坚持独立自主的敌后游击战争,巩固和发展抗日根据地,离不开建立抗日民主政权。
山东的游击战争,虽然有了较好的基础,但政权建设工作,还没有跟上去,是个薄弱环节。
就拿鲁中、鲁南来说,因为没有建立抗日民主政权,只能算个游击区,谈不上是巩固的抗日根
据地。我们刚去,感触最深的是吃饭问题,“叫化子要饭”,部队走到哪里,要到哪里。吃了上
顿没下顿。因为自己没有政权,不能顺利地筹粮筹款,几万部队的穿衣、吃饭、医药、装备等,
很难解决。发动群众也不好办,部队在的时候,把群众发动起来,可是一走,群众就散了。象
行云流水一样,扎不下根基。政权在谁手里呢?在国民党手里。除了敌占区外,县长、区长、乡
长多是国民党的人,听于学忠、沈鸿烈的,不听我们的。处处卡我们,不仅不供应八路军粮食、
衣物等,还威胁群众,限制群众同八路军接触。他们作威作福,鱼肉乡民,苛捐杂税之多,令
人咋舌。有的还与日寇、汉奸暗中勾结,干卖国勾当,袭击八路军。党中央曾指出;“山东方面
过去退让太多,如接受取消北海行政公署及北海银行;未能于省府、县长西逃时普遍委任自己
的县长;有些已委任的,复接受沈鸿烈命令撤销3秦启荣形同汉奸,多次向我进攻,未能给予
有效还击。如上述情形不加改变,山东创造根据地与坚持抗战是要受挫折的。”(一九三九年四
月《中央对山东问题之处置办法》)因而,打破国民党的限制、束缚,放手建立自己的抗日民主
政权,是巩固和发展山东抗日根据地的当务之急。
根据当时的具体情况,我们建立政权,采取了两种形式。
一种是公开建立抗日民主政权,这是基本的、主要的形式。
我抗日根据地内或条件具备的地方,一律经民主选举,产生我党领导的统一战线的各级
政权机构。雷厉风行,发号施令,行使职权。那时还不叫“三三制”,但各级政权机构中不光
是共产党员、工农和群众代表,还包括进步人士、开明土绅、社会名流等。所以容易调动各方
面的力量,稳定局面,坚持抗战。山东是著名的齐鲁之邦、孔孟之乡,有重视文化的传统。且
不说交通发达的城镇,就是穷乡僻壤间,也不乏书香门第,差不多每个区乡,都有举人、秀才、
教师、医生等人物。还有些是从大城市跑来根据地抗日的作家、记者、学者、社会名流等。他
们多数有爱国思想,拥护八路军抗战,在群众中有一定影响,又有文化知识,参加各级政权机
构,对我们有好处。
鲁中敌人大“扫荡”时,相当一部分地区的国民党政权塌台,县太爷们逃得无影无踪。一
时之间,成了无政府的空白区。好得很!我们抓紧这个机会,快刀斩乱麻,在莱芜、新泰、蒙
阴、沂水、临朐、东平、平阴、宁阳、泰安等县,搞了一大片政权。那些国民党县、区、镇长大
摇大摆地回来,没有人买他们的帐,只得夹着尾巴溜掉。这类地区的政权建立工作粗糙些,形
势逼出来的,当然要做许多善后工作,逐步调理和巩固。到一九四○年三月间,山东境内完整
与不完整的民选县政权有四十多个;年底,发展到九十多个县政权及一个行政主任公署。山东
省参议会亦宣告成立,由进步人士范明枢任议长。他是位德高望重的抗日“老寿星”,年近八
旬,仍不辞辛劳,为抗日事业忙碌奔波。不久,还成立了黎玉任主任委员的战时工作推行委员
会,实际上行使山东省政府的职权。
各级政权机构建立后,积极开展工作,创造新局面。在扩大兵员上,通过深入宣传、拥军
优属等活动,动员大批青壮年参加八路军,形成了参军、拥军的热潮。在统筹部队给养上,实
行按土地多少,合理负担,统一征粮的办法,部队所需的粮食,一律由县政府筹粮机构按计划
供应和调援,初步改变了过去“走到哪村吃哪村”的状况。在土地政策上,贯彻减租减息、低利
借贷,调动广大农民的生产积极性,组织农民抢种抢收,多打粮食,支援抗战,改善生活。在
财政上,取消名目繁多的苛捐杂税,减轻人民负担;按照累进税原则,征收必要的税款;发行
货币,抵制伪币,流通金融,繁荣商业;开源节流,利用各地的资源,多办些小型矿业、工厂、
手工业生产,严禁贪污浪费。在地方武装工作上,各县均组织自卫团,发展区、乡、村的自卫
武装力量,担负站岗放哨、侦察敌情、清除汉奸、保卫政权、配合主力部队作战等任务。这一
系列工作,显示了抗日民主政权的优越性,得到了广大人民群众的拥护。
另一种是建立“两面政权”。这是在敌占区或敌我双方经常拉锯的边缘地带,形成的一种
秘密政权形式。
这类政权,表面上是敌伪建立的,为敌人服务,而实际上却被我们挖了墙角,变成八路军
的有效工具。例如,随着我军力量的壮大,声威的提高,我们在鲁南、鲁中、鲁西、胶东及胶济
铁路沿线上,就逐步发展了不少基层“两面政权”。一个村的村长,名义上是敌军委任的,但
被我们争取过来,那里就成了八路军的“庇护所”和情报站。送情报,他给日本人送的是假的,
给我们送的是真的。我们过铁路,就象电影《平原游击队》里那样,村长敲着锣喊:“平安无事
喽!”迷惑敌人,掩护我军安全通过。我们在村子里吃住,他好好招待一番。临走时,部队才派
人把他绑在树上。敌人来了骂他为什么不报告,他说:“你看,他们把我绑在树上,我怎么去报
告呀!”就蒙混过去了。这也是在特定历史环境中造就的一种能人,他们经过风雨,见过世面,
不甘心当亡国奴,有套应付复杂局面的本领。当然,关键在于八路军是真正抗日的,有实力,
又有正确的政策,因而才能吸引他们,团结他们,改造他们,把他们从敌人营垒中分化出来,
变成对抗日有用的力量。
另外,还注意了发动群众争取民主,促使国民党政权民主化。
国民党政权鱼龙混杂,什么人都有。有进步的,中间的,顽固的,也有汉奸、特务,五颜
六色,不一而足。我们的方针是,团结进步势力,争取中间势力,孤立顽固势力,尽力促使其
进步化、民主化。在统一战线的旗帜下,经常通过宣传舆论、派人谈判、召开宪政促进会等方
式,要求国民党的各级政府官员,从抗日大局出发,贯彻三民主义,实行减租减息,免除苛捐
杂税,改良人民生活,打击和清除汉奸势力。就是说,要他们多办好事,少干坏事。统一战线
的基础力量,是人民群众。民心不可侮。国民党有些人士也懂得这一点。我们就发动群众,对
付他们,制约他们。一九三九年日寇对鲁中大“扫荡”前,国民党顽固派把山东的所有群众抗
战组织通通解散,以官办“群众团体”取而代之。这些“群众团体”平时耀武扬威,摇旗呐喊,
颇有点声势,但一到“扫荡”来临,便同国民党官员一样,夹着尾巴逃得不见踪影。国民党搞
“官办”,我们就搞“民办”,在各地发动群众,组织自己的抗日团体,什么宪政促进会啦,妇女
救国会啦,自卫团啦,如雨后春笋般地建立起来,猛烈扩展,形成强大的洪流,压迫国民党政
权倾听群众呼声,不能为所欲为。在我根据地内,各种群众团体是民主政权联系群众的桥梁,
八路军的得力助手,对粉碎敌人的“扫荡”,巩固和扩展根据地,发挥了重要作用。
在此期间,我和于学忠进行过一次谈判,中心内容也是谈政权问题。于学忠住在东北军驻
地,距我们只有三、四十里。解方同志在东北军,当时叫解沛然,从事我党的秘密工作。有天
夜里,我和朱瑞等同志按照事先约好的地点,与解方同志会见。他汇报了对东北军的统战工作
情况,介绍了于学忠的政治态度,认为此人原是张作霖、张学良的老部下,在国民党里受排挤,
倾向联共抗日,属于中间派,可以争取,但目前对我们建立政权很不满意。军政委员会商量的
结果,决定由我出面,代表八路军和于学忠进行一次正式谈判,缓和矛盾,争取他向我们靠拢,
以便更好地孤立顽固派沈鸿烈、秦启荣等。有天,我带上警卫参谋,骑马到于学忠住地,他很
客气地接待了我们。双方先是讲了一些联合抗日的话,强调在东北军和八路军之间,没有根本
利害冲突,应当团结对敌。接着,他的话题就转入政权问题。他说:你们抗日,就不要搞地方
政权了。八路军是军队,不能搞政权,你们也搞政权,我这个省政府怎么搞哇!我说:我们是
抗日的军队,要搞抗日根据地,就得建立政权,发动群众。有了政权,有了群众,才好打日本
鬼子。而且,不建立政权,我们没有饭吃。你们的政府,一不给我们粮款,二不给我们枪弹,连
应该发给八路军的薪饷都不给,我们不搞政权怎么办?他说:各级政府要由我们委任,不经过
我们任命,不能算数。我说:关键在于群众是不是拥护,我们的抗日民主政权是经群众民主选
举产生的,得到群众真心实意的拥护,这是真正的民主,同你们的委任根本不同。群众不拥护
的东西,委任了也没有用!围绕政权问题,双方针锋相对,争论了两个多小时,未能取得一致
意见。因他是我们的争取对象,我在谈话中注意了掌握分寸,留有余地,求同存异,避免把关
系搞僵。
谈判回来,我们仍按自己的办法干,到处建立抗日民主政权。于学忠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拿八路军没办法。独立自主嘛,不搞政权,“一切经过统一战线.一切服从统一战线”,手脚被
人家捆住,八路军就不可能生存、发展,壮大。军政委员会在这个问题上思想统一,决心也大,
因而短期内取得了较显著的成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