,陈再道司令员等也被打倒了,但毛主席对造反派的态度也开始转变,可以说“七·二零”事件既是百万雄师的转折点,更是造反派由盛转衰的转折点。一个月以后王力、关锋被捕垮台,全国开始收缩、退却,准备召开九大。40年后,您们怎样评价“七·二零”事件?怎样评价毛泽东、周恩来等人,怎样看待今天的社会?

俞文斌:我认为这件事是不应该发生的,“七·二零”事件是毛泽东搞的,江青后来又把这件事推给林彪,林彪是听他们指挥的。毛是罪魁祸首,帐要记在毛泽东身上。

从江泽民开始到胡锦涛,我是一千个拥护,一万个拥护。今天的社会还有很多困难,特别是经济上,有些人工资高一些,有的低一些,比如我和章迪杰工资的差距就很大,但日子还是好过的。世界上没有哪个国家是平等的。毛总想平等,越搞越糟糕。对困难群体,国家应该多多给予照顾,国家不出面,哪个人都无法解决。

章迪杰:40年后看“七·二零”,我们认为这是反对林彪、江青反党集团的壮举,为邓小平复出创造了条件。是我们一生中做的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我们在这场斗争中作出了重大的牺牲。我家庭是妻离子散的,到现在沦为城市贫民。我们坐牢的6位常委中有2人属企业退休待遇,经济条件我最差,老俞退休每月4000多元,我每月800多元,我现在住的建筑面积57平方的一室一厅的房子是1995年单位分配的,但我拿不出2万多元买断产权,还在每月交房租。老干部工资高,还有许多东西不要钱,老百姓拿的钱少,任何东西都要钱。现在社会分配不公,“百万雄师”基层的群众都在企业,最遭孽。他们把我们当了利用品,当了奴隶。“百万雄师”的老职工病死的不少。武汉轻型汽车厂厂办主任周万清,医生要他检查身体,要交600元检查费,他找厂里借600元,厂里没钱借,第二天找同屋的借了条绳子,吊死在厂门口。武重的××吊死在梨园医院,武锅的工程师吊死在职工医院。

王少荣:工人阶级吃二遍苦,受二茬罪,毛泽东在43年前就有预见的。我是当年的“四清”工作队员,当年主要是清查走资派,是反修防修,现在看,中共比苏修还修。

毛泽东要搞文革,目的是为了工人阶级,为广大劳动人员,但做法是欠妥的。现在的干部一人几套房子,有小车,养二奶,换妻子,而工人下岗的下岗,买断的买断,贫富差距扩大了。工人心里是不平衡的,群众想念毛主席。

章迪杰:我认为毛泽东是一个伟大的马克思主义者。马克思主义理论的核心是为了解放广大的劳动人民,建立一个公平公正合理的社会。检验社会主义国家的唯一标准是看广大劳动人民的基本生存条件。我们认为刘少奇、邓小平确实是搞修正主义的,毛泽东用组织程序很容易解决刘少奇、邓小平路线的问题,不应该把全国人民都卷入这场大灾难。我认为文革中两派都是受害者。

问:请谈谈你们和陈再道、钟汉华、牛怀龙、蔡炳臣、巴方廷、叶明以及邓小平、陈丕显、钱运录等人的交往经过和对他们的印象。

章迪杰:从1967年5月16日“百万雄师”成立到“七·二零”事件发生,我们“百万雄师”的头头谁也没有见过武汉军区的陈再道司令员和钟汉华政委,“七·二零”事件发生时,孙德洲见过陈再道,有人向他介绍:“这是‘百万雄师’的头头。”

俞文斌、谢敏华与牛怀龙师长、蔡炳臣政委联系比较多。我们每次去军区反映情况,都是叶明副政委、杨秀山副司令员接见。陈再道、钟汉华通过叶明、杨秀山等随时了解“百万雄师”总站的情况。并且告诫我们:“有少数人要夺权,你们要提高警惕,要捍卫无产阶级的政权。”市人武部政委巴方庭与老俞联系多。武汉军区李明副部长的爱人叫高新华,是“百万雄师”的成员,李部长平时不出面,但他可以从高新华处随时了解“百万雄师”的动向。陈、钟不接见我们是为了避嫌。武汉军区对我们是暗地支持,明的不敢表态。“七·二零”事件平反以后,我们经常与陈再道来往,陈再道后来是全国政协副主席。

俞文斌:平反后,陈再道要我带几位兄弟一起到他家去作客。他当时是铁道兵司令员,卫兵不让进。我叫卫兵通报一下,说有个叫俞文斌的人找他。陈再道正在主持200多人参加的师以上干部会议,他一听说,马上宣布今天的会议就开到这里。叫秘书把我们迎进去。对我们非常客气、热情。他说,我早就希望你们来好好聊聊。他要留我们在北京多住几天。陈再道那次谈了很多东西,当时还录了十几个小时的像,他谈话的主要精神我都有记录。我每次去北京就住在陈再道家。他是粗人,有怨气,“百万雄师”抓王力,打错了他,所以他有怨气。陈再道写了一本书(《七·二零事件亲历记》
解放军出版社出版),他的书稿首先就送到我这里来了,我看了。他在书里骂这个,骂那个,不客观。这本书是张体学的小儿子帮他写的。张体学的小儿子跟他当秘书。

邓小平这个人很坏。邓小平打越南时,我议论过此事,我说越南的总书记黎笋和我们党关系很好,邓小平总想整他,就派军队打越南。有人将我的议论汇报上去了。我原来想见见邓小平,邓小平说,两派都没有好的,都错了。现在讲这个话没有什么,但当时我们的处境还不很好,文革他没参加,都是别人的错,只有他一个人是对的。

陈丕显是一个非常好的人。1977年
7月调来湖北任省委第二书记、省革委会第一副主任后,过了一两天就来找我,并说,我是第一个找你俞文斌的,我没有找其他人。我想让你当省总工会主席。我说,那怎么行呢?我怕搞不好。陈还是说,主要是想让你出来稳定两派群众的情绪。我找马学礼一打听,他当时是省总工会的副主席,是全国劳模,别人不敢奈何他。另外有三个副主席都是造反派,而且派别分得很清楚。我怕两派又闹矛盾,所以坚决推辞不当省总工会主席一职。正因为如此,陈丕显才决定让我担任中共湖北省委常委,每月有一次省委常委会,他每次都叫秘书通知我一定要到会。我有时也去跑地、县,而且一干就是10年。

陈丕显1982年10月调到中央以后(先后担任中央书记处书记、中央政法委书记、中央保密委员会主任、全国人大常委会副委员长),多次要调我去全国总工会担任副主席,最后接替倪志福的位子。我到北京后,陈丕显用小车把我接到中南海,因为他住在中南海。那时胡耀邦也要我担任全总副主席,可我这个人不适应当官,陈丕显介绍我认识了汪道涵,想让我去上海,那时汪道涵任上海市长,我还去过汪道涵的家。后来我在黄知真、王群的安排下去了香港。

1983年王群(当时任中共湖北省委副书记、武汉市委第一书记)提议让我担任武汉市经委主任,结果,许多人都想搞这个位置。最后冯传武任武汉市经委主任,我任副主任。我和陈丕显关系很好,陈丕显同王群商量,调我到市外经委工作。这是项肥缺,争的人很多,于是安排我到香港办事处当主任。我到香港后,工作任务很重,陈丕显还是坚持要调我到全国总工会当主席。他对我说,你先去当,熟悉一下情况,中央再安排你的工作。我说我走不了,要把香港的工作安排一下,陈丕显要我不要管香港的事了,他对我说准备派个人去香港接你的手,并且把经贸部部长叫到家里来说的。我要是不生这场病,陈丕显肯定会为我安排一个适当的工作。后来有人对我说,王兆国的事本来是安排你去的。我在香港时是在两边同时拿工资。陈丕显对我确实非常好。1987年我患中风,脑梗塞,所以把我的一个女儿户口迁到香港照顾我。后来我就不能继续工作了。当时是准备调我到中央去工作的。我现在也有香港的居民证,我在深圳也有住房,我是经常深圳、武汉两地居住。

王少荣:钱运录是湖北大学(今中南财经政法大学)大专院校红卫兵的三号头头,也是“百万雄师”系统的。当年张体学挨斗,有人将挨斗的张体学送回家,其中就有钱运录,张体学的夫人林少南记住了钱运录的名字。钱运录是沾了大光的。

俞文斌:钱运录(文革后任中共湖北省委副书记兼武汉市委书记、省政协主席,1998年12月后,先后任贵州省省长、省委书记兼省人大常委会主任、黑龙江省省委书记)这个人是很傲慢的。文革中我有事主要是跟漆少川(湖北省水利厅厅长)的侄儿漆林(湖北大学大专院校红卫兵的一号头头)打交道,还轮不到钱运录跟我联系。我在香港工作时,有一次钱运录叫我给他带瓶洋酒,我是军人出身,不懂送酒要送两瓶的规矩,就买了一瓶洋酒送给他。听说后来他对我很有意见。问:请谈谈您这几年进行的维权工作的情况。

章迪杰:造就“七·二零”事件的“百万雄师”兄弟们,除极个别人因提拔到党政部门领导岗位,跻身主流社会外,绝大多数人已经坠入下岗,买断工龄,被边缘化,沦为新的城市贫民。对当今社会的看法,我们“百万雄师”高层的几个人意见就不能统一。这不奇怪,毛主席说过,人们的经济地位决定人们的意识。他当了大官,当了老板,有了钱,说法就跟你不一样,因为他是既得利益者。老俞就认为我是瞎胡闹,认为我们提出要解决文革中伤残者的医药费问题已经过时,因为他享受老干部待遇,看病可以全报。我现在和孙德洲(他是离休待遇)一起领着弟兄们干。

从2003年到今天,我们反复向省委、省政府、市委、市政府提出四项要求:

第一、落实原市委发文同意的因文革致伤致残按工伤处理的政策。我们原来治病、治残是实报实销的,自从医改后,全部要由个人承担,要求恢复原来的政策。文革是党发动,是国家要我们搞的,不是我们的个人行为,文革的后果不能由我们个人负责。

第二、要求落实住房补贴政策。1998年国务院发文停止福利分房,住房成为商品,省人民政府2004年29号文件规定,实行住房货币化分配政策,实行房改以后对无房和住房不达标的职工实行货币化补贴。而且规定2007年兑现到位。现在公务员、事业单位都按文件给了钱,企业的职工一分钱也没给。

第三、要求缩小收入分配差距。报上宣传连续3年为企业退休职工增加养老金,2005年每月增加45元,2006年每月增加80元,2007年每月增加64元,平均人均3年每月增加200元。但事业单位2006年最低的一次性每月就增加了480元,现在不仅没有缩小,还在扩大差距。

第四、要求增加医保门诊的医疗费用。前几年报上公开承认,中国的医疗制度改革是失败的。造成的恶果是,不少的老劳模、老先进生产者、厂红旗标兵因无钱看病,跳楼上吊,自杀身亡。我知道的就有十几人。

2004年我跟袁善腊副市长反映职工困难,他没反应。我当了1979年至1987年的第6、7届市、区人大代表,我就到市公安局申请游行,搞了几个回合,袁市长说要经过中央批准,我们把桌子一拍,说“你们一次加几百元不要中央批,我们加几十元还要中央批准!”后来武汉市的退休职工每月增加了50元。

2005年9月16日,在市政府信访办三楼会议室,我和“百万雄师”的弟兄们与市长对话。我方参加者有刘仲余(武重厂)、刘长安(3510工厂)、魏淦臣(一皮鞋厂)、周成林(3506工厂)和部分市民代表。官方有袁善腊副市长、市委姜副秘书长、市卫生局、市社保局、市房地局有关负责人参加。袁市长当时回答,文革伤残问题叫市社保局调查处理。2005年10月,我们又到市社保局上访文革伤残问题落实情况,市社保局今年元月答复我们,他们已写了专题报告,市里要成立调查专班处理。今年4月上旬,市稳定办强汉生主任与我们有关上访人员进行谈话,询问我们有哪些困难。我们说,我们是企业退休的老人,是靠政策吃饭的,如果有关政策不落实,我们将会永远困难。这阵风过后,这四个问题没有一个有实质性的答复。仅对部分伤残人员作了调查。对部分伤残人员医药费进行了报销。

从2003年开始,市、区公安局、稳定办开始对我的住宅进行监控录像,对我的出行进行跟踪钉梢,社区干部也频频上门找我谈话,说我非法集会,破坏稳定,有问题应该按组织程序反映,不应越级上告。

问:如何看待中央对文革的定性、对文革人物的定性、对造反派人物的处理?

俞文斌:对造反派头头,我一个人都不恨,这些人都是上当受骗的。仇恨要记在毛泽东一个人身上。

章迪杰:从国家的建设遭到破坏,我是同意“十年动乱,十年浩劫”的提法的。但是从现在劳动人民吃二遍苦,受二茬罪的现实来看,我认为文化革命是正确的。文革是为了防止资本主义复辟,使劳动人民免受二茬罪,免吃二遍苦。劳动人民现在是转了一个圈,从零点又回到了零点。现在人民的基本生存条件得不到保障。

毛泽东尽管晚年有错误,他还是伟大的马克思主义者,他使全中国受剥削压迫的劳动人民获得了翻身解放。文化革命是对的,但方法是错误的,刘、邓路线在党内就可以解决,组织决定很容易做到。

林彪、“四人帮”是反党集团,我认为定性是正确的。

对造反派头面人物的官方定性,总体看他们是受害者。他们受到了林彪、“四人帮”的支持,卷入了篡党夺权活动,他们不是自觉的。如果当年实现了大联合,“百万雄师”的头头也会结合到领导班子中去,进入领导班子,不可能不执行中央的政策,包括林彪、“四人帮”的中央,也照样会被处理。我对他们个人的遭遇不了解,但是和林彪、“四人帮”挂了钩就不好办了。我承认他们绝大部分不是坏人,他们也是受害者。

荣根,原武汉市一中老三届学生,长期进行文革史实调查的自愿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