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河日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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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
1.如同工业革命下的浓烟与赤贫孕育了《雾都孤儿》的现实取材,旧社会的苦难与抗争纪事同样孕育了革命的样板戏。属于无产阶级的文艺作品,也会在社会实践中丰富完善,并终有一日开创一个新纪元。
2.小说的情节虽然是虚构,但是虚构不是白日做梦样的臆想,小说的情节恰恰是现实生活当中,作者参与到阶级斗争当中的反映,革命的小说吸引人,因为故事情节就发生再人们身边,作者也是一样的,他写出的东西是否有内容,就在他是否将生产生活中的阶级斗争,用自己的笔描绘出来。

第一章:前述

自打2000年后,我爹娘为了养家糊口不得不远赴2000多里地外的滨海城市打工。而初中毕业,却已年满16的我幸亏有亲戚的介绍,也要到就近的60多里地外的一座小城镇里干人参活儿后。从此,英额布群山深处的屋院里,还有的亲属,就只剩两位年达七旬的老人相依为伴了。

03年夏末,随着人参价格的突然暴跌,听说是所谓市场波动的缘故。原本热闹的工厂,一夜之间,竟少了半数以上的工人。而裁员的消息,是前一天早上突然放出的。虽然上一周工厂还在为利润的翻倍又新招来50名临时工。但就好像鄂霍兹克海反复无常的风暴一样,人参厂的工人们也像博光号上的渔工似,为了资本家的利益,被暴躁地投放到名为失业的鄂霍兹克海里。甚至连正式工也被裁了,只留下几个。尽管这座县城里,海上已经是狂风肆虐、波涛汹涌,分明没有别的依靠了。

但与博古号的人有不同的是,这座人参工厂里绝大部分是女工。女工大都来自附近的农村,被中介忽悠来这里。她们里有的是单亲母亲,丈夫已经跑了;有的自从大下岗一直待到现在;还有的家里贫穷得快揭不开锅,所以一听到附近有工作,赶忙过来干。然而对所有工人而言,这座工厂的每月2000元的薪水无疑是一汪沙漠里的泉水,在干旱的县城里;又或像一个定期的血包,给予她们垮塌的自己或家庭以活下去的愿望。可这愿望如今眼见也要夭折了。

啊,能怎么办呐,先回农村家里吧。我心理不禁想着。

临走前,工人们拥挤在门前的烦闷的换衣间里,无不在抱怨着家乡的工作的稀少。一边脱下闷热的灰白色工作装。叽叽喳喳的怨声,弥漫在工厂狭小的厂房里,凄厉而悲惨。因为正值夏末,人参的土腥味与人的释放的汗味竟混杂在一起。人们好像被捉住的麻雀,害怕地游走在不怎么透光的小塑料碗罩里,叫声沉闷而恐惧。

“佛祖保佑,佛祖保佑……”忽然听见耳边传来一阵细小的女声。我偏过头去,发现是一位身材瘦小,系着马尾辫,颧骨突出的女人在那祈祷。嘴巴不住地翕动着。

我认得她,是附近一个沟里出来的,她也认得我,我们不时放工休息时能唠到一块儿。我于是问她:“姐,你对佛祖说啥呢?”

她转过纤细的脖颈,将隐隐棕色的眼睛瞪着我,小声地说:“嘘,我向佛祖祈福呢,保佑咱们工厂能赶快活过来,咱也快点上班喽。”

好像是“知道得多了就不灵了”的意思,她像转达什么重要机密似的,将此事告诉我。我领会她的用意,但当我与她晦暗的悲伤的眼神接触时,我还是感到股巨大的屈辱,不安和痛苦,缠绕着我的心。我不敢再看她,也不敢和她说话了。

就好像哺育庄稼的天气,在某些时候也将让一户农民颗粒无收,让整整一片枯黄的农村的土地饿殍遍野一样。工人的就业或失业也全由资本家老爷的意愿来定。面对他们个人的工厂,一间受法律保护的神圣的私有财产,我们能做到还有什么呢?除了祈求佛祖保佑他们的顺利,还有他们的仁慈,我们能做的还有什么呢?这个问题,在临走前我想了很久。但直到听着工头的羞辱式的“你辛苦了!”的问候声走出工厂,我还是没能想明白这个问题。

趁失业的闲档。走投无路的我终于坐上从2000多里地外匆匆赶来的父母的车,带着才失业的倦怠和身体,刚刚好,急回英额布老家去。路上,他们也有问我未来的打算,留在小县城里,工作还需要找人安排……我都只是简单地回应两句,带着不确定的语气。见我这样,他们也不再问了,只安心地坐在前面。我一个人享受汽车宽大的后位。

穿过60多里连绵群山的重重包围,在转过最后一条教人眩晕的弯后。透过车窗,我终于看到一条标志的火车道,从与我们平行的一座山里钻出,又直直地穿伸进前方的另一座山岳里。这条火车道正建立在它后背的最高峰的半山腰一条线上。打眼望去,通然灰白,几近看不出坑坑草草的护坡好像一块巨大的遮布,沉沉地遮挡住群巍峨的山体,只剩好像一座座长满嶙峋的落叶松的山丘连绵在走我们这一路的路过者眼中。我们家便正好坐落在护坡底下,若一块孩子的积木似,与周围排排相衬的房屋一起。却住在一个角的醒目的位置上,一旁是大片的种已熟的苞米地。

往年夏天,每当8月份,他们其实也要回英额布XX村一次,与过年的行程一样,全是为看看爷爷奶奶的状况,再享受与家人们团聚的喜悦。而且每次回家,屋里院里,每一寸角落,他们仔细瞧瞧。我则掐算住各种短小的三天、五天、七天节假日回去。时间上因此很难撞到一起。

今年夏天,却好像难能的过年一样,姑姑,表弟,父母,我都回家了。而我却不以为喜悦,这既是由于突如其来的可怖的失业,也是由于我的爷爷。那位在我印象里瘦削且面庞刚毅的老人,他竟在前年被确诊出肺癌的绝症。

这对我们一家都好像晴空霹雳,震得人们浑身颤抖,唯独我的爷爷除外。兴许大概所有癌病的家属都秉持着“保证患者心理健康”的一个念头,好像只要念头通达,就什么病都有希望一样。因此任何一个知道绝症的人都没胆子敢将真相告诉病者,哪怕问起也只故作轻飘飘地搪塞说:“不用担心,寻常的病罢了。”我家也是如此。但随着求医的紧张,以及病情的日渐严重,我总觉得他大概已经在某一时刻知道自己得大病的事,甚至已然知道自己得了肺癌,只是不愿戳破众人打心眼底的希望而已。

XX村的路是很久以前铺就的,在经过十几年过往车辆或独轮车的辗压磕碰后,路面已像长满麻子的脸一样,坑坑洼洼,还满布被辗碎开的路的石子。

车刚开上村道,噼里啪啦的细小碎石就被轮胎辗飞,然后一顿乱响地落回到坚硬的水泥地面上。矮一点的车兴许还要被石子磕到底盘。打开车窗,薄薄的牛粪和羊粪的气味混杂着从后山成片的落叶松上散发的经风携来的松香,连带着草本绿植的清气,钻进我的鼻,进而渗透进我的气管,还有肺。我终于忍不住,贪婪地吸了一口气,又长长地呼出,好像大病初愈般,脸上的皱纹也自然而然地松开了。

路过某户还有人的房子时,大狗的狂吠声,混杂着麻雀的叽叫,还有秋蝉的求偶声,也通通钻进了我的耳朵,进而是我的大脑。还游荡在周遭许多无人的房子之上。那些房屋大都已废弃多年,从外面看,屋子只玻璃像白内障病人的眼睛似,有一层灰白的障。然而一旦越过围墙,往院里瞅去,却能看到密密麻麻的青稞和杂草,有的杂草甚至赶半人高。它们贪婪地侵占了院里的每一寸土地,甚至长在全石砌的砖墙上。给人以一种就是他们将原来的屋主人赶走了的错觉。

随着汽车开进村子的最后头,越过青色的围墙,大黄的吠叫从院里终于传来,颠簸的汽车也平稳了。我拎着从车上卸来的大包小包的货,推开那幢老旧的看守十数年的红色大门。

院里的布饰还同先前回来时一样,进门一条笔直的水泥小道,而且同村道一般材质一般年龄却十分干净。小道从大门延伸到屋前的院子,分割开两侧用钢丝围栏圈起来的菜地。路的尽头,正对大门的地方,就是屋子的正门。最右侧一个大仓,一个小仓,一间狗窝,正朝大门的方向顺次排开;左侧还是一片菜地和一间茅厕。而狗窝里,先前叫唤的那只老狗,此刻正晃荡在狗窝前,脖子上栓根粗壮的铁链,尾巴上竖着左右激动地摆动,黑嘴丫的嘴看起来十分高兴地张开着。

“喂,大黄,嘿嘿,想我没?”

“汪!”

跟大黄打声招呼后,我便进屋了。

家里的布局也同以前一样,右侧墙下摆过年时供老祖宗的木桌,现在则放一个电饭煲和许多食用调料,以及大酱之类。左侧墙下是一个大冰柜,和吃饭用的桌椅。贴正门这一侧墙下,左右各是东西屋的两扇破旧的小木门。对着正门,稍稍往右的前面,便是厨房的脏兮兮的布门帘。我将货放在冰柜上,没换衣服,就径直走进厨房。先前看到炊烟时,我就想到奶奶她一定在厨房里烧火做饭哩。

“奶奶,都回来啦。”

“哎!”她猛然回头,满头的蓬松的灰白色的头发也晃晃的。白的烟肉眼可见地从火坑里钻出,好像海啸前收束进海里的巨浪,忽然间,又排山倒海势,淹没了整个厨房。我忍着遭到刺弄的鼻子和眼睛,眼睛里还眨巴下出两滴泪水。她也用被烟熏得出泪的咪咪眼,要灌给我浓厚的亲爱的感情似,往里摆摆手说:

“来,过来。”我知道她想给我的两面脸颊各一个亲吻。但碍于成人的面子,我于是婉拒了她。

“不了,不了。外面还有东西没搬进来,我去帮忙,我去帮忙。”

“小兔崽子。”她低声地抱怨一句。然后用袖子捂住眼睛,咳嗽两声,便回过头去,不再看我了。我见她费劲得将柴火放进火坑,索性帮她填了几块。之后,我来到屋前的院子里。

我的爷爷,一个穿着橙黑色条纹间衬衫和迷彩裤的瘦老头。我第一眼便看见他刚从左边的大仓库里出来,两只手还戴着一双橙色胶皮手套,这种手套单干活时用。

“爷爷。”我朝他挥手。他转过头来,两只乌黑的眼睛瞅向我,温和的眼神里还传出无尽的惊喜。他的头顶只有稀疏的几根头发,瘦削的脸满是褶皱;黄褐色的皮肤,在太阳的照射下,有些微微发亮。他却只一边冲我笑着点两下头,一边拐进小仓库里,明显在忙。这是他的一个习惯,不知什么时候养成的,但在我看来是一直就有的:在他干活时,不论谁招呼,他都只点头示意,决不停下手里的活儿,永远的一丝不苟的。这与他闲聊时完全是两个样子的。

我一边朝大门走去,一边忍不住地回头看他来回走动,蹦下(上)高高的房屋地基,健步如飞,似乎不知疲倦的样子,心里想:这不完全就是个正常的勤劳的农村老头嘛。

到了晚上,吃过二顿。我们一家人零散地各坐在东屋的一整张热炕上。虽然是八月,但北方的夜晚却已经有点低温了。爷爷坐在炕边,守着敞开的门的地方。骨节粗大的手将烟草细细地卷进张薄薄的糙纸里,做成旱烟。点火着开,烟就好像温和的海浪,从燃烧的一头缓缓飘出,又流向更冷的客厅。没有滤嘴,因此那些害人的猛兽可以趁着他裹嘴吸入的功夫,一股脑地钻进肺里。我已经能想象到,他是怎么患上肺癌的。但他习惯抽旱烟,已经很久很久。过去人们碍于长者的威严,后来又是亲人的关怀,因此不愿阻止他抽旱烟;现在,人们又碍于“保持患者的心理健康”所以也不能阻止他抽旱烟。我其实很讨厌(抽旱烟的)这种习惯,害怕这种习惯会进一步伤害到老人的已然病入膏肓的肺。因此我觉得应该出声阻止。却又想到他得的是绝症,已没几年活头,在环顾一周坐在四处的闲惬的亲人们后,我终于打消了这个草率的念头。

他抽出的烟并未全部流向客厅,一部分还流向屋内。薄薄的烟使得屋里除了烧焦的炕革的气味外,还混杂着些许淡淡的烟味。我的表弟,一个还在上高二的学生,肥胖的脸蛋,好像女人一样娇小的手,此刻正坐在炕头,靠着屋后的窗台,倚在左面的白墙壁下。墙上挂一张巨大的中国地图。他乌黑的眼睛专注地看着手里的手机,嘴巴也不住地翕动着,似乎在默读些什么。在他旁边,倚靠在左侧墙下的同样肥胖的老女人,是我的奶奶。而与她面对面的,一排老旧的木柜下,从左到右依次是我倚着窗台的姑姑;倚着柜子、两腿笔直铺开的父亲;还有盘腿而坐的母亲。我则坐在爷爷身后,靠在前窗台的墙壁下,在起刺的电视机柜旁。

“妈,你炕烧太热了吧!”姑姑好像猫一样四处嗅着,接着,锐利的眼睛连带声音刺向她的母亲。

“哪烧多了,这摸着也不热。”她一边说,一边用手拍了拍身旁的炕革,接着手掌整个摁在上面。她的眼睛与姑姑的眼睛对视着,眼神里流露出冤枉的感情。

“哪没烧多,没烧多哪来的糊味儿,你试试这来。”爷爷突然接过话茬,用手指了指身边的右侧的炕革,上面还有几块早先留下的焦黑的痕迹。他将有厚实的老茧的手掌朝上,使手背拍在有焦黑痕迹的炕革上,嗖得一下,在触摸的瞬间又被烫回。“你看看,这能叫不热吗。”

“哪有那么烫。”奶奶冤枉地似乎还是不信。她用右手支起半边身子,侧过身去,也想用手试试温度。

“行了,行了,你别试了。”见她执着的样儿,爷爷赶忙摆手,把她叫停了。“再省着点儿烧,这么烧多少柴火也要给你烧煤喽。”奶奶明显不满意这种话,从眼睛里传达出愤怒,张开嘴好像要说什么。

见老两口好像要吵,我父亲赶忙插话进来:“欸,爸,咱后山不是有挺老了树吗,咱去拉两颗得。”他说话时将身子从依靠的地方直立起来,脑门上皱起一条条横纹,眉间也变得皱巴巴的;和爷爷一般肤色的脸,在大亮
的卧室灯的照射下,也显得皮肤发亮。

“那哪能拉,咱家树就那么两颗,你拉了人不找你!”爷爷坚决地否定了父亲的提议。一边杵灭了所剩不多的烟头,用手挠挠脑门,过一会儿,轻叹一口气。

“咱家林子旁边的,就你大舅、二舅,还有前屋的,和隔壁老周家的林子。你大舅二舅大前年刚死,儿女都跑外地打工,家里林子没人看。还有隔壁老周家和前屋,孩子不也走老远了,剩他们几个,老周他老伴,去年还死了,现在家里就他一个,哪还好意思砍人家林子,哼哼、哼、咳、咳!”他急促地说完,竟又突然咳嗽起来,还好,这咳嗽很快就停了。我想这大概是刚抽完烟的缘故。

但他的话却好像一颗颗钉子,扎进我的心。竟让我猛然回顾到我们村近年来的状况。我们这一村,40多户人,如今一半也剩不到。走的走,死的死。无人耕作的土地便教一个姓李的老板全收,人拿来种人参用。而年轻人,为了养家糊口,注定都进城打工,小城没有,大城也一定会有。这大概就是年轻人的命吧,我想,我们真应该体谅体谅现在的年轻人。因为在农村这样一个荒漠里,想找到工作实在要比找到杀人的猛兽还困难百倍啊。

“哎,现在年轻人也不容易呦。”不自觉间,我竟将心底的话脱口而出了。而当我说出这句话以后,再环顾四周,竟能察觉出屋内开始有一股微妙的气氛迅速蔓延。

“嘁,你那人参活儿不比你爸妈那活儿轻快。再早几年,你那人参活儿也找不到喽。”声音突然划破沉静的氛围,我姑姑她那锐利地眼睛竟也刺向我。我看着她炯炯地双眼,心理觉得一点害怕。

“人参活儿黄了,你不知道,咱们这人参价儿暴跌,工厂主眼看不赚就把我们全赶跑了。”我沉着地答复她。看到她锐利的眼睛,接着传达出一股惊讶的感情。

“啥,人参活儿黄了!”她惊叹着,身子也从窗台旁直楞起来,眼睛不自主地飘向别处。“诶呀,那咋办。”

我看了看坐在姑姑身旁的父母,心理的一股不安的害怕还在不断搅动着,更剧烈了。我忽然想到了我那两位猝死在商海的同学,又好像看到了满目忧伤的父母。可事到如今,我还能蜗居在小县城里,依靠每月2000块钱的工资供养自己吗?工厂主将我们无情地抛弃了,不论我们之前给他带来多少利润,我都不能留在那了。现如今,小县城几近没有工作,而我们父母,也已经年近40,到老后仅有每月几百块钱低保的他们,将怎样屈辱的活下去,我不敢想象.因为屈辱的感觉也在冲击着我,使我愤怒、恐惧,我明白我必须要做些什么,呆在小县城里,对我们一家没有好处。

“下周,我坐他们车去XX城吧。”我冷静地说道,手也不自觉地擦着脑门上,根本没有的汗液。环顾一周,除了还在专注地看手机的表弟和坐在门口的爷爷,人们都看向我。

“我不同意。”父亲的声音突然传来。“你去嘛去,搁县城呆着,我想办法给你找活。”他不安地急促地说着。

“您别不同意了,你不同意,我也要去,这不是同意不同意的事儿,搁这打工迟早饿死。”我坚决地否定了他的话,接着说:“爸,我大了,总要走的,况且这把咱们搁一个城里,也不怕见不到,还离得更近了,这不比我搁小县城好。而且我多赚点,给家里也多花点。”

听了我的话,他涨红的面庞,焦急的神色里竟传达出一股愤怒。“不行……”他憋着气重复道。我们一家都沉默无言。

过了一会儿,我姑姑的尖锐的声音突然响起:“哎,去就去吧,你还能一辈子管他不成,你以后得指他管你哩。”我而我父亲,此刻却也只是倚靠在柜门上,沉默着环顾四周。

又过了一会儿,坐立不住地我终于朝爷爷问道:“爷爷,苞米都收完了吗?”

“这哪能收完,高速旁边那儿还有一大片呢!”他一边正常地回复,一边咳嗽几声。

“行,那都早点睡,明天起来干活儿!”我答复道,说完,我看向父亲,他那先前涨红的脸而今已褪色了,露出原有的全是棕黑色的皮肤,上面满是沧桑的皱纹。我明白,他听了我的话之所以生气,是觉得股巨大的屈辱。仔细想想!倘一位父亲为了他的儿子,在地狱里不停地劳动着,而现在,他的儿子竟也要下地狱。这好像在说,嘿,你真是个无能的家伙,你的勤劳让你的亲人都为你感到担忧,所以他才在恐惧和愤怒里下定决心,将要为你分担你的勤劳。所以我在向他说话时,总是愧疚的。“爸,就这么定了吧,我回去睡觉了。”我急促地说着,他却没有回应我,始终沉默着。我于是像逃跑似的穿上拖鞋,赶忙回西屋了。

夜晚,闭灯的西屋敞开了窗。后院秋蝉的求偶声好像吵成一片。我透过干净的玻璃,却看不到月亮或群星,只看见火车道的巨大的护坡的一部分挡在整个窗户里,六边形的水泥格子一个挨着一个,中间和边缘长满倔强的杂草。黑夜里,猫叫声和火车的汽笛音时不时在朦胧里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