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曲新唱之新民主主义

杜润生在《当代中国与新民主主义结构》中讲:“建国以来失误的根源是脱离了中国国情,错误地抛弃了新民主主义论,急于向社会主义过渡。”毛泽东是抛弃了《新民主主义论》中的一些小东西,如“并不没收其他资本主义的私有财产,并不禁止‘不能操纵国民生计’的资本主义生产的发展”、“加上私人资本主义,加上个体经济,加上国家和私人合作的国家资本主义经济”,但“国营经济是社会主义性质的,合作经济是半社会主义性质的”这个经济基础并没有抛弃。完全可以说,毛泽东时代的经济基础与《新民主主义论》的设计大同小异。从另一角度来说,一个时代的领航人的历史实践也不可能大角度脱离他自己的理论设计。
张木生说:“中国的问题是在经济上执行了中共第一代领导集体提出的新民主主义路线,而在政治上、社会上、文化上没有执行这条路线”。
毛泽东的《新民主主义论》中讲:“建立以中国无产阶级为首领的中国各个革命阶级联合专政的新民主主义的社会”、“无产阶级则是领导的力量”。这里面有一个关键问题:谁能代表无产阶级?当然是执政党。执政党的权仗是什么?是军队。
把这一点说清了,以后的大事件就好理解了。
朝鲜战争要爆发、要打,“各个革命阶级”的首领“无产阶级”的先锋队──执政党的核心人物决定就可以了;“社会主义”改造要搞,“各个革命阶级”的首领“无产阶级”的先锋队──执政党的核心人物决定就可以了。以后的“大跃进”、“文革”概莫能外,毛泽东时代的中国不仅在经济上基本执行了新民主主义路线,在政治上、社会上、文化上更是全面执行了这条路线。
在朝鲜战争这个问题上,八个民主党派没有发言权,这一现象没有违背《新民主主义论》中政权设计的最高宗旨。1957年,以民主党派为代表的知识分子群体有意见了,来个引蛇出洞,一网打尽,同样没有违背《新民主主义论》中政权设计的最高宗旨。
可以重温一下《新民主主义论》中的话:“毫无疑义,我们这个新民主主义制度是在无产阶级的领导之下,在共产党的领导之下建立起来的,但是中国在整个新民主主义制度期间,不可能、因此就不应该是一个阶级专政和一党独占政府机构的制度。只要共产党以外的其他任何政党、任何社会集团和个人,对于共产党是采取合作的而不是采取敌对的态度,我们是没有理由不和他们合作的。”这段话的关键词是“合作”,1957年知识分子乱提意见,就是属于不合作,就得修理一下,修理过后听话了,顺从了,“共产党的领导”下的工作就可以向纵深开展了。对党外如此,党内也是如此,彭德怀“三分合作,七分不合作”,于是罢他的官,以加强“共产党的领导”。
执政党是无产阶级的全权代表,全面掌握领导权,其核心人物拥有最后决定权,这就是《新民主主义论》的最精简的政治内涵。这一政权设计的初步实践开始于延安时期,1943年3月,中共中央政治局讨论中央机构的组织问题,决定书记处设一个主席,由毛泽东担任,其他两个书记是毛泽东的助手,书记处主席有最后决定权。毛泽东身兼两职──中共中央政治局主席、中央书记处主席,此种权力配置下,中共的一把手拥有无可约束的权力。
《新民主主义论》在政权设计上的宗旨是集中、集中、再集中,最后的结果必然是专制独裁,以前是一个人专制独裁,现在是一个阶层专制独裁,这就是中国实践新民主主义的历史与现状。
《新民主主义论》的最大奥妙就是“无产阶级的代表权”,掌握了这一代表权,就获得了超脱于尘俗的专制独裁权,因为是以“无产阶级”的名义。毛泽东讲过:和尚打伞,无法无天。
张木生说“在政治上、社会上、文化上没有执行这条路线”,好像没有读懂《新民主主义论》的政治内涵,但他又说“建设有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理论与新民主主义是一脉相承的”、“改革开放最大的失误在于,本应明明白白告诉民众,社会主义初级阶段也罢,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也罢,就是要恢复到新民主主义。新民主主义既非资本主义,也非社会主义,而是共产党领导的,以工农联盟为基础的,允许资本主义发展的一种经济、政治、文化和社会结构。”意思是中国已经走上新民主主义道路了,从这些话来看,张木生又像是读懂了《新民主主义论》的政治内涵。
难得糊涂呀。
在“允许资本主义发展”这个话题上,张木生又打起了马虎眼。毛泽东说得很明白:“国营经济是社会主义性质的,合作经济是半社会主义性质的”,资本主义生产“不能操纵国民生计”。而现在的民营企业解决了70%以上的劳动力就业,这算不算操纵了国民生计?
张木生版的新民主主义如何使占比70%的穷人受益?张木生的方案是央企股份制,人人有股,以解决穷人的社保、医疗、教育、公租房。央企可以人人有股,民营企业不可能人人有股,提供50%税收的民营企业为“央企股份制,人人有股”的效益打的折可不止是五折。
“央企股份制,人人有股”只是一个改良经济基础的思路,上层建筑对经济基础有强大的反作用,不解决上层建筑已经非常严重的问题,“央企股份制,人人有股”这种对经济基础的改良不可能有效改善严重的贫富分化。
而对于上层建筑,张木生则主张再等几十年:“如果共产党领导,工农联盟为基础,允许市场经济发展,允许资本主义再发展几十年,那必然要涉及到独立候选人资格和审查问题”。对于上层建筑,对于政治体制,张木生的态度很明确:维持现状几十年。以张木生的聪明,怎么可能读不懂《新民主主义论》的政治内涵?他可是参悟透了。
某世袭二代在党校开学典礼上讲:“毛泽东思想是马克思列宁主义基本原理同中国具体实际相结合的产物,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理论体系的重要思想来源”,就比张木生说得实在,说得全面,说得高屋建瓴──不仅《新民主主义论》,整个毛泽东思想都是“中国模式”的重要思想来源。
在野的张木生,在朝的世袭二代,一个提新民主主义,一个提毛泽东思想,目的完全相同:维持现政治体制几十年。
张木生对重庆唱红的评价是“唱红是让大家回忆延安记忆,而不是‘文革’记忆”,这可算评到点子上了,虽然延安的廉洁不可能再回来了,但书记处主席的“最后决定权”着实令某些人心驰神往。
再结合刘少奇之子为张木生出书捧场,还写了一篇啰里啰嗦的序言,世袭二代们都想到一块去了。
无论是这个主义,还是那个思想,说白了,不就是图那根不容他人分享的权仗吗?
名不正则行不顺,要拿权仗,须先正名,于是几个人不约而同地盯上了“无产阶级的代表权”,在政治上的无产阶级不足以作为政权基础的中国,谁拿到了“无产阶级的代表权”,谁就能拿到那根权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