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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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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童年和早期的工作经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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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文革初期的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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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酝酿成立工人造反组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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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北上取经到造反军的正式成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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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与老保的最后一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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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造反派内部裂痕的扩大与一月夺权的迷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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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 亲历二月逆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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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 一步到天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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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 分歧升级到武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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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 67年重庆制止武斗努力的失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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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 陷入“安全困境”之下的造反派武装过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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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 重庆大武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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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 制止武斗的再次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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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 从315指示到427的戏剧性转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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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 进入革委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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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 革委会成立之后的学习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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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 批清运动和四不准学习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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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 鲁大东们的政治手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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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 出席四届人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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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 从批派运动到反击右倾翻案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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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 落实三结合与组织路线上的最后斗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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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二、 毛主席逝世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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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三、 从隔离到判刑
作者按: 在老田为黄廉整理口述史的时候,强烈感受到在文革十年中间,黄廉所走过的路程,他从前的对立面周家喻才是他人生里程的主要见证人,反过来也一样,周家喻的主要见证人也是黄廉,比自己的亲父子亲兄弟见证的更多,这是由客观的政治阵线或者阶级利益最后决定的,不以他们自身的意愿为转移。但是在文革的最重要时刻,他们所代表的两股群众力量,却不能按照现实的政治阵线来形成合力,往往相互抵消,最终被渔翁一网成擒,当权派在人数上很少,他们的强大和力量优势,除了组织严密并在实际上掌握党政财文大权之外,本身也是造反派内部分化和力量相互抵消带来的。至少在文革初期的时候,造反派内部并没有真正的阶级和路线觉悟,在文革期间的对立和分歧,往往受到一些很小的事情干扰,方向和政治努力过程常常无法正确把握,不过如果没有文革,恐怕连政治意识都不会产生,更不用奢谈什么政治认识了,可能黄廉是以一个政工干部终老,周家喻会变成一个好的工程师,整个国家和民族会处在集体政治无意识状态。文革看来没有解决毛泽东要解决的问题,要觉察毛泽东提出的问题,文革还是具有决定性的作用,想一想重庆文革武斗的牺牲,不能不感叹人类社会认识进步的成本太高了。我在整理这个文章的时候,感到了明确的政治意识,只是在付出巨大的牺牲和经历了长久的磨难之后,才缓慢地成长起来,并跟随着当事人的觉悟而逐步明晰起来的。
黄廉自述:1976年11月在没有履行任何法律手续的情况下,我被非法关押了接近五年半,在专案人员的巨大压力之下,我没有写过一个字的“交代材料”;今天我已经年愈古稀,越来越迫切感到:需要就自己的经历对历史、对人民写出我自己的交代。
黄廉本是一介平民,只因为参加了史无前例的文化大革命,担任群众组织的勤务员,从此人生波澜起伏。黄廉在文革期间最为特殊的经历是:毛泽东曾经为他进入省革委会说情,江青要亲自介绍他入党,曾经作为毛江关心造反派政治上成长的一个范例。在文革运动初期,黄廉被本厂当权派以“一贯反党”的名义关押,在被南下串联学生抢出来之后,于1966年参与组织重庆工人造反军,担任勤务组长;后策划与重庆大学八一五成立联合指挥部,周家喻是总指挥,黄廉担任政委;在联合指挥部被重大八一五总团熊代富带人砸了之后,继续主持重庆工人革命到底指挥部,李木森是班长,黄廉担任政委;在一月夺权之后主持“反到底”与54扶持的“革联会”相对立(革联会的主体组成就是815);在1967年的二月镇反运动(或称二月逆流)中间,被抓入狱;周总理亲自点名要五十四军从监狱里直接提出,送北京参加解决四川问题的会议;1968年成立省市革委会之后,担任省革委会委员,重庆市革委会副主任,此后算是十年不倒。1970年下放长安机器厂三车间劳动,1971年5月在木材公司办“四不准学习班”,据说是“五一六骨干分子”,关押了半年多;1975年选为四届人大代表出席大会;在是年邓小平主持的治理整顿期间,四川发起“批派”运动,被赵紫阳大人指为四川的“四大名旦”(邓兴国、黄廉、周家喻、杨志诚)之一;1976年4月入党;是年赵紫阳主持四川工作,省委下文分管重庆市计委工作;1976年11月以四人帮在四川的黑干将罪名,经过华国锋批准,在被隔离审查了五年半之后,1982年以“阴谋颠覆政府罪、策动武装叛乱罪、反革命宣传煽动罪、反革命杀人伤人罪”等四大罪名被判处18年有期徒刑,剥夺政治权利五年,1994年受刑期满释放;现在是“无房子无家庭无医保无工作”的四无人员。
一、 童年和早期的工作经历
我1933年出生于铜梁土桥乡,父亲自幼在重庆谋生,先在望龙门小学当校工,以后在东陵煤矿当工人。母亲是家庭妇女。7岁到重庆,读点小学,初二之后因为家里贫困,辍学进入群峰商行当见习生,相当于学徒。
1949年11月重庆解放,二野十一军招收军政大学学员,在曲靖中学报名,我考入军政大学三分校三中队,驻地在万县。我作为预科学员,学习社会发展简史,辩证唯物主义和毛主席的一系列政治和军事著作。
1950年朝鲜战争爆发,8月份学校就提前结业,随军部去青岛建设海军基地。后来我又在南京海军联合学校一天门二分校参谋系学习两年,再转到北京总参雷达学校学习。1952年4月,因为战场上需要,分配到青岛海军基地高射炮兵一师二团作战股当联络员,相当于见习参谋。53年调到一师十七支队当文书,在机关工作工作了一段时间之后,又调回作战股当侦察员。1953年4月加入共青团。
1956年5月,转业到重庆木材公司,在政治部办公室当宣教干事,直到66年参加文革。
在反右期间,先是被党委选定为战斗组成员,每天的工作就是和右派作斗争。许多人头天还是朋友,因为一些不当言论,第二天就被交到战斗组受批判。我当时认为言语过激批判也是可以的,不赞成划右派。有一个同事名叫江永平,是行政秘书,被划成极右派,一下子成了敌人。还有一个南下干部赵春元,别人说同样的话没有事,他说话就说是错误,说他有反革命嫌疑。
因为对反右有这些想法,就在会上讲,说民主集中制的关键在于是谁在那里集中,谁集中民主就在谁手上,党委第一书记有了问题,谁来监督?认为中国的前景还是要民主,要让群众讲话去监督领导,毕竟上级领导不是天天在书记身边。还有就讲人事安排上也有问题,在战争年代党叫干啥就干啥是对的,和平时代还是要发挥个人特长,自己选择工作自己合适的工作岗位,我说自己适合当教师,不适合搞宣传工作。我还说工会最好是民办,官办工会没有作用。
这样就不得了,先要我离开战斗组,反右结束后又找我谈话,说你的出身成份好,但是你的观点是中偏右,知不知道?我生病住院的时候,他们在厂里用我的放大照片,缺席开批判会,还把结论拿来要我签字,我坚决拒绝了。在文革期间,当权派还说我是内部右派,不是好人,这在群众组织中间引起过几次辩论。我被他们划为中间偏右,等到后来为右派平反的时候,那些当权派又不认帐了。
当时我听过彭真的一个报告,那完全是领导人可以随意决定人家的生死。李井泉还举例说,南充的一个生产队长划成右派之后,上吊自杀了,他还说为什么要自杀呢?可以给我打个电话嘛,上吊干什么?他和彭真都是一路货,把别人的生死轻飘飘地攥在自己的手心里,自己还感觉蛮好。
二、 文革初期的感受
四清运动的时候,23条明确指出运动的重点是针对党内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我很赞同。文革开初的时候,重庆大学的学生写了很多大字报,揭露西南局和市委的官僚主义,尖锐批评他们把矛头对准下面,我就认为大学生的做法和提法合乎23条,觉得他们是对的。
重庆市委抛出张立群还没有批完,重大校长郑思群在工作组的整治下就自杀了。当时觉得市委抛出张立群他们是转移转运方向,因为张立群当时已经不在重庆了,调去西南局工作了。回想起来,四清运动在他们领导下也是走过场,把矛头对准农民的投机倒把什么的,而不是清查公社书记以上的当权派。
当时印象最深的是大学生游行,遭到赤卫军的围攻,工厂里面也组织工人纠察队,学校里面组织毛泽东思想红卫兵,这些都是市委组织的。我当时感到很奇怪,市委为什么要派学生去抄老百姓的家呢?还有学生在街上剪裤管,剪头发,都是根据市委的安排,由中学生组织出面搞的。还有北京的消息传过来,说西纠可以随便打死人。
另外一方面,根据市委和工作组的布置,在大学生里面抓所谓的“假左派、真右派”,在工厂里抓危险分子。运动按照市委的部署,矛头下指,在群众中间横扫,而且纠缠许多过去的历史问题,本来按照政策都是过去解决了的。我在一次学习会上提出:地主还有接班的吗?黑五类为什么要继续搞?按照中央精神,斗争矛头应该指向书记局长才对。这么一说,就不得了了,非要我在会上讲清楚,他们还翻出我在57年的旧帐,说我当时就是为反革命说话,观点一向是很右的。
我说不仅自己的出身很好,而且历史上也是有几个“红巴巴”的,自己是解放军转业,还是团员。我接着就举例说,局里面做了一栋新房子,都是科长以上的干部分了,工作上书记也是一天到晚养尊处优,不读书不看报,公司经理以上就是有一个特权阶层。
会后我跑到市委去看大字报,晚上在家里刚刚把女儿哄睡了。这个时候门打开了,进来八个人,要我回厂里去开会,结果就这样把我绑架回去,后来才知道他们就是党委组织的保守派。回厂之后连夜开批斗会,说我一贯反党,还要我交代去市委看大字报的事情,说市委已经发布“四不准”,在非常时期,不准抄大字报,不准看大字报,不准跟学生往来,不准去外面发表演讲。我说大字报上说,你们搞特权,毛主席就是这么讲的。
第二天开始就不让我上街,关押在地下室里。我索性写了一张大字报,题目是“为有牺牲多壮志、敢教日月换新天”,内容是:你们读过九评吗?你们读过关于国际共产主义总路线的建议吗?现在修正主义就在我们眼前,工人再不起来反对走资派,党会不会变色,国家将走向何方?我们工人阶级应该起来,保卫毛主席的革命路线和毛泽东思想,头可断,血可流,毛泽东思想不可丢,现在再不造反,更待何时?最后是三个口号。
我被厂里保守派关押的事情,有工人去跟学生讲了,南下串联的学生就跑到木材公司门口,保守派不让他们进来,结果他们和本地的学生一起,来的人很多,把整个中心路都扎断了,最后冲进来,找到我拥着就出了木材公司。出来之后就到了市委,外面已经是大变样了,满街都是大字报,十六条也已经发布了,到处还张贴着北京传单,上面是江青讲话什么的,还有打到刘少奇邓小平的标语,我感到自己好像是外星人下了凡,惊奇不已。我最开始接触的是北京国际关系学院的孟宪成,华东政法学院的张金根等外地串联学生。
后来才听说,我的那张大字报传播得很广,成都的826也转抄过去了。他们学生对我说,你写的大字报首先是题目很好,引导工人冲破黑暗,预言了运动的展开,帮助人们冲破思想禁锢,迎接了运动高潮的到来。接着就有很多人,给我送毛主席语录,要我签字,许多工厂的个人邀请我去做报告,我就到处讲要勇敢参加造反,不要怕,工人们觉得我讲的特别好,与他们的感受和心灵相通。
我看到一些学生搞抄家破四旧,完全没有章法,也不主张去砸什么陵墓,更不要跟着搞什么戴高帽游街,走资派就是希望你们造反派破坏政策,失去运动方向。我感到中国的大问题是毛主席的正确路线无法贯彻,中间受到走资派的歪曲,毛主席发动文革的目的是对准走资派,要反修防修,避免党变修国变色。文革的对象不是搞死老虎,而且过去的剥削阶级在新中国已经在接受教育,也不可能让他们的子女来接班,所以我坚决反对谭力夫提出的血统论。孟宪成却认为谭力夫是干部,有水平,讲话是对的。
三、 酝酿成立工人造反组织
这个时候市委已经是人仰马翻,政府也停止工作了,处于瘫痪状态。工人也起来了,但是还没有人去管和组织,大家乱贴大字报。革命高潮确实到来了,走资派被冲击,这个时候更需要严密的组织,引导把握运动的方向,以实现灵魂深处的大革命。
在南下学生的帮助和主持下,造反的工人开了三次会。第一次是孟宪成提议设立重庆工人造反军,来支持八一五学生的运动,也支持各地来的造反派学生。第一次选举我承头,还有印字二厂的工人王文华,长安厂的干部邱伯灵,总共七个人,那几个人都不敢当,后头跑得不知去向了,第二天晚上又选举,这一次有重庆锅炉厂的老陈,建筑工人朱正昆,也是七个人。
工人造反军成立勤务组,选举我当组长,在六中借了一间教室办公。对外发传单,也收集情况,与各厂建立联系,各个单位自己成立组织进行选举,选完了到六中来与我们总部挂钩,各界的人士都来支持。当时的情景,就象红军占领冬宫一样,人潮涌动,招呼都来不及,什么事情一个招呼都有人积极地去办。
那个时候,文联的罗广斌约我去谈谈,他当时是作协主席和重庆市团委书记。我从六中走过去,许多工人说你现在需要人保护,自发地跟着我走,从上清寺走到文联,路上看到工纠在街上游行,反对文化大革命,他们穿着整齐的工作服,头戴钢盔,脚穿长统胶靴,说产业大军上街了,喊口号:只许左派造反,不许右派翻天;打到任白戈;勒令市委交出黄廉。传单也很多,有的说我是右派,是反革命份子,还有的说我是任白戈的警卫员,我看到自己也感到好笑。有个新华社穿着军装的记者刘集贤,问我看到大字报没有,我说市委花这么多钱印传单,诋毁我这样一个普通工人,真是浪费,要是把钱节约下来给我多好哇。他想跟着我到文联去,保镖把他推开了。
罗广斌见到我之后,问我为什么有那么大的勇气,站出来领导造反军,到底是怎么想的。我说很多革命前辈都为建立新中国而牺牲了,我也要跟着毛主席走革命道路,江姐的革命牺牲精神还是鼓舞教育着我们。我问他,他说力争不当走资派。我说还是要为工农写出好的作品,要当跟工人一条心的作家,杨益言插话说绝对是应该跟工人一条心。罗广斌最后对我说,要注意政策,问我懂不懂无产阶级专政条件下的继续革命理论,我回答说就是在共产党执政的条件下,有些官僚不执行毛主席的革命路线,为我们工农大众掌权,文化大革命就是为了纯洁党的路线。他说你这么说也对,要我多注意学习毛主席著作。
四、 北上取经到造反军的正式成立
1966年8月份,十六条已经发布了,保守派对造反派的压制很厉害,市委镇压造反派,不让工人参加运动,支持八一五的人就被打成危险分子,各个单位造反的人被打成牛鬼蛇神。要不要搞文化大革命,支持八一五学生造反对不对,全市的争论都很激烈,在市中心解放碑,很多的工人农民都出来自发辩论,六七十岁的老太太都参加。人民群众是一片沸腾,起来揭发自己单位领导的人很是不少,在马路上有人写了大字标语“八一五好得很”,一个字有几米见方,还有标语“保卫毛主席的革命路线”,打倒刘邓李等等。
市委在江北上横街的一个小学里,举办八一五罪行展览,说造反派学生都是流氓无赖,我们去调查过,发现都是市委造谣,根本没有那么回事。他们就是用这些手段镇压起来参加文革的,在工厂里面就更厉害了,有的人被开除、有的人遭到关押、批斗,动不动就说你破坏生产,扣工资,拿这个来扑灭运动的势头,很多单位有人跳楼,有的人被当权派逼疯,游街批斗的更是寻常事。造反派的每一次斗争,几乎都要与当权派组织的保守派发生冲突。我们单位批判我,但是没有游街,因为我的影响大,怕游街的时候被学生抢走。那个时候很多工人都不敢回单位,大家都云集六中,这就是毛主席在他的一张大字报里所说的“白色恐怖”。
北京南下的学生一批批地来,第一批红卫兵来了之后耀武扬威,行为非常过激,搞砸古墓什么的,陈伯达又把他们召回去了,第二批南下的学生孟宪成他们的宣传又很不相同,觉得他们还是很讲道理,他说第一批是“保爹保妈派”。
我心里也很苦闷,群众响应中央的号召,为什么总是受打击?为什么地方上毛主席的指示总是贯彻不下来?那个时候刚刚发现李井泉确实是个土皇帝,很霸道,在重庆鲁大东他们就组织起那么大的保守势力来对抗学生运动。因为这些重大问题都没有答案,我就想亲自去一趟北京,还有几个文艺界的人跟我一道去,几个南下的学生护送我去北京,其中一个是清华附中的林怀。
到北京之后,我就想着要找周总理和文革接待站。到接待站的时候,我填表的时候老老实实把自己的履历和所写的大字报都写上了,是一个姓田的干部接待我的,他说我是一个最正规的上访者。他首先给我提了三个问题:你们说李井泉是土皇帝,他对毛主席的指示有那些很明显的违背?李大章是老干部,解放后一直在四川工作,你对他是什么看法?重庆的情况我们基本了解,工纠是不是要积极抓生产、压革命,他们又是如何生产、如何革命的?我说工纠几十万人整天着装整齐游行示威,在外面不准革命,没有搞生产。我说我到北京来想要搞清楚,工人起来关心国家大事对不对?为什么总是挨批挨斗?受压的工人在重庆完全无路可走,这是为什么?我说自己对李井泉了解不多,省委的大字报揭露他生活腐化,重庆市委派工作组到重大,郑校长自杀,文革目标是要清党内的走资派,这些问题恐怕都是要搞清楚的。在困难时期过后,毛主席都有检讨,四川饿死那么多的人,为什么我们看不到李井泉的检讨?
田干部回答我说,现在是要把北京打扫干净,这恐怕不是对待上访者的措施,下面各个地方都混乱起来了,不可小看,九十月份可能会有些决策出来。然后他就安排我住在北京物资部接待站,地址是在天坛那里。第二天林怀带我去见蒯大富,清华和人民大学一起在北京体育馆主持大会批判余秋里、郭沫若、林枫,会上揭发林枫派工作组到学校镇压学生,说他们对文革很不理解,批判很文明,林枫坐在台上接受批判,学生们一一上去发言。有人把蒯大富请下来做了介绍,他请我上台去坐,问了一些重庆的情况。我最关心的是工人起来关心国家大事,参加文革运动对不对?是不是反革命?蒯大富问我有几个四川的干部说是受迫害,已经在北京,问我知道不知道,就是刘结挺和张西挺,要我想办法找一找。还说最近毛主席就要在天安门接见革命群众,到时候你就明白了。
从文革接待站回去之后,周总理的联络员开了一个华沙车来找我,又摆谈了一阵,问了一些情况。最后要我暂时住下,说准备给我一张票,不过目前还没有定。后来又通知我到文化宫,住在临时搭建的帐篷里,都是各地比较有影响的人,有湖南湘江风雷的叶卫东,西安的李世英,我和几个四川和广西来人住在一个帐篷里。晚上王力、关锋、戚本禹和林杰来看我们,王力讲了几句话,说毛主席发动文革,就要发动广大群众反修防修,为中国千秋万代高举红旗,我没有资格代表毛主席,我们代表中央文革来看你们,毛主席更想念你们,明天要见你们。戚本禹说你们被打成“假左派、真右派”,遭到关押,你们受苦了,下面的干部对文革还很不理解,你们起来是帮助他们理解,是帮了文革的忙。
在接见之前,要求铁器交出来,衣服要整齐,每个人填一张表,说我们是毛主席请来的客人,那天晚上带我们去看了我们站立的位置,是天安门下东观礼台,我们旁边的就是军事院校的人。第二天早上六点钟出发,等到十点钟,整个天安门广场人潮涌动,毛主席出来的时候,一个广西的年轻人在那里哭哇哭,最后昏过去了。游行队伍过来的时候,也是不断地有人昏倒,解放军抬着担架把他们送走。毛主席走下天安门跟群众握手,想跟毛主席握手的人太多,到下午就传出来说毛主席的手遭指甲划破,我们参加的是毛主席831第二次接见。
这个时候,我才大致了解五十多天的问题是全国性的。对北京学生三个司令部的情况也了解一些,我打电话给林怀,她说自己是一司的,现在爸妈不让出来了,红袖章也不带了,现在“垮司令”相当风光,她把蒯大富称为垮司令。我出去到处走,看到红卫兵第一司令部的牌子已经被人砸了,孟宪成也回到北京了,他说自己是二司的,他很客观,说我们造了一司的反,他们是保工作组的,我们搞打砸抢,到处东砸西砸,是受了工作组的指派,西纠犯了错误,我们不当保爹保妈派,要跟毛主席干革命。到三司去一看,全部是各个大学的人,一看就知道是群众组织,是真正的造反派。
文革接待站又来找我,说你来北京半个月了,也见了毛主席,应该早点回去。我正要准备回去,第二天文革接待站的赵文成又找到我,要我去煤炭部第二招待所去做造反军的工作,说原来的问题已经解决了,不可能再遭镇压和打击,要大家回去就地闹革命。他们用车子把我送到二招,我才知道造反军有250多人北上,那时还没有开正式成立的大会,只是处在筹备阶段。我转达了文革接待站的意思,他们说你的问题解决了,我们还没有解决呢,国务院天天来联络员,想要催我们早点回去。
在那里我又听到一曲他们北上告状的悲壮故事,参加北上告状的有各个行业的人,他们打着旗子,从重庆步行到永川,在永川还把铁路拦断了一段时间才坐上火车,他们说筹备组的人有右倾思想,说叶祖龙有倾思想严重,说不定是市委派来的。他们又在永川召开了“遵义会议”,重新选举了勤务员,还承认我,其他几个选出来的负责人是杨国成,402工区的工人;张厚贵,重庆锅炉厂工人;朱正昆,四建公司的工人。他们来了以后,文革接待站的赵文成要他们找黄廉。
他们天天到各个归口部去反映问题,说走资派抗拒文革的种种,控诉走资派怎么迫害批斗他们。在9月10号左右,在北京人民公园召开一次四川联合控诉李井泉的大会,北京各个部委和各大群众组织都派人参加了,各个报纸都派了记者,了解西南走资派对群众的镇压情况。各个部委的造反派,都支持四川来人,帮助解决吃穿,还给了大衣什么的。
有一次我去人民日报编辑部,见到总编唐平铸,他是一个军人。我要求他派人派记者去重庆,他送了一张毛主席的大像片给我。向我了解了一些四川和重庆的情况,他说我们看了你写的大字报,觉得有一定的理论修养和高度,毛主席和中央文革都知道你这个大字报,建议我尽快回去就地闹革命,把工人带好,说这也是毛主席和江青同志的希望,要拿出工人阶级的责任心。他告诉我最近要召开一次会议,由人民日报和红旗杂志举办,准备请中央文革的人来作报告,专门讲抓革命促生产的问题,全国各地都有代表参加,听了这个报告之后希望你们带个头回去,你们200多人不能全部参加,问给你们20张票怎么样?我要了40张入场券,他开玩笑说没有座位不要造反啊。会议是在帅府园召开的,我们基本上保证每个厂有人,进去之后重庆的人坐在第一二排。王力、关锋、戚本禹、林杰出席大会,王力做抓革命促生产的报告,戚本禹讲粉碎走资派反扑的新胜利,关锋讲以革命促生产,以生产激励革命的辩证关系,最后是说情况已经清楚,线路已经明确,走资派各种伎俩都已经破产了,现在我们努力把文化大革命进行到底的时候了,要大家回去就地闹革命,给毛主席争气。末了还问重庆工人造反军什么时候回去,有人回答说见了毛主席就回去,后面的人也跟着喊,戚本禹说这也有可能嘛,不过要由毛主席来安排。
这一次我们是要参加毛主席第三次接见红卫兵了,给我们安排的地方是广场西侧、靠近人民大会堂的地方,我们说不想站在那里,想要参加游行。因为不让外地人参加游行,我们就把队伍带到清华大学参加他们,大家凑钱做了一个20多公尺的横幅,比哪个的都大。毛主席接见之后,我们受到极大的鼓舞,第二天我们就赶着回去。那个时候革命的政府,办事效率真是不一样,说车厢已经帮助我们包好了,票也已经买了,我们什么时候走,车厢就什么时候挂上去。我们心里充满着胜利的喜悦,大家赶着买了黄布做军装,像章一个不够,要买上一大包回去作为礼品,文件和传单也是一大包,吃的东西一点都没有准备。
戚本禹说你们回去就是宣传队,我们早就想好了要在成都下车,给李井泉示个威。我们到成都火车站下车之后,喊所有的造反军坐在车站,给省委打电话要他们帮助我们找住的地方,接电话的是工交政治部主任张敏,他们怕我们分散下去了在成都造成影响,迅速就来了五台公交车,把我们拉到财贸干校住下。还来了两个干部,要求我们不要上街,还很关心我们好久离开,有什么要求他们说要记下来。这个时候省委正在召开扩大会议,讨论贯彻八届十一中全会的事情,我们就说要列席省委扩大会议,看他们到底是怎么贯彻落实毛主席的战略部署的,还要给成都的造反派战友汇报中央文革关于抓革命促生产的讲话。没想到李大章竟然同意了,他说既然是中央的声音,工人有意见,我们应该直接听你们讲,专门听你们的观点。
第二天下午,就把我们的人拉到锦江宾馆礼堂,群众坐在三楼靠栏杆的地方,头头就坐在楼下第一排。李大章说我们老了,愿意来听听工人的意见,我们还讲不到王力那个好,听听中央的声音,讲完了之后你们回去再去跟鲁大东讲。这个会议826、红成和兵团的人都来了。李大章是副省长,一副学者气派,省委主管工作的还是廖志高。开头我还很担心,准备去念王力的讲话,底下的群众讲,黄老总你不要讲了,下面排队等着讲话的有十几个。我就要朱正昆去念,朱正昆根本不念这个,他上台讲自己怎么见了毛主席,然后控诉了重庆当权派怎么迫害他,还说王力那个讲话你们下去自己看,要四川日报印刷厂帮助印五万份发给大家,李大章说跟他们印,跟他们印,我们在成都做事,比重庆还方便。控诉完之后,一些干部说以前我们真的不知道,做官当老爷惯了,恐怕我们成都也好不到哪里去。结果汇报会变成了批斗会,他们又把杨超押上去交代问题。
会议结束后,李大章就问我们几时回重庆,是坐火车还是汽车?在礼堂后头休息室里,就有人要李大章给经费,有的要他给重庆下指示。他说传单印刷好办,他可以解决装车运回重庆去,至于说给重庆下指示,我找一个人来跟你们谈,省里面还是志高同志负责工作。廖志高过来给我们写了两封信,一封是写给鲁大东的,还有一封是给军分区的,要他们帮助解决遗留问题。写完之后,还问我们满意不满意?对工人造反军的工作,他也表示支持,同意20-30个人脱产,其他人回单位,原来扣的工资要补发,挨批判的同志要道歉。轻工厅还支持我们20辆自行车,兵团列队欢送我们,红成随说是保守的,但是对外地造反派也没有什么偏见,对我们也很友好,这更鼓舞了我们的士气,一路上就散发传单。
晚上回到重庆,市委没有人出来接待,群众出来接待的很多,我们半夜扭起秧歌。几百人没有地方落脚,有人说回六中,有人说干脆全部住总工会。第二天就是满街胜利归来的大字报和中央文革的讲话,许多同志就分别回到自己的单位去。我们在总工会要了两间办公室,当时完全没有想到以后怎么工作,一天都有上万人来访问串联,交流,总工会的地毯都踩坏了,结果收起来。食堂说完全承受不了,造反军总部就出一个通知,说往来串联人员不能在总工会食堂进餐,那个时候的革命权威完全依赖群众的自觉,外地来串联的红卫兵也不去食堂打饭了,本来是食堂是给他们准备饭菜的。
那个时候,群众确实都发动起来了,真是一派革命洪流不可阻挡的势头,工会的干部也有一部分倾向我们,那些老保干部连班也不上了。
我们在内部就开始健全组织机构,总部下设宣传部老陈负责、联络部是朱正昆、保卫部徐传迪、办公室罗哲光、还有一个关系调解部;作战部是杨国成负责,主要收集情报,鲁大东在哪里,李井泉过重庆准备去上海的消息,都是他收集的,准备跟走资派斗。大家都很注意与走资派形成区别,办公室的王英衣服穿得比较好,就有人说不合适,她第二天就换上工作服来上班。总负责人是我、叶祖龙、张厚贵、石兆麟,机构健全之后,我就把事情推给他们,自己独立想些事情,听汇报,每天还要出去作些报告,有时候一天好几场。
市委来找我要廖志高的信,我们不想理他们,因为工厂里面打个招呼,印刷什么的,自己就能够解决,不再有求于他们了,基本上是半夺权状态。支持革命的人已经很多了,我们的影响已经很大了,工人有什么事情也已经不去找他们,而是来找我们解决了。到九月底的时候,市委又来找我们,要拿廖志高信,我不需要他们帮助解决什么问题了,所以我就一直把廖志高的信揣在身上,不给他们。鲁大东这个时候来找我们,是想借机搞好关系,我们理都不理,也不想见鲁大东了。市委在外面出传单说我原来是干部,是任白戈的警卫员,我也不屑于去辨白。我们叫公安局出了介绍信,去刻了个公章,制了一个制工作证的钢印,上面是“重庆无产阶级革命工人造反军”。
那个时候就准备开一个成立大会,在国庆节前进行,要各单位回去准备。我们也不知道会有多少人出席,重庆到底有多少工人造反军,通知是9月28日在六中集合,会议选定在市委大礼堂进行,里面可以坐五千人,当时估计造反军也不过就是5000人左右。
我写好了发言稿,派人去清军分区司令员唐兴盛、省委书记鲁大东、工会主席,还请各个学校派一名代表,首都三司也选一名代表,还派人去重大八一五请人出席,那个时候还认不到周家喻,后来他们也来了一个人,主席台设有四十个座位。通知还要求各个厂矿自己准备游行的旗帜,准备会后举行全市大游行。
28号下午,许多男男女女就自带了干粮,人实在来得太多,大大超出了我们的预料,六中就坐不下了,我们也是措手不及,无法进行安顿,大家都站在操场上讲话。这样我们就考虑不要妨碍六中红卫兵的工作,要大家提前进入大礼堂去,里面坐不下,可以在外面的花园和广场休息。我们的队伍到达大礼堂之后,市委市政府不让进去,什么租金、打扫费用等等诸多推搪,我们派了一个铝制品厂的科长去跟他们交涉,反正行也得行,不行也得行。一个机关事务局姓许的出面跟我们交涉,自称是市委常委,我说那就正好,中央要你们支持文革和群众运动,你们要表现一下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支持法。
晚上9点半钟的时候,各个学校的代表就来齐了,军分区、市委和工会也都派了人来,都是一般干部,不是主要领导。我和孟宪成上主席台去,他首先讲话说支持重庆工人造反军的成立,支持学生展开运动,帮助维护运动秩序。我在会上宣布,晚上开会,明天举行游行。会议开得很是闹热,大家齐唱国际歌、国歌,还有团结就是力量,会上大学生和中学生代表讲话,会议开完之后,已经是半夜了,第二天我们就上街游行,整整一天都是在重庆的大街小巷里转。
造反军一成立,大家的胆子就大了,农民也成立了造反组织。市委说跨行业的组织他们不欢迎,还说造反军里面牛鬼蛇神多,我说要他们那些当官的说你好,文革就不要搞了,我们自己回去按照毛主席说的进行批判,运动矛头就是指向官僚主义。
那个时候杂七杂八的事情不少,什么两口子打架了,也跑到造反军总部来离婚,完全是应接不暇。我们因此下了五条规定,对于反对干部官僚主义和腐败、反对干部特殊化的要支持,抓革命促生产要支持,一切破坏社会治安、不利于文革深入进行的要反对,对于制造干扰的行为要批判和加以限制,其他的事情一律不要去管。
这个时候,许多学生和干部都提出来,学生领导运动没有经验,工人学生要团结和联合起来,我们要主动去跟八一五搞好联合,成立一个联合指挥部。我们当时在六中,一些老师就主动去找周家喻,东打听西打听,知道他是在少年宫办公,我们去找他的时候,他正穿着一件军大衣跟工人讲话。我们上去做自我介绍,他说在解放碑辩论的时候就认识我。我们说了打算,他说要回总团研究,过两天才能答复我。过两天,他回复同意成立联合指挥部,我们就在图书馆占了一栋房子,新成立的联合指挥部就在里面办公,周家喻担任总指挥,我担任政委。
我们成立联合指挥部之后,重大815总团先是同意了,这样很快就左右了重庆的局势,市委感到很恐慌,对于工人和学生的团结,他们千方百计地加以破坏。市委连续发了三个简报,说黄廉何许人也,他不姓黄而是姓白,是打入造反派内部的黑手,以前是任白戈的秘书,在本单位是一个流氓,曾经打伤过三个情夫,我对这些鬼蜮伎俩嗤之以鼻,根本不屑去辩解。我向文联借了一辆吉普车,在大游行的时候逆着队伍,去重庆大学印刷工作证书,车子上仅仅是贴了一个联合指挥部的标记,游行队伍就自动分开一条路,让我们过去。
后来重大内部发生了分歧,市委又说黄廉有问题,真要有问题朗个承担得起;有些人认为他们最先起来造反,让黄廉去当政委也不舒服,要求解散联合指挥部。我与罗广斌讨论关于抓革命促生产告全市人民书的时候,造反军说重大来了几十个人,走进办公室喊把公章交出来,陈发荣是秘书,说被包围了。熊代富带人来之后,拿到公章之后一劈两半,留一半给我们。我当时不是很在乎,罗广斌试着问我,你回去是不是也带几十个人去把八一五砸掉,如果是这样的话,就把前头的文革都抹黑了。我说还是要顾大局,不能去砸八一五。回去问工人,很多人都是立马要去八一五砸回来,我制止了他们的冲动情绪,说还是要把矛头对准走资派,并且马上提出口号,成立“打李联络站”。
从熊代富砸了联合指挥部之后,重庆造反军工人和八一五学生就再也没有联合起来过,埋下了后来分裂乃至武斗的种子,后来搞武斗他也很积极,一切有利于造反派分裂的事情,他都很积极。熊代富在粉碎四人帮之后,一点都不曾触动他,八一五总团有人说他是市委派进来的,市委也确实一直在保护他,现在也是发了大财。
五、 与老保的最后一战
造反军成立之后的第一个问题就是保守组织的挣扎,毛主席号召全国人民起来关心国家大事,自己在大字报里面抨击五十多天的错误,反复申说走资派才是运动的对象,保守组织想要再转移运动方向并阻挡革命已经不可能了。工纠、毛泽东思想红卫兵他们也感到受了蒙蔽,但是也还不服气,造反军北上回来,得到毛主席和中央文革的支持,他们有心里失落感。那些老保出身好,也是些正统的优秀工人,市委号召他们起来反对假左派,防止右派翻天,结果却是对方受到中央和毛主席的支持,他们犯了错误,因此不服气,想要开大会示威。他们很多人确实是一些有朴素感情、热爱党的人,只是盲目地听从上级的调度,这样的转折对他们在精神上是一个重大的打击,在路线上站错了队,他们批判牛鬼蛇神、搞抄家破四旧,乱打人,都是干部动员的结果。重庆执行抄家、伤害那些出身不好的人,都是在市委的统一部署下,由街道办事处、派出所和单位保卫科、党委安排的,目的是转移运动的大方向,重庆执行这些路线的人,就是市委组织起来的赤卫军、毛泽东思想红卫兵和工纠,正是因为各地的当权派都是这个搞法,毛主席才要写“我的一张大字报”。
为了帮助稳定保守派的人心,鲁大东还准备亲自主持他们的示威大会,还准备在会上讲话。利用过去的隔阂和他们与造反派的过节,继续挑起他们对造反派的新仇恨。他们先发了传单,准备在12月4日这天在大田湾体育场召开改名大会,统一改名为重庆工人战斗军,我们就决定到场造反,工人造反军、南下支队和大专院校红卫兵三股力量,联合冲击了他们的会场。
保守派开会和游行,市委要发几块钱的补贴,还给他们发麻饼,所以被人们称为“麻子兵”,后来就成为老保的代名词。造反派去冲击他们的会场,他们事先准备拿了扁担和棒棒,造反派都赤手空拳冲进去,结果被他们打伤了不少人,尽管如此造反派还是不惜一切地冲上主席台,保守派作鸟兽散都跑掉了,旗子丢了一地,有字的衣服都勒令他们脱下来。老保没有造反派那样的拼命精神,虽然准备了武器,结果还是赤手空拳的造反派冲得人仰马翻。我亲眼看到鲁大东在台上脸色铁青,坐在那里直摇头。造反派欢呼雀跃,我登上检阅台,看到现场一片人潮滚滚的场景,气魄非常大。
工纠的铁旗杆是用电焊做出的,有20多公尺长,说他们是铁杆老保就是这么来的。这个旗杆沉重无比,四十多个工人才抬回去,放在总工会,上面就有很多人贴上纸条,有的写着向造反军的战友致敬,有的是给造反军献计献策,还有的是欢呼铁杆保皇派倒了。
这一次具体打伤了多数人,不清楚,当时传说有人被老保打死,鲁大东很慌张,唯恐出了大事情不好向上头交代,因此市委一声令下,保皇派就不再公开活动了。许多传言说当权派把死人放在重钢的高炉里烧了,接着就下来查封火葬场,各个单位注意当权派的动向,防止他们转移尸体,掩盖事实。一些人甚至说,医院不准收治老保,我说这个不行,我挨个医院打电话过去,要他们不能拒绝任何一个伤员。还有女同志拉着我的手哭,说一定要向老保打回来。当时是一片传言四起,北京也打电话来问,到底死了人没有?全市人民以都很关心,但是谁也说不清楚。
正是在这样的气氛之下,在体育场的主席台上讨论,哈军工的周闯、毛琦坚持要搞抬尸游行,我劝他们要把事情搞清楚,周闯说我右倾,是个小官僚。张金根说老黄主张慎重一些,我认为是恰当的,他不同意小官僚的说法,还有重大的“左左派”徐光明也极力支持,南下的串联学生几乎是一手包办决策,他们在火葬场找了几具尸体,都要通过抬尸游行去控诉走资派的迫害。他们拿了三具尸体看着,也不知道死者得单位和名字,连我都不让去过去看。罗广斌也说要谨慎,同时也劝我说,你也没有什么权力去调查,说大方向是不能过分去给学生泼冷水。文艺界的人还编了一首歌《亲爱的战友你在哪里》,后来调查证明,拿来的那几具尸体都不是造反派,当权派就借着这个造舆论进行反击。造反派有革命热情,但是没有统一坚强的领导核心,很多人自以为是,基本上是处于一种无政府主义状态,有着自由主义的本能缺点,不会思前想后,我提出谨慎建议,被一些人取笑为胆小怕事,遭人轰了。火葬场和医院都是走资派控制,学生能够找到什么样的尸体,则是受控制的,最后竟然拿了一具犯人的尸体,是什么人决定拿的,也不清楚,市委很快就拿这个事情大做文章。今天还听到有人唱那首歌,我听后心里难受,觉得教训极为深刻。
以前重大赤卫军和工纠,都是明的,是公开地反对文革。在一二四那天工纠打伤了很多人,造反派拼死一冲,双方以血相见,在这样的精神压力之后,保守派组织在表面上是自行瓦解,实际上也是鲁大东害怕死人,一纸令下的结果。而且在一二四事件之后,整个重庆谈到工纠就是一种耻辱,舆论氛围变换就是如此彻底,公开的保守派已经不可能继续活动了。
六、 造反派内部裂痕的扩大与一月夺权的迷茫
造反派感到扬眉吐气,新的保守派又出现了,一些人听说打死人害怕了,叶公好龙的本色就露出来了。市委又采取新的手法,在造反派内部收买新的组织,进行分化瓦解,那个时候两三个人就是一个组织,复杂的局面开始出现了。八一五又开始走上层路线,造反派内部的分歧在扩大。保守组织瓦解之后,一些人与造反派的仇恨心结并没有消失,开始大量加入造反派,在造反派组织内部搞派系,走资派由原来的公开对抗,转为隐蔽的手法,私下进行收买,福利引诱,继续用新的手法去支一派压一派,仅仅是中央的态度和文件,解决不了这样的问题。
文革始终是造反派与走资派的生死大搏斗,鲁大东这些人对这个有非常清醒的认识,他们十年文革中间从来没有动摇过他们的决心和意志,就是要不择手段地把造反派压制住、整下去,保护他们自己,把运动的矛头转移过来,对准群众或者死老虎。他们在新的形势下,他们就用新的手法来破坏文革,破坏毛主席的战略部署。抬尸游行带来的混乱,联合指挥部内部的分裂,都是在这个形势下才能更好地理解。
八一五总团认为周家喻跟工农联合是不对的,首先中了走资派的反间计,市委说社会上造反的人都不是好人,他们不纯洁,只有学生最好,唯我独左、唯我独革的思想就是这样顺利地输灌给学生了;再一个就是他们自认为是造反先锋,现在要工人来掌权,心里不平衡。市委干部可是心明眼亮,就拼命挑拨,只要你有一点私心,就最终要被他们利用,打进分裂的楔子。干部说工人有野心,造反的动机不纯,黄廉本来是右派,以帮助破坏工人和学生的联合。学生和我们当时普遍感觉不到文革的长期性和艰巨性,就我们能够集结的力量而言,就我们与走资派的力量对比而言,我们不知道靠自己的努力和奋斗,是永远到不了安稳地分享胜利果实的那一天,总是错误地以为胜利就在前面,总是把内部的地位争夺,变成力量分散的依据。
许多年之后,我们这些局中人才回过味来,有一次我跟周家喻讲了一个寓言,说是有两个人被告知楼上有一个稀罕物什,要多好就有多好,完全是十全十美,两个人从此就开始争夺一个唯一的楼梯,都要抢先上楼,走在前头的那个人时刻不忘记要拿脚揣一下后面的脑壳,最后前头的那个人终于上去了,才发现楼上不过是一场噩梦。他也很同意我的这个看法,后来他也去跟别人讲。
在抬尸游行之后,罗广斌对我说,他自己是局级干部,觉得这个事情背后是有人在挑拨,抢尸体的时候你们控制不了局面,也不知道是什么人去抢的,为什么要单单抢劳改犯的尸体出来。罗广斌说斗争很复杂,背后肯定有人。我找唐兴盛征求意见,他是老红军,他说支持造反派没有问题,也认为存在着这个问题。
在一月夺权的时候,干部当时都不敢站出来,站出一个市委就不支持他,说他是牛鬼蛇神,搞得都不愿意当干部了,藏的藏,躲的躲,堡垒始终无法攻破,仅仅靠学生和工人掌握不了局势,大部分单位都是处于混乱状态,走资派在内部破坏,权不夺也已经不行了。元月十一日广播了上海夺权的事情,要在重庆全面夺权我们也没有那个气魄。罗广斌跟我讲,你去跟工人开个会,准备找点有文化的工人,预备在1月25日这一天去夺电台的权。等到我们的人去电台一看,首都红卫兵、八一五、大专院校的人、军事院校和军分区的干部都在那里,十分混乱,第二天早上唐兴盛宣布军管,我才比较放心了,唯恐出了乱子,当时的心态大抵如此。
没有大联合,就不可能夺权,我们向北京请示,回答也是说要实现大联合。八一五想要依靠干部,我们没有物色到合适的人,我个人倒是认为任白戈没有干多少坏事,就是国防文学这个老问题之外。我个人对鲁大东有看法,认为他思想十分保守,在文革初期的时候,很不公正地把“肖(泽宽)廖(伯康)李(芷洲)”打下去了。而且他是山东人,到重庆来工作之后,就在党政系统形成一个山东帮,排斥一些正直的干部如岳林,在造反军北上告状的时候,周恩来召他进京,要他跟工人见面做工作,让工人回来,他根本就不跟工人见面,还欺骗中央和周总理,说已经做了工作,这是他死后许多人写回忆文章中间才露出来的,说造反军从北京回来是他做的工作,谎言一直说到如今。
造反派内面很多人说,市委已经说你是任白戈的警卫员了,而且第一把手都是靠边站的,所以不能考虑任白戈。社会上攻击我的也很多,保守组织参加到八一五和政法兵团的人不少。罗广斌说夺权没有中央支持不行,你是不是还是去北京一趟。我给周总理发了个电报,说重庆非夺权不可了,从生产和生活秩序看,从社会思潮看,都是一片混乱,为了不出现瘫痪局面,我把情况汇集了,说想到北京汇报。罗广斌借了400元路费给我,要我尽快去北京。
这个时候许多其他地方的情况也一样,都是夺权的问题,分裂的问题。贵州红卫军团的李铁乃,云南炮派的范喜莲,都派人到重庆来找我,约我去北京,想要通过我找中央文革,说我在中央文革心目中间还有点地位。想把我推在前头去找人,大家的想法是大同小异,都是希望得到中央的指示,各地都不知道朗个办。贵州的情况是李再含明里支持李铁乃,李铁乃是少数民族像个野人一样,李再含暗地里支持地化所的许英年,李铁乃觉得不公平,就起来反对李再含,也想去北京找周恩来,把事情向上反映,寻求合理的解决。
李铁乃请我在西四吃火锅,还告诉我那天晚上两点半,总理要在四马桥接见他们,他一定要我参加。晚上十一点的时候,我们一起去了一个屋子,门口站了一个解放军,我们进去之后他们把门全部关紧了。我看屋子里非常简陋,不象是总理会客的地方,就问解放军,他们说他们什么也不知道。十二点多的时候,进来很多便衣带枪的人,问谁是李铁乃,一下子把他铐起来。对于在场的人,他们说首长说都要带去。我很纳闷,以为是联动的出来绑架,最后才知道是被卫戍区管制起来了。等到第七天的时候,才有两个公安局的人过来,验证我到底是真黄廉还是假黄廉。又隔了两天才来一个军车,一个叫赵文成的干部告诉我,李铁乃犯了滔天大罪,把造反派开进进不得的地方,他还告诉我重庆的问题严重。我走出卫戍区,就看到中国氢弹爆炸的喜讯。
第二天科学院的党委书记温白桦见我,告诉我重庆的革联会已经夺权,重庆根本不知道我在北京的情况,造反军总部已经被砸了,罗广斌从楼上坠下来不明不白地死了。你们叫做砸派,要砸乱革联会。他还说现在两派还是要大联合夺权,必须三结合,你们要选出你们真正的代表,全国都是如此,干部代表要征求群众的意见,政权机构还是叫革委会好。他说,黄廉,重庆的形势远比你能够想象的复杂,你要赶快回去,周总理要你早点回去搞大联合,我们跟你买票。我问这十几天我回去怎么交代,北京卫戍区和公安局就给我写了证明,说是由于他们办别的事情,耽搁了我十多天时间。
七、 亲历二月逆流
我在北京一恢复自由,就看到重庆上北京告状的人又来了,他们说罗广斌被革联会害死了,总部也被他们砸掉了。革联会主任是重大的一个校工刘,八一五派的学生当中,熊代富进入了革联会。全市乱的一塌糊涂,砸派与革联会的斗争比与工纠的斗争还激烈,他们到处抓人关人,提出口号要火烧油炸黄廉,把造反军赶尽杀绝。他们不让我回去,说回去有危险,要我当逍遥派去上海耍。
我在前门买了十几个饼子,立马就上了火车。在西安下车去看了李世英,有个解放军把我招待得很好。到成都下车一看,整个城市鸦雀无声,街上到处都是漫画,把826划成蠢驴,把江海云的头像接在驴身上,兵团也遭到镇压。大街上都是“产业军就是好”“红成是忠于毛主席的”,回应的口号很少,稀稀落落的有几条,例如“革命无罪造反有理”“镇压学生就是段祺瑞”“坚决支持砸派的革命行动”。在街上碰到李志华,他说你怎么还敢在街上走啊,现在赶快离开,告诉我四川一个晚上抓了十万人。到重庆之后,我的警卫员项永福要回南岸,我们就分手了。下火车看到的第一条标语就是“坚决镇压造反军,对他们不施仁政”,落款是革联会。另外一条标语是“绞死黄廉”,在菜园坝我单位墙上写了一条标语“坚决砸乱廉罗栈”,我想还是把他也牵扯进来了,另外一条标语是“对造反军必须斩尽杀绝”,落款是政法学院的一个组织。向阳路上写着“反对革联会绝无好下场”“砸派,留下你们的遗书吧”。我走到总工会门口一看,秩序井然,不复从前的热闹场面。我想要回家去看看,走到牛角沱车站的时候,看到一个标语是“中国人民解放军将用刺刀挑起革联会”“砸派反军绝无好下场”“反对革联会就是反对解放军”落款是五十四军。总算看到一个砸派写的标语“我们坚决反对拉郎配的假联合”落款是造反军轻工兵团。街上再也看不到戴造反军袖章的人了,工总司也没有了,完全是一派压一派,见到就抓。我感到问题很严重。
正在我准备等车回大坪的时候,革联会的执法大队,大概有一两百中学生蜂拥而上,把我推进一辆嘎斯车。一个政法学院的人坐在我的旁边说:你今天还跑得了吗?不一会就有学生动手动脚,解放军都招呼不了,他们说你本身就是反革命,打了还用负什么责任吗?后来一个干部跟另外两个人商量了,就换了一辆华沙车,送到看守所关起来了。
一进看守所,就听到一片歌声,一片骂声;什么打倒法西斯保皇派,八一五是叛徒等等;唱歌的高唱“抬头望见北斗星,心中想念毛泽东”。隔了三天,我就抗议,要求见他们的负责人,他们把我喊到正规的审讯室,来了七八个人,中间一个胖子自我介绍叫刘润泉,是五十四军政治部主任,还有曾辉平和李凡,笑嘻嘻地对我说:黄廉,你们搞文革无非是夺权吗,给你官当你不要,你们造反军要砸乱革联会,硬要反对,我们几个今天来找你,是告诉你,我们在革联会还给你留着位子的。我说你们谈的我一点都不懂,我只要你们回答我,我到底犯了那一条王法。曾辉平说明黄廉刚刚下火车,就抓进来了,是不知道,我们这是镇压反革命,你们反对革联会就是反革命。我说你们算啥子东西,毛主席说还是要建立革命委员会,你们的革联会是个什么东西。我们顺带要求他们改善伙食,晚上就给我送两份菜来了。那个时候公安局已经不管事了,已经军管了,是五十四军说了算。
又过了三天,曾辉平又来找我,说今天找你是准备放你出去,你出去之后不能再回文联那边了,罗广斌自杀了,你不了解,也不要过多介入,革联会经过群众推选,也有市委干部,是革命的三结合,就是现在的权力机构,也为你们留了席位,你们不派人来,八一五就比较听话,各组织都派了人。另外,你老婆在七军医大,105那个组织比较被动,就象你们现在这个情况,受了些委屈,你要正确对待,还是要跟我们合作。我们是镇压文革中间的坏人,你们那个组织是反对革联会的,都当作反革命镇压,要做解释,也算是道歉。省委写的信你为什么不交出来,这是你的不对,你从北京回来为什么不到五十四军来报到,所以才发生这种误会。你们砸派的大小头目都是抓了的。我说你们完全是强盗逻辑,你们就那个水平,喊中学生来接我。还要我不要直接回家,说五点钟左右车子直接来接你。公安局的人说:黄廉,是五十四军和革联会与你们的矛盾,不要怪我们咯。
车子直接开到军部里头,在一个会客室门口,参谋长耿志刚站在门口,伸出手来,我拒绝跟他握手,他说:你受苦了,对不起了,在大巴山张国焘搞肃反的时候,我不等他说完就打断他,说你们到今天还是处在学习张国焘的水平。他很尴尬,一会儿韦统泰进来了,说:黄廉,这是个误会,学生把你捉起来,我们发现晚了,是我们的不对,看你还要点什么东西不?在我们招待所洗个澡,理个发,现在北方天气很冷,你穿的太少,你这点衣服抗不了寒。我说我刚刚从北京回来,还去北京干啥?他们说是总理叫你去,还叫成都军区派飞机送,他们明天才能安排,今晚你好好休息,明天我们启程。一会儿有个军官急急忙忙走进来,说马上要走。这个时候,他们要我写个条子给我老婆,要什么东西他们马上派人去取。
不到二十分钟,我老婆就坐摩托车过来了,她很生气,一进来就骂他们,说你们给我们解放军丢人,韦统泰说:政治斗争嘛,就是那么回事。我老婆这才系统告诉我重庆发生了什么事,说在我回来之前,他们搞了一派夺权,利用叶剑英搞的二月镇反,四川一个晚上就抓了十二万人,他们还把标语贴在我的门上,抄了我们的家,砸派起码有上万人去北京告状,全国的逆流四川最厉害。周总理晓得你回来之后被抓了,亲自指示他们要用飞机把你送到北京去。还告诉罗广斌被他们害死了,耿志刚喊我上车。接着后勤学院的张龙宝也来了,胡子老长,已经被关了很长时间,他告诉我革联会一成立就被抓进军人监狱了,他抱着我哭,说感谢周总理和中央文革的关心。过了一会,前副市长段大明过来了,我问他来干什么,他说军队喊我来准备解放我,韦统泰说你要和段大明结合,我说你这个死不改悔的走资派。
上火车之后,他们全部买了软卧,独把张龙宝放在硬坐车厢,我要他们去换过来,最后只好同意了我的意见。张龙宝告诉我,我这一场惊险,并非个人原因,重庆市借二月逆流的尾声来压一派,造反军坚持反对就遭到他们的镇压,五十四军搞的一派夺权中央根本不承认。在火车上,军队故意安排段大明与我一个车厢,我对他很不客气,想他既然跟军队在一起,必定是参与镇压阴谋的,我问他是谁喊他去结合的,他说是军队喊我去结合的。最后他自己表白说,自己当过红军,待遇已经够了,就想着去搞个柑橘研究所,当个所长就好了。
在重庆文革高潮的时候,在市中心解放碑附近的友谊商店大楼上,反到底建立了“完蛋就完蛋”广播站,与对面交电大楼上815的红旗广播站对垒。各人发布自己一派的重大事件、新闻,辩论每天发生的事情。市民群众每天六点钟前后就集中在那里听,听两派的观点和对事件的看法,广播员都是口齿伶俐、能言善辩之人,双方都是高音喇叭,外地人经过的时候往往也要停下来听一阵子。有时广播上激烈辩论,底下群众也开始就冲突和打斗,觉得没有道理就扔石头、吐口水什么的。反到底方面一个最著名的广播员叫做谢掰掰,他当时已经超过了市广播电台最好的广播员红声,其实他并不是掰子,他总是这样开头:亲爱的战友们、同志们,现在反到底完蛋就完蛋广播站开始广播,由广播员谢掰掰负责广播。他讲述一件事情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在气势上咄咄逼人,一件平凡的事情,他广播的时候下面听众也是鸦雀无声,都愿意聚精会神地听他讲。讲完之后,815的广播就开始反驳。
有一次我下去检查工作,听到一个很熟悉的声音在那里振振有辞,我走到广播室一看,原来是豆腐厂的厂长石有中同志,我进去的时候,他正在那里摇头晃脑地批判《大局已定、八一五必胜》这个文章,他把我们的批判文章抑扬顿挫地表述出来,说到愤怒的时候,就一拍桌子,下面的听众也往往对他的感情和思想感到水乳交融,他把批判文章跟说评书似的讲完了之后,才回头跟我打招呼说“对不起,因为我在完成我的战斗。”周家喻说我们把一个说评书的高人,请来当广播员,完全不是那么回事,时至今日,许多人仍然不知道谢掰掰何许人也。这个人还是很有政治预见性,曾经问过我如果毛主席的哀乐之后怎么办,后来他就萎靡不振了。
八、 一步到天涯
到北京之后,一车送到西苑宾馆,给我安排了一个西二楼的大套间,我问耿志刚住这么宽干什么?他说是按照市长的标准安排的三套间。我没有想到,自己从监狱一步跨到这里,就好像是做梦一样。
晚上去人民大会堂开会,主席台上有周恩来、康生、江青、吴法宪、叶群等人。江青首先问蔡文斌来了没有、黄廉来了没有?韩怀志站起来回答说来了。江青说这次在二月逆流之间被抓的同志,对不起你们,你们受苦了,经历了这一次反扑也好,不要以为干革命会安然无事。四川一个晚上抓了十几万人,连李大章、天宝这样的老同志一夜之间都成了反革命,成什么话!江青喊我讲话,我说我还没拢屋就被抓了,什么也不知道,江青说你还不明白这是个路线问题。
叶群起身跟江青说悄悄话,总理说,好了现在开会。总理说“天下未乱蜀先乱,天下已治蜀未治”,现在该到了解决问题的时候了,这次请你们来议一议,商量一下,四川问题怎么解决。中央审查了刘张的问题,看了他们的全部档案,他们确实是受李井泉迫害的好干部,准备参加省革筹的工作。四川一个晚上抓了十几万人,哪有那么多的反革命,那还是共产党的天下吗?凡是二三月份被关押的同志,一律平反。这样就否定了二月镇反。
温白桦也参加了会议,他说54军搞革联会十分草率,把学生拢起来就成立权力机构,有了阻力就把另一派的人都抓起来。总理插话说,你们要一碗水端平,干部结合是拉郎配,也害了干部。我又站起来说坚决反对结合辛易之,总理批评我说,你听一个就反对一个,那你提一个,回去准备成立市革筹。接着就念了关于重庆问题的五条协定。革筹主任是五十四军兰亦农,副主任刘润泉和唐兴盛,黄廉参加一起筹备。临时权力由革筹掌握,军队进入市委市人委主持日常工作,边筹备边工作。
对造反军要完全平反,由市革筹和军管会出公告,所有被打成反革命的都要平反,在单位内部受到不公正待遇的通知也要平反。谢家祥讲话表示坚决拥护,说回去保证一碗水端平,希望群众能够谅解过去工作上不注意的问题,没有承认错误。周总理说,黄廉你回去要做同志们的工作,矛盾向相反的方向转化了要注意,骄兵必败,回去把革委会筹组起来。我们的问题全部解决了,第二天那些干部全部都跑了。
晚上吃饭的时候,成都军区前政委韦杰找到我,把我拉到食堂的毛主席像前面,流着泪讲话,说在毛主席跟前给你道歉,当作众人三鞠躬,我看到他这个样子也很感动。他是少数民族出身,性情很耿直,转变得比较快。
在西苑饭店的时候,聂元梓过来找我,问我一些情况,北师大还请我去做报告,讲四川的二月逆流,做了几天报告。五一节去天安门广场看焰火,我看到焰火在空中的变幻,非常感慨,生活上的事情也是此一时彼一时,前几天他们还抄我的家,要对造反军斩尽杀绝,现在中国的问题确实太复杂了。我回到重庆之后,五十四军找我传达中央否定二月逆流的指示,回来又是作不完的报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