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选一:费尔巴哈如何击中唯心主义哲学家的要害?
费尔巴哈和马克思、恩格斯一样,在认识论的基本问题上也向实践作了在舒尔采、费希特和马赫看来是不能容许的“跳跃”。在批判唯心主义的时候,费尔巴哈引证了费希特的一段典型的话来说明唯心主义的实质,这段话绝妙地击中了整个马赫主义的要害。费希特写道:“你所以认为物是现实的,是存在于你之外的,只是因为你看到它们、听到它们、触到它们。但是视、触、听都只是感觉……你感觉的不是对象,而只是你自己的感觉。”(《费尔巴哈全集》第10卷第185页)费尔巴哈反驳说:人不是抽象的自我,他不是男人,就是女人,可以把世界是否是感觉的问题同别人是我的感觉还是象我们在实践中的关系所证明的那样不是我的感觉这一问题同等看待。“唯心主义的根本错误就在于:它只是从理论的角度提出并解决世界的客观性或主观性、现实性或非现实性的问题。”(同上,第189页)费尔巴哈把人类实践的总和当作认识论的基础。他说:当然唯心主义者在实践中也承认我们的自我和他人的你的实在性。不过在唯心主义者看来,“这是一种只适合于生活而不适合于思辨的观点。但是,这种和生活矛盾的思辨,把死的观点、脱离了肉体的灵魂的观点当作真理的观点的思辨,是僵死的、虚伪的思辨”(第192页)。我们要感觉,首先就得呼吸;没有空气,没有食物和饮料,我们就不能生存。
“愤怒的唯心主义者大叫大嚷地说:这样说来,在研究世界的观念性或实在性的问题时要讨论饮食问题吗?多么卑下!在哲学和神学的讲坛上竭力谩骂科学的唯物主义,而在公共餐桌上却醉心于最粗俗的唯物主义,这多么有失体统啊!”(第195页)费尔巴哈大声说:把主观感觉和客观世界同等看待,“就等于把遗精和生孩子同等看待”(第198页)。
这种评语虽然不十分文雅,却击中了宣称感性表象也就是存在于我们之外的现实的那些哲学家的要害。
生活、实践的观点,应该是认识论的首要的和基本的观点。这种观点必然会导致唯物主义,而把教授的经院哲学的无数臆说一脚踢开。当然,在这里不要忘记:实践标准实质上决不能完全地证实或驳倒人类的任何表象。这个标准也是这样的“不确定”,以便不让人的知识变成“绝对”,同时它又是这样的确定,以便同唯心主义和不可知论的一切变种进行无情的斗争。如果我们的实践所证实的是唯一的、最终的、客观的真理,那么,因此就得承认:坚持唯物主义观点的科学的道路是走向这种真理的唯一的道路。例如,波格丹诺夫同意承认马克思的货币流通理论只是在“我们的时代”才具有客观真理性,而把那种认为这个理论具有“超历史的客观的”真理性的见解叫作“独断主义”(《经验一元论》第3卷第Ⅶ页)。这又是一个糊涂观点。这个理论和实践的符合,是不能被将来任何情况所改变的,原因很简单,正如拿破仑死于1821年5月5日这个真理是永恒的一样。但是,实践标准即一切资本主义国家近几十年来的发展进程所证明为客观真理的,是马克思的整个社会经济理论,而不是其中的某一部分、某一表述等等,因此很明显,在这里说什么马克思主义者的“独断主义”,就是向资产阶级经济学作不可宽恕的让步。从马克思的理论是客观真理这一为马克思主义者所同意的见解出发,所能得出的唯一结论就是:沿着马克思的理论的道路前进,我们将愈来愈接近客观真理(但决不会穷尽它);而沿着任何其他的道路前进,除了混乱和谬误之外,我们什么也得不到。
精选二:劳神费力寻找哲学上的“新”观点是精神上贫乏的表现
对哲学上的一个派别说来,物质是第一性的,精神是第二性的;对另一个派别说来,则恰恰相反。所有的俄国马赫主义者都喜出望外地重复波格丹诺夫的“驳斥”!可是这些人稍微想一想就会明白,对于认识论的这两个根本概念,除了指出它们之中哪一个是第一性的,不可能,实质上不可能再下别的定义。下“定义”是什么意思呢?这首先就是把某一个概念放在另一个更广泛的概念里。例如,当我下定义说驴是动物的时候,我是把“驴”这个概念放在更广泛的概念里。现在试问,在认识论所能使用的概念中,有没有比存在和思维、物质和感觉、物理的东西和心理的东西这些概念更广泛的概念呢?没有。这是些极为广泛的、最为广泛的概念,其实(如果撇开术语上经常可能发生的变化)认识论直到现在还没有超出它们。只有欺诈或极端愚蠢才会要求给这两个极其广泛的概念“系列”下一个不是“简单地重复”二者之中哪一个是第一性的“定义”。就拿上面所引的三种关于物质的论断来说吧!这三种论断归结起来是什么意思呢?归结起来就是:这些哲学家是从心理的东西或自我到物理的东西或环境,也就是从中心项到对立项,或者从感觉到物质,或者从感性知觉到物质。实际上,阿芬那留斯、马赫和毕尔生除了表明他们的哲学路线的倾向以外,能不能给这些基本概念下什么别的“定义”呢?对于什么是自我,什么是感觉,什么是感性知觉,他们是不是能下别的定义,能下什么更特别的定义呢?只要清楚地提出问题就可以了解,当马赫主义者要求唯物主义者给物质下的定义不再重复物质、自然界、存在、物理的东西是第一性的,而精神、意识、感觉、心理的东西是第二性的时候,他们是在说些多么荒唐绝顶的话。
顺便说一下,马克思和恩格斯的天才也表现在:他们蔑视学究式地玩弄新奇的名词、古怪的术语、狡猾的“主义”,而直截了当地说,哲学上有唯物主义路线和唯心主义路线,在两者之间有各式各样的不可知论。劳神费力寻找哲学上的“新”观点,正如劳神费力创造“新”价值论、“新”地租论等等一样,是精神上贫乏的表现。
精选三:自由和必然——哲学上“获生的跳跃”
恩格斯说:“黑格尔第一个正确地叙述了自由和必然之间的关系。在他看来,自由是对必然的认识。‘必然只是在它没有被了解的时候才是盲目的。’自由不在于幻想中摆脱自然规律而独立,而在于认识这些规律,从而能够有计划地使自然规律为一定的目的服务。这无论对外部自然界的规律,或对支配人本身的肉体存在和精神存在的规律来说,都是一样的。这两类规律,我们最多只能在观念中而不能在现实中把它们互相分开。因此,意志自由只是借助于对事物的认识来作出决定的那种能力。因此,人对一定问题的判断愈是自由,这个判断的内容所具有的必然性就愈大……自由是在于根据对自然界的必然性(Naturnotwendigkeiten)的认识来支配我们自己和外部自然界……”
我们来分析一下这一整段论述是以哪些认识论的前提为根据的。
第一,恩格斯在他的论述中一开始就承认自然规律、外部自然界的规律、自然界的必然性,就是说,承认马赫、阿芬那留斯、彼得楚尔特之流叫作“形而上学”的一切东西。如果卢那察尔斯基愿意好好地想一想恩格斯的“惊人的”论述,就不可能不看到唯物主义认识论同不可知论和唯心主义之间的基本区别,后二者否认自然界的规律性或者宣称它只是“逻辑的”等等。
第二,恩格斯没有生造自由和必然的“定义”,即反动教授(如阿芬那留斯)和他们的门徒(如波格丹诺夫)所最感兴趣的那些经院式的定义。恩格斯一方面考察人的认识和意志,另一方面也考察自然界的必然性,他没有提出任何规定、任何定义,只是说,自然界的必然性是第一性的,而人的意志和意识是第二性的。后者不可避免地、必然地要适应前者;恩格斯认为这是不言而喻的,他无须多费唇舌来说明自己的观点。只有俄国的马赫主义者才会埋怨恩格斯给唯物主义所下的一般定义(自然界是第一性的,意识是第二性的;请回想波格丹诺夫在这一点上的“困惑莫解”!),同时又认为恩格斯对这个一般的基本的定义的一次个别应用是“惊人的”,是“异常确切的”!
第三,恩格斯并不怀疑有“盲目的必然性”。他承认存在尚未被人认识的必然性。这从上面所引的那段话里可以看得再清楚不过了。但是从马赫主义者的观点看来,人怎么能够知道他所不知道的东西是存在的呢?怎么能够知道尚未被认识的必然性是存在的呢?这难道不是“神秘主义”,不是“形而上学”,不是承认“物神”和“偶像”,不是“康德主义的不可认识的自在之物”吗?如果马赫主义者细想一下,他们就不会看不出,恩格斯关于物的客观本性的可知性和关于“自在之物”转化为“为我之物”的论点,同他关于盲目的、尚未被认识的必然性的论点是完全一致的。每一个个别人的意识的发展和全人类的集体知识的发展在每一步上都向我们表明:尚未被认识的“自在之物”在转化为已被认识的“为我之物”,盲目的、尚未被认识的必然性、“自在的必然性”在转化为已被认识的“为我的必然性”。从认识论上说,这两种转化完全没有什么差别,因为在这两种情况下,基本观点是一个,都是唯物主义观点,都承认外部世界的客观实在性和外部自然界的规律,并且认为这个世界和这些规律对人来说是完全可以认识的,但又是永远认识不完的。我们不知道气象中的自然界的必然性,所以就不可避免地成为气候的奴隶。但是,虽然我们不知道这个必然性,我们却知道它是存在的。这种知识是从什么地方得来的呢?它同物存在于我们的意识之外并且不以我们的意识为转移这种知识同出一源,就是说,从我们知识的发展中得来的。我们知识的发展千百万次地告诉每一个人,当对象作用于我们感官的时候,不知就变为知,相反地,当这种作用的可能性消失的时候,知就变为不知。
第四,在上面所引的论述中,恩格斯显然运用了哲学上“获生的跳跃”方法,就是说,作了从理论到实践的跳跃。我们的马赫主义者所追随的那些博学的(又是愚蠢的)哲学教授中间,从来没有一个人会容许自己作出这种对“纯科学”的代表说来是可耻的跳跃。对他们说来,要想尽办法狡猾地用文字来捏造“定义”的认识论是一回事,而实践却完全是另外一回事。对恩格斯说来,整个活生生的人类实践是深入到认识论本身之中的,它提供真理的客观标准。当我们不知道自然规律的时候,自然规律是在我们的认识之外独立地存在着并起着作用,使我们成为“盲目的必然性”的奴隶。一经我们认识了这种不依赖于我们的意志和我们的意识而起着作用的(如马克思千百次反复说过的那样)规律,我们就成为自然界的主人。在人类实践中表现出来的对自然界的统治是自然现象和自然过程在人脑中客观正确的反映的结果,它证明这一反映(在实践向我们表明的范围内)是客观的、绝对的、永恒的真理。
我们得出的结论是什么呢?在恩格斯的论述中,每一步,几乎每一句话、每一个论点,都完全是而且纯粹是建立在辩证唯物主义的认识论上的,建立在正面驳斥马赫主义关于物体是感觉的复合、关于“要素”、关于“感性表象和存在于我们之外的现实一致”等等全部胡说的那些前提上的。马赫主义者对这些满不在乎,他们抛弃唯物主义,重复着(象别尔曼那样)关于辩证法的陈腐的混话,同时又热烈地欢迎辩证唯物主义的一次应用!他们从折中主义残羹剩汁里获得自己的哲学,并且继续用这种东西款待读者。他们从马赫那里取出一点不可知论和唯心主义,再从马克思那里取出一点辩证唯物主义,把它们拼凑起来,于是含含糊糊地说这种杂烩是马克思主义的发展。他们认为,如果马赫、阿芬那留斯、彼得楚尔特以及他们的其他一切权威对黑格尔和马克思怎样解决这个问题(关于自由和必然)丝毫不了解,那纯粹是偶然的事情,那不过是他们没有读过某一本书的某一页罢了,决不是因为这些“权威”过去和现在对19世纪哲学的真正的进步完全无知,决不是因为他们过去和现在都是哲学上的蒙昧主义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