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洲周刊:正视全球的新奴隶经济
新奴隶经济在全球日趋盛行,暴露在逐利目标下人性的沉沦,更暴露全球化时代穷者更穷以及产业链中良心消失等问题。中国山西黑砖窑奴工事件持续多年,它的社会基础让人不寒而栗。
一九九九年,英国学者凯文.贝勒斯(Kevin Beles)经过长期的调查和研究,出版了第一本揭发当代新奴隶问题的专著《可以用后即丢的人们:全球经济下的新奴隶》,该书至今被不断重印。而最近曝光的山西黑砖窑奴工事件,就是新奴隶制在中国复活的见证。
全球化时代,经济上已出现向上和向下两层运动。向上的运动指上层科技和治理技术的竞争;而向下则指由于国际和国内贫富差距日益绝对化,于是贫穷国家和贫穷阶层向下沉沦,朝向古代的奴隶制这个剥削极大化的方向下滑。根据凯文.贝勒斯的划分,当代新奴隶可分三种:
其一称“财产奴”,它主要是黑道主控的高档性奴隶,颇有姿色女子被拐骗或绑架,而后售予各国少数贵族或豪门,成为新型态“后宫”或“高级娼妓”,终生为奴。这在非洲、中东、东南亚或俄国等地较为多见。中国大陆若干土皇帝式的新富亦好此道。
其二称为“债务奴”,贫穷国家的人为了一、二百美元的债务,即将子女抵押为奴,在农田工厂做工抵债,这种“债务奴”在贫穷而人口?多的印度、孟加拉,即达二至三千万人。新奴隶的超高剥削率,乃是他们像卫生纸那样可“用后即丢”的原因。
其三,则是当代最大宗的所谓“契约奴”。不肖业者勾结人口贩卖的黑道,以欺骗或裹胁方式,让人以低廉身价,用契约方式变卖为奴,去从事种种高度密集劳动、密集治理、高度剥削的行业,如矿工、非技术性工人、船工、农工、形同生产线的中低级娼馆妓工等。这种“契约奴”的剥削报酬率最高可达百分之五百。这种“契约奴”在巴西矿工、非洲钻石矿、各国血汗工厂,甚至透过人蛇集团而跨越国境的非法移民或外劳仲介业中最为常见,而“契约奴”和“债务奴”之间又经常有著相当的类似。这种“契约奴”遍及全球,已成为全球化时代那种上层繁荣背后日益扩大的隐形黑暗帝国。假如我们不健忘,稍早前中国大陆的黑道“福清帮”仲介人口贩卖和偷渡到纽约餐馆制衣厂为低廉劳工、亚洲常见的奴工和妓工,即是这种“契约奴”的典型。而近期曝光的山西黑砖窑奴工事件,也可归于这种奴隶型态之下。另外,据我们所知,中国大陆许多煤矿工人或偏远地区的产业,也有许多可归在“契约奴”项下。
当代的新奴隶制从古代奴隶制的尸骸里重新再起,成为人们今天必须严厉面对的重大课题。凯文.贝勒斯指出,古代贩奴之类旧奴隶制的剥削报酬率仅为百分之五,因而旧奴隶制不敢把奴隶剥削致死,反而是尽量让奴隶不断生育,靠出售奴隶来增加利润。而新奴隶制因报酬率极高,遂造成“用后即可丢”这种型态的新残酷。这也是新奴工之惨胜过旧奴工的原因。
新奴隶制在包括中国大陆的全球许多地方盛行,除了暴露出人们在追求财富的目标下变得日益贪婪残忍、人性向下沉沦之外,其实还有客观上的原因:其一,在过去六十五年里,全球人口增加了三倍,而庞大人口在这个全球化时代,当然让贫穷国家更趋贫穷。穷国的工作条件日益恶化,而人们对穷人的人道心与怜悯心也日趋淡化,甚至变得日益麻木不仁,都与这样的结构变化有关。贫苦人的命比狗不如,这已不再是一种嘲讽语言,而是成了赤裸裸的现实。
其二,当今的世界,一切价值标准都已被金钱冲刷殆尽,于是贪婪的业者,遂可以获得丧心病狂的黑道、视人民如无物的恶劣官僚及警察,甚或恶劣律师等的支援,在“合法”、“自愿”等?形的包装下,对穷人展开恣意妄为的奴隶式剥削。新奴隶制的前提是整个产业链良心的消失,而现代社会的麻木不仁,对别人的受苦已不再有感觉,早已为新奴隶制奠定了基础。在山西黑砖窑奴工事件上,我们觉得恐怖的,其实并不只是奴工之悲惨,更是此案持续了那?多年,它的社会基础才真的让人不寒而栗。
人类的残酷都以麻木不仁为前提。藉著山西黑砖窑奴工事件,中国官方、学界、媒体界必须警惕,在中国经济快速成长的今天,另一种反向运动的经济也在快速崛起之中。出于这种非人的、非法的、超高剥削的经济领域,不但政府官僚警察体系不容推卸责任,经济学界和媒体界也不容掉以轻心。中国新奴隶制经济板块并非山西黑砖窑奴工事件一宗,政府、学界和媒体须展开全面的研究调查。它是一种“黑经济”,现在是设法面对的时候了。光有道德谴责和取缔是不够的,还必须以区域经济的重建为前提来解决。这是中国经济两极化所带来的难题,也是中国经济的最大污点。愿中国土地上这种新奴隶经济永远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