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革命架空小说】 越过高山 跨过平原

前言:
20世纪那过去的一百年对我们来说正在逐渐地远去,我们这些出生在上个世纪末的人现在已经或者正在步入社会。而对于我们的父母那一代人,他们在20世纪生活的时间更长,值得留恋的东西也更多,不过总的来说我们和我们的父母是属于20世纪后半叶的人,如果不计我们曾祖父母辈的童年,那么他们的大多数时光也是在20世纪后半叶渡过的。按照教科书式地定义,20世纪后半叶被称为和平与发展的年代。由此看来我们、我们的父母、甚至我们的爷爷、奶奶、外公、外婆们到今天为止的大部分人生以人类历史的尺度来评价都是幸福的。我们的生活、我们的时代正在被各式各样的彩色照片和影片所记录,我们这个时代留给后人的将不再是抽象的或灰蒙蒙的历史,而是前所未有的色彩缤纷的历史。
除了这个我们所熟悉的20世纪,还有另一个我们不那么熟悉的20世纪,也就是被教科书称之为战争与革命年代的20世纪前半叶,那个年代对于我们这些人来说大概只是一堆模糊不清的黑白照片和同样模糊的黑白电影胶片,那些灰白的画面实在无法在我们这个时代引发太多的兴趣和关注。可我总是在想,那个年代难道就真的如它所留下影象记录那样是灰暗的么?这不由地让我想起母亲一直对我说,她在我那么大岁数的时候经历过比我多得多的事情。看起来在今天这个色彩缤纷的时代里,人生也许并没有如表面那样色彩缤纷,至少我不希望将来对自己的孩子去重复今天母亲对我所说的话。

架空历史背景设定:
穿越者回到明末的乱世统一了中国,使中原文明免于遭受满清的摧残。但是在穿越者死后,他身后留下的巨大帝国还没有完成政治上的改革,民族国家的思想还没有从旧制度当中觉醒,传统势力又重新占据了上风。虽然继任者是将帝国的领土前所未有地扩展到了乌拉尔和中亚,但是战争和开垦也消耗了还没有从明末的动乱中恢复过来的国力,17世纪被兵役和强制迁徙避得走投无路的北方各省农民在白莲教的影响下爆发了数次大规模起义,虽然最终被残酷地镇压下去,但是帝国的国力也严重虚脱,最终停止了扩张,庞大的帝国如泥足的巨人般裹足不前。到19世纪前期,日不落帝国的坚船利炮惊醒了东方巨人,在1850年帝国开始兴办洋务,其后民族资产阶级也有了长足的发展,虽然经历过造船不如买船的痛苦,但是凭借巨大的人口和资源优势,最终还是在19世纪80年代跟上了第二次产业革命的步伐,就这样到20世纪初,中国艰难地完成了初步的工业化。

一些主角设定
姓名:瓦莲莉娅.安德烈耶夫娜.梅尔库诺娃
性别:女
民族:露西亚
生日:1893年5月23日
籍贯:乌拉尔边疆州
简介:出生于戈尔诺夫边城一户贫寒人家。1902年就读于戈尔诺夫教会小学,1906年升入乌拉尔边疆州教会中学,1908年加入社会民主党,同年因参加社会活动遭学校除名。1909年8月由于组织罢工被当局逮捕,获刑流放鲜卑州斯拉瓦地区。

姓名:弗拉基米尔.亚历山德洛维奇.帕夫洛夫
性别:男
民族:露西亚
生日,1888年3月16日
籍贯:乌拉尔边疆州
简介:出生于乌拉尔边疆州一户普通产业工人家庭,在靖西府读完小学,后一边自学一边为报社送报,1905年加入社会民主党,1909年8月因组织罢工被当局逮捕,与同志梅尔库诺娃一道流放鲜卑州斯拉瓦地区。

姓名:杨波
性别:男
民族:汉
生日:1882年
籍贯:广西
简介:出生于广西来宾的一户中产阶级家庭,父亲是有色金属冶炼厂的技术员。1899年中学毕业后考入帝国海军军官学院,毕业后在海防舰苏州号上任炮组长,其间陆续完成海军大学函授学业,1905年升任枪炮官,同年因训练事故遭撤职,后被调往海军发展委员会任职。
(有待补充)

煤炭、石油,在人类依靠机器征服自然的年代里,成为了最重要的资源,对渴望力量和权利人与国家来说它比金子更具有价值,它在锅炉里燃烧,带动了活塞和轮机,进而带动起了整个世界,创造出了过去几十个世纪的总和所不及惊人财富与力量。
对于出生在19世纪末、生活于20世纪前半叶的人来说,他们经历了人类历史上最剧烈变革的时代,但正如煤是黑色的、石油是黑色的,对于这个时代的大多数人来说生活也是黑色的。这个时代还有一种颜色,那就是灰色,钢铁的颜色,也是那个时代里大多数人灵魂的颜色。
故事讲述的是一个拥有灰色眸子的凡人,以及这个时代的第三种颜色——在灰暗的色调中突显出来的红色。

第一部分 遥远的1910年

第一章 Sibirya的寒风

漫天的风雪,无法睁开双眼,呼吸也感觉困难,只能踏着没过膝盖的积雪朝心中确定的方向艰难地前行。
我的名字叫瓦莲莉娅.安德烈耶夫娜.梅尔库诺娃,是一名流刑犯,一年前我和我的同志被流放到这片冰雪封冻的大地——Sibirya。作为大陆上最后的被遗忘的角落,中央帝国把令其统治者感到恐惧的人送来这里,让他们的意志和肉体被冰雪吞没。
“应该快要到那温馨的小木屋了,再坚持一会儿吧!”觉得身上的体温被渐渐地带走,我下意识地裹紧大衣,用力顶住肆虐的风和雪…“亲爱的同志,我们又要见面了,在这荒凉的地方、在这个寒冷的季节里,要是能够与你一起围坐在壁炉边喝着热乎乎的茶讨论上一下午,那也将是一种幸福。”
耳边只有风在呼啸,脚下的雪越积越厚。我的眉毛已经结了冰霜,与风雪抗争的身体也来越沉重,整个人渐渐地失去了平衡。
最后终于累倒在了雪地里,我努力聚集着最后一点气力想要站起来,但是身体根本不听使唤,于是最后的力气也耗尽了,雪纷纷扬扬地落在我身上,“我的生命就要被吞没了么?”…。
不知过了多久,眼前浮现出了母亲慈祥的面容。
“妈妈是你么?”
母亲对我微笑着点头。
我怎么会在家里?环顾四周熟悉的场景,我仿佛意识到了刚才那一定是场噩梦。
“瓦莉卡,我的苦命的心肝…这些年你受了不少苦。”母亲看着我,将我搂进怀里。
“妈妈我好想您,有很多话要跟您倾诉。”我扑在母亲的怀里抽泣着,任她那双满是老茧的手抚摩着我。
“孩子,不要伤心,苦难是良药,上帝会救渎我们所有人的。”耳边传来母亲温柔的话语。
“恩,我会活下去的。”我点了点头,但当我抬起头时母亲却消失了。
“这是怎么了?我应该是倒在了Sibirya的雪地里,可母亲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顿时感到头痛欲裂,我又失去了知觉。
感觉好温暖,好舒适,我真的回家了么?不知过了多久,当我再一次缓缓睁开眼睛的时候,映入眼帘的是小木屋内简单而又温馨的摆设——陪伴我流放生活的小天地。
我躺在床铺上,厚实的被子压在身上让我感到有些胸闷。
“瓦莉娅姐姐,你终于醒了,我还以为你…。”这是个小男孩的声音,他站在床边满脸喜悦地望着我,不过眼睛里还含着泪水。
“没事,你看姐姐不是还好好的活着么?傻叶尼亚。”说着我伸手抚去男孩脸上的泪水。
“你没事就好…”叶尼亚抱住我的手不肯放开,“你知道么?我们村里都说你不是犯人,一定是受了冤枉才来这里受苦的。”
“不,我是这个社会制度的犯人,我们都是生活的囚犯,以后你还有大家都会明白的。”面对男孩我微笑着说道。
屋子里暂时恢复了沉默,直到门外传来了踩踏积雪的脚步声。
“这大雪天来的一定是瓦洛佳。是他把你背回来的,而且在这里守了二天没有合眼,今天他实在太累了才回去休息一会儿。”叶尼亚说着便站起来去开门。
“瓦莉娅姐姐醒了。”门一打开叶尼亚就兴冲冲地对着门外喊道。
“是真的么?这真是太好了!”听门口来人的声音果然是瓦洛佳,我亲爱的同志——弗拉基米尔.亚历山德洛维奇.帕夫洛夫(瓦洛佳是弗拉基米尔的小名)。
瓦洛佳一进屋就三步并二步地跑到我的床前,俯下身子关切地望着我。
“瓦莉娅,你这个小丫头真让我担心死了。”他一把抓住我的手,抚慰着,目光中流露着激动的情绪。
我试着坐起来,使自己显得精神些。
“好了,瓦洛佳,我现在很好。我想知道小柳达的病怎么样了?”起身后我向他问到,毕竟我不习惯一个男人这样关注自己。
“小姑娘可能不行了…”瓦洛佳的话刚说出口便又止住了,他留意着我的神情。
我没有再说话,但是内心思绪却一刻不停地翻腾起来…
那天去镇上前我来到村子里的老木匠普洛特诺夫家,想让他帮我修一下房门,这样我出门也可以放心。刚进普洛特诺夫家就看到他的小女儿柳德米拉(柳达)卧病躺在床上,父亲焦急地守在一边,见我进来便不停地叨念着:“柳达从昨天起就开始发高烧,今天已经虚弱得没力气了,可村子里连个大夫也没有,这该怎么办呀!”
“瓦莉娅姐姐我好想吃鸡蛋。”柳达看着我,声音非常虚弱,但是那双充满渴求的眼睛一下子触动了我的心弦。
我看了眼老木匠,他却只能无奈地叹气道:“家里没有鸡蛋,要是我能弄到我一定会买些回来的,可村里也没有啊,得去镇上才有。”
“我正好要去一趟镇上,我会尽快把医生还有鸡蛋带回来的。”看着满面愁容的老普洛特诺夫和被病痛折磨的柳达,我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房门的事情已经被抛到了脑后,出了普洛特诺夫家我就向村外的小路进发。

那天傍晚我来到了斯拉瓦镇,说起这个小镇名字的来历也非常有意思,三百多年前来自西方的露西亚帝国远征军在这里围歼了Sibirya汗国的军队,远征军司令叶尔马克为了纪念这次战役的胜利将带他们来到这里的河流命名为斯拉瓦河(露西亚语中胜利之河的意思),于是附近建立不久的定居点也被命名为斯拉瓦。150年前另一支来自东方的军队到达这里,打败了早先的征服者,但是当他们得知小镇名字的由来后便打消了更改的念头,因为胜利对于任何野心勃勃的征服者来说都是最渴望得到的东西。
最近10年随着大陆铁路的修通,来自东部地区的移民不断到来,这个Sibirya小镇也开始繁荣起来。我走在小镇的街道上,身边往来着各式各样肤色、头发和眼睛的人,我差不多有些忘记了自己是在过流放的生活,直到看见不远处的警察向我走过来。
“你是瓦莲莉娅吧?”一名警察把我上下打量了番,又低头看了眼手里捏着的照片。
“是的。”我点了点头,心里有些紧张。
“你这个露西亚女毛子长的真不错,怎么想起来混社会民主党的?”警察用手托起我的下巴,盯着我。
我强忍内心的愤怒,注视着眼前的恶棍。
“滚吧,你这个贱货,你在这里的一举一动我们都掌握着,别想从这里逃跑。”警察扇了我一个耳光。
脸上火辣辣的疼,我拽紧拳头站在街道上,怒火在胸中燃烧。
警察已经走远,围观的人也已散去,我压住了心中的火气,因为柳达的事情始终让我惦记着。

“大夫,请您去村里看一次病人好么?”我来到小镇上唯一的一家医院,迫不及待地向医生请求道。
“可以,你先去挂号?”医生冷冷地指着靠近门口的几个小窗口。
我来到挂号的窗口,可得到的回答是…“对不起小姐,你的这些钱不够挂号的,你还是走吧。”我看着摆在面前的十张皱巴巴的纸币,有一种无助的感觉。
“等等我这还有些钱。”我匆忙地又从上衣口袋里掏出来几个铜板。
挂号的医生仍然对我摇摇头。

“混蛋!”我用手拽紧钱,转身离去。

“瓦莉娅,你怎么了?”瓦洛佳拍醒了正在沉思的我。
“弗拉基米尔.亚历山德洛维奇,你相信上帝么?”我抬起头注视着他问道。
“上帝?你说什么瓦莉娅?我们是无神论者啊!”瓦洛佳有些惊讶地看着我。
“是的上帝…天上的那个上帝救不了小柳达,也救不了我们任何人。”我叹了口气,转而情绪开始激动起来,“但是我仍然相信存在着上帝——我们的人民…遭受苦难的人民。”自从来到Sibirya后第一次抑制不住自己的泪水。
“瓦莉娅,我知道你很难过,谁的心里都不好受,你是个好姑娘,要坚持下去,那一天会到来的。”瓦洛佳握住了我的双手,安慰着我。

Sibirya的黑夜降临得非常早,我起床后吃过了晚餐,瓦洛佳煮的菜汤味道真不错,这让我的情绪好了些。
“瓦莉娅,你对现在汉帝国在南方的战争怎么看?”瓦洛佳找了一个可以打发时间的话题,最近他在为Sibirya出版的几份报纸撰写战争方面的评论文稿,这样可以挣些稿费补贴流放生活的所需。
我放下了手中好几天前的报纸,缓缓舒了一口气,稍微整理了下思绪说出了自己的看法:“帝国虽然陆续动员了近一百万人,但是因为交通、后勤等方面的压力,能够直接投入前线的不过三个集团军20多万人。波斯王国的国力虽然远不如帝国,但是他们在北部地区有英吉利人修建的铁路,能够集中兵力,再则还得到英吉利的物资援助,帝国想要速战速决恐怕是难以达成的。”
“恩,我也这样认为,也许这又是一场旷日持久的消耗战,唉…”瓦洛佳叹了口气,他接着道:“不过事情总有二面性,扩张并不能掩盖帝国内部的虚弱,这在交趾战争的时候就已经显露无疑,帝国将其军队丢在前线,连士兵急需的步枪和弹药都无法保障,三分之一的士兵得患了疟疾和其它热带疾病而失去战斗力,那场战争的结果就是1905年的革命。所以我们现在还不能确定帝国就没有其它的打算,例如与英吉利人进行私底下的交易,要知道这是帝国主义分子们的本质所决定的。”
说到那场交趾战争,它让我陷入了悲伤的心境,我的哥哥就是在那场战争中阵亡的,这促使我痛恨那些发动战争的人,并开始寻求信仰。
瓦洛佳来到我身后,双手轻轻地搭了在我的肩膀上,“瓦莉娅我知道那场战争对你来说意味着什么,这几年来你成熟得很快,再也不是以前那个学徒式的小姑娘了。现在你看问题比以前深入得多,对劳动人民的感情也不再是流露于表面,开始变得更坚韧勇敢了,想想我在你这么大的时候还远比不上你。”他说话的语气透着真切,使我内心涌起了一股暖流,说实在的我现在已经把这个大我5岁的小伙子当作自己的哥哥看待了。
“瓦莉娅姐姐,不好了!”门外传来叶尼亚的喊叫声,打断了我们两个人的对话。
我跑去开门,看见叶尼亚站在风雪中哭泣,他脸上的泪水已经冻结了,寒冷的空气侵袭着他的呼吸道,加上情绪激动使他吃力地喘着气,说不出半句话来。
“怎么了叶尼亚?你别急,进屋慢慢说。”我搀着叶尼亚被冻僵的手,把他领进了屋。
“柳达…柳达她死了,我们失去了小柳达…”男孩靠在我的怀中,泣不成声地说出了噩耗。
小柳达,这么可爱的小姑娘,她对任何人来说都十分乖巧,我想她的存在从来没有仿碍过任何人,可贫穷却无情地夺走了她的生命…这一刻我感觉到心脏被冰冷的钢铁重重地锤击着,一个鲜活的生命被摧残,自己却无能为力。
“这是为什么瓦莉娅姐姐?我们每天都向上帝祷告,而他却这样对待我们?”叶尼亚停止了抽泣,语气中带着他这个年龄所不应该有的怨恨质问道。
我帮叶尼亚擦去泪水,轻轻地对他说:“因为那不是我们的上帝。”

[ 本帖最后由 Валия 于 2009-9-5 01:48 编辑 ]

第二章 战争的阴云

相比仍然处在寒冷中的Sibirya,亚热带季风气候的带来的水气已经使4月的江南下起了绵绵细雨,现在正是所谓的清明时节雨纷纷。
灰色的天空下,作为汉帝国最大工业城市的上海开始新的一天。在城市北郊的杨树浦工业区,远远望去大片林立的烟囱正向潮湿的空气中喷吐着浓烟,街道上批着雨衣的骑车人朝一扇扇工厂铁门涌去,不多时那里就停满了自行车。一旁围墙内的厂房里已经响起了轧钢机的轰鸣声,空气中弥漫着金属粉尘的味道。
一辆挂着黑色军车牌照的飞电牌小汽车行驶在定海路上,车轮溅起的水花引来了路人一片叫骂声,在人们愤怒的目光“护送”下小汽车驶上了定海桥,桥对岸的复兴岛上坐落着帝国海军部直属的江东造船厂。
海军少校杨波坐在车后座上望着窗外的雨景心中不免有些说不出来的惆怅。而前座的司机此刻还没有注意到乘客情绪的变化,正漫不经心地哼着小曲。
这年头汽车也算是时髦货,2年前阿美利加的福特厂推出了一款廉价的T型车,不仅风靡了大洋对岸,就是在这边古老的中央帝国,不少达官显贵们也放弃马车,配起了新的座驾。眼下的杨波少校乘坐的这辆“飞电”便是福特授权帝国机车厂生产的T型仿制品。
“该死的!”只听司机大喊一声踩下刹车,高速行使在桥面上的汽车在制动器的作用下猛地停了下来,橡胶轮胎在桥面上擦出了一道黑色的痕迹。
后坐上对突如其来的刹车毫无准备的海军少校一头撞在了前座木制靠背上。
“你准备干什么?!”杨波揉着被撞出包的额头,正要大声责问司机,抬头便见到前方桥下设了路障,几名身着雨衣的宪兵正持1892式步枪来回巡视。
‘对不起长官,请出示通行证。”一名宪兵朝汽车走过来,他向车呢的少校敬礼道。
“给。”杨波摇下车窗,从上衣口袋里取出一份羊皮纸制的船厂通行证交到宪兵手里。
宪兵开始扫视通行证,核对着上面的钢印。
“谢谢您的配合。”片刻后他将通行证还给少校,转身示意其他人搬开路障。
汽车又重新挂上了离合器,杨波摇上车窗从身旁的公文包里取出一本书,对着封面陷入了沉思。
这本书的封面上印着《Jane’s Fighting Ships 1909》,少校不经意翻开书页,一页页翻过去,在每一张战舰的线图上只稍微停留一、二秒钟。直到翻到其中某一页,他停了下来,久久地注视着那一页上的线图和图下方的注释。
“我们需要的是二艘装备11寸火炮、具备25节以上航速的战列巡洋舰,而不是4艘仅装备9.5寸火炮20节航速的过时的货…海军部的那些冥顽不化的老朽到现在仍然无法吸取1905年惨败的教训。”想到这里杨波无奈地合上眼前印着英吉利“狮”号战列巡洋舰线图的书页,他已经无心再翻下去,视线从书本再次移向车窗外的世界,架设在船坞上的巨大龙门吊映入了眼帘。
(中国用的是引进的公制单位,而同时不少地方还在习惯性地使用传统的度量单位,所以杨波少校这里用的不是英尺,而是中国的营造尺,1寸约3.2厘米)

“长55丈、宽8仗、吃水2.7丈…这真是一条艨艟巨舰啊!”在船坞内望着巨大的钢铁舰体,前来参观的海军部和内阁的官员们连着发出一阵阵由衷的惊叹。
杨波跟在这些大人物的身后,巨大的船艏就在他们的上方,船体表面那些密密麻麻的铆钉仿佛预示着眼前这艘巨舰所耗费的无数工时。
“5年前帝国海军在马六甲遭遇了前所未有之耻辱,六艘主力舰损伤殆尽。然自英人下水无畏舰之日起,各国海军主力舰皆已老朽。新的造舰竞赛为我帝国海军创造了机遇,我们无须为那些老旧舰艇所拖累,可尽全力经营新锐之无畏战舰。今日我们将在此见证我帝国第一型无畏舰“华山”号的下水仪式,往后我国将以平均每年开工2艘的速度建造这类战舰,在5年后我帝国海军就将恢复亚洲第一海军的规模…”年近70的帝国海军元帅在船坞边的观礼台上对在场的人做慷慨呈词,当他说到对海军前景的展望时台下爆发出一片热烈的掌声。
上了年纪的元帅从船厂厂长手中接过一个连着电线的铁皮盒子,他打开盒子按下了里面的红色按扭,在钢铁的摩擦声中巨大的船坞闸门由马达驱动着缓缓打开,浑浊的江水通过闸门从外面涌入船坞内。随着水位的上升,舰体在巨大的浮力作用下离开托架漂了起来。待到坞内的水位与江面持平,早已等候在船坞边的拖轮把缆绳固定到战舰的躯体上,将这艘暂时还不具备动力的巨舰拖离船坞。
杨波目送着在雨中离开船坞朝码头方向远去的战舰,又回头看了看空荡荡的船坞,心中充满着期许。
“说实话,即使每年下水一艘这样的战舰,对我国的经济也是一个巨大的负担,更不要说每年二艘。”杨波听见身后传来一个浑厚的声音,他转身看见老元帅正吃力地走下船坞的旋梯,身边的海军军官试图上前搀扶,但是被元帅拒绝了。

熬过漫长而灰暗的冬季,Sibirya的春天直到5月份才姗姗来迟。
“真是令人难以想象,不久前还是冰天雪地的世界现在已经是一片万物复苏的景象了,虽然在乌拉尔冬季的气候也非常寒冷,但是在Sibirya这种强烈对比更加明显。”我兴奋地奔跑在野地里,对着身后的瓦洛佳大声欢呼着,自从被流放这里,已经很久没有过这样好的心情了。
“是啊,瓦莉娅,现在这里的一切都是那么美好,不过你要知道Sibirya的春天是短暂的。”瓦洛佳看着兴高采烈的我,笑着摇了摇头。
“我知道,一切美好的事物都是短暂的,所以我得更加好好地享受这里短暂的春天。”说着我脱下了靴子光脚踏在沾满露珠的草地上,俯身摘起一束蓝色的雏菊移到鼻尖,深吸了口花香。
“闻到了么,这就是春天的气息。”我将手中的花束拿到瓦洛佳面前,让他也感受一下。
“哦,瓦莉娅,那是你的气息!”瓦洛佳接过花束看着我满脸陶醉的样子。

“喂!我说前面是别廖扎村么?”不远处的小道上走来一位路人隔着很远就向我们打听。
我打量着走过来的人,他身着白色的海军制服,敞开的领口露出了里面穿的条纹衫,栗色而卷曲的头发,嘴唇上蓄着浓密的胡须,同样浓密的眉毛下是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这是个身材魁梧的露西亚人。
“对,前面就是别廖扎村,请问您找谁?”瓦洛佳回答他的同时顺便问道。
“我是西蒙诺夫家的大儿子伊万。”那人声音洪亮地回道。
“哦!原来你就是叶尼亚的哥哥啊!你可能不知道,每次叶尼亚提到你时别提有多神气了。”听到那人的回答后我很快意识过来,并向他走过去,“来吧,和我们一起回村里,叶尼亚一定会高兴得又蹦又跳。”我也大声地对他说道,要知道在这儿并不是那么容易见着新面孔的。
伊万见我跟提他到叶尼亚,显得很高兴,“叶尼亚那小子没给大家多添麻烦吧?”
“没呢,他很懂事,最近我在教他识字和汉语。”我们很快就跟伊万聊上了。
“对了,你们是外乡人吧?以前没见过你们啊?”快到村口时伊万才问起了这个问题。
“我们是被流放来这里的。”瓦洛佳很干脆地告诉了他,通过这一会儿的接触我们都发现伊万是很个很好相处的人。
“来到这里的流刑犯都是了不起的人啊,我在舰队里就接触过社会民主党的报纸和书,当然那些都是偷偷带进部队的。”说到这里伊万对我们笑了起来。
“万亚,能够给我们谈谈海军的情况么?”瓦洛佳对伊万的了解又更进了一步,聊得也就更开了。
“舰队里的情况复杂啊,1905年惨败造成的士气低落一直持续到现在。打败仗当然是一部分原因,但当时军队镇压老百姓对士气的打击更重,水兵们都在骂那个狗皇帝,包括那些汉人水兵也骂得很凶,一些社会民主党的杂志和报纸,像《星火》、《红星》、《义勇军》等都很受水兵的欢迎,时常会被抢着阅读,不过遗憾的是这些杂志大部分都是汉文,这让许多其来自他地区的士兵看不懂,我也只能读个半懂。”伊万给讲了一些情况,这让我们感到欣慰,仿佛看到了原野上有许多火苗在点燃。
(万亚是伊万的小名)

[ 本帖最后由 Валия 于 2009-9-5 01:49 编辑 ]

第三章 上帝?魔鬼?

这是哪儿?我站在一处光线昏暗的地方,周围的一切都隐在黑暗中无法看清。
我上下四周地打量着,希望能够确认自己所处的地方。就在我的眼睛逐渐适应了黑暗的时候,周围的光线却突然亮了起来,待眼睛从刺激中恢复过来时我看清楚了,这是一所法庭。
“瓦莲莉娅.安德烈耶夫娜.梅尔库诺娃,你是否承认自己犯有政治煽动的罪行?”一个声音弥漫于整个空间,声音的主人坐在法官席上。
“如果说存在这种罪名的话,那也是为了追求人的尊严和自由。”此刻我镇定了下来,自从找到了信仰和追求,已经不怕他们给我加上任何罪名。
“尊严?难道说作为大汉帝国的国民,是没有尊严和自由的么?”法官责问。
“呵,有什么样尊严和自由?做奴隶的‘尊严’和‘自由’么?”我蔑笑着反问道。
“你这个女人竟然藐视帝国法庭,你知道自己会得到怎样的判决么?”法官对我怒责。
“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我只知道人民会起来打翻暴君的统治,一切反人类的制度都会受到历史的判决!”我面对着法官席,向着法庭上所有人坚决地回击道。
我被带离了那个地方,心里没有一丝遗憾。

又做梦了,自从离开乌拉尔的家乡来到这里,我已经好几次做着同样的梦。
睡意已经消退,起床批上衣服,只觉得屋里静得发慌,于是走去推开房门,一股冷风迎面涌来带走了我最后的几丝困意。
外面天还没有亮,黑夜笼罩着别廖扎村。我抬头仰望天空,天气出人意料地晴朗,群星在夜空中闪烁着,闪亮的星星仿佛具有生命一般村托着漆黑而深邃的天幕,在Sibirya漫长的黑夜里星空无疑是最美丽、也是最震慑人心的景色。
“怎么了美丽的小姐?天上有什么奇怪的东西么?”在我尽情地幻想着夜空的时候,却被人突然间将思绪拉回到了现实是中。
伊万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我身旁,于是我转过头去给了他一个微笑,然后又将目光移回星空,自言自语地说道:“我总觉得天上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注视着我们。”
伊万听到我的话笑了起来,“你是说上帝么?没准他真的在那儿看着我们。”
“不…”我摇了摇头,“作为无神论者我不相信那儿有什么上帝…星星就在那里,注视着我们亿万年了,注视着我们的苦难和死亡,只是在那里冷冷地发着光。”
“你对天空看得很透啊,瓦莉娅小姐。”伊万说着望向天空感叹道:“是啊,其实任何事情都得靠我们自己,即使存在上帝他也不会乐意给我们当保姆的。”
“你说得也没错,呵呵。”我朝伊万笑了笑,而后上前一步坐到了门口的木制台阶上。“你如果不介意的话我们坐下来随便聊聊吧。”我对他示意。
“我当然不介意。”伊万俯身坐到了我身边。
我待他坐定便接着说道:“世界上任何帝王都不可能给人民当保姆,他们大多数是些只顾眼前一己私利的独夫民贼,与其把命运交给那些人,还不如掌握在自己手中。”说到这里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冲动,“人啊!只有靠自己才能够从苦难中获得救渎,要说存在上帝,那就是我们自己!伊万你听说过古代中国一位农民起义领袖的说过的话么?‘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这是多么浅显而又深刻的哲理!?”我感叹着。
“我们自己就是上帝?”伊万脸上的表情带着疑惑,但更多的是惊讶。
“对,我们自己就是上帝。”我肯定地点了点头。
伊万沉思了良久,终于开口说道:“能够说出这样的话,真不简单…瓦莉娅小姐,我得对你刮目相看了。在东部,我遇见过一些工人和学生的代表,他们对我们士兵宣传时也说过‘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这句话,我当时还不理解这句话的含义,只觉得军官们对于这句口号害怕得要命,反复警告我们说这是大逆不道,让我们去压制那些喊口号的汉人士兵,而现在我终于明白了他们为什么要害怕这句话。”开始说话时他语气凝重,到最后却变得释然了。
“你在东部一定见识了不少,我还没去过那里。”听伊万说起东部地区,我内心有一种向往,那里是我实现理想必须要去的地方。
“以后总有机会去的。”伊万安慰我说,“你的见识并不比东部的人差,我猜你是大学生吧?”
“不,我没上过世俗学校,更没读过大学,我是在教会学校读的书,二年前被教会中学开除了。”说到自己的学历我有些脸红了,虽然大多数人都无从接受高等教育,但是我知道自己欠缺许多知识。
“你比那些大学生看得更远,你眼睛里有种他们所没有的东西。”伊万转过身来注视着我的眼睛,“我也说不上来那是什么,但是它确实存在,就在你的眼睛里。”他认十分真地对我说。
“也许是魔鬼吧。”我有些自嘲地回道。
“哈哈,有瓦莉娅小姐这样美丽的魔鬼么?”伊万笑了起来。
“也许有吧。”我望向东边的天际,那里已经隐隐地泛出一屡曙光。

作为早年帝国对外通商口岸的上海,坐落着许多漂亮的欧式建筑,其中又以经过黄浦江畔的中山路最为密集,紧靠客货码头地段的该处自然是仓库、银行、饭店和政府海关机构集中的地方,来自各地的物资、资金和旅客撑起了这里乃至整座城市的繁荣,作为中国最早的工业发源地,上海即是工业城市,也是座商业城市,如果说苏州河以北是工业区,那么以南便是商业区了。
沿中山路往北,经过一连串风格各异的西式建筑,最终映入眼帘的是一幢最近几年才拔地而起的大楼——汉帝国海军部大楼。与周围的那些富于文艺复兴时期艺术气息的建筑不同,坐落于苏州河口的海军部大楼是一幢毫无生气的四方型钢筋混凝土楼房,它的出现就如同在花园中耸立起一块灰色的墓碑,正如许多人评价的那样,这样的建筑应该建在河对岸。
海军少校杨波便是每天出入这幢“坟墓”的人之一,他来到三楼走进位于楼道最深处的那间办公室。在楼层的这个角落里包括这间办公室在内的三间房间挂着海军发展委员会的牌子。
作为日常工作,杨波要做的第一件事情便与办公室内的其它人寒暄几句废话,然后泡上一杯茶,从报架上去来一份报纸,坐到自己1.5平方米多一点的工作空间里,一边喝茶一边翻看报纸。不用怀疑,这就是海军发展委员会这个部门的主要工作。这里是海军部用来安排贵族军官养老或者处理各个部门“富余”人员(通常来说也就是那些因为没有什么背景所以人畜无害的闲散人员)的地方,杨波少校正属于后者。
不多时报纸上的一条新闻引起了杨波的关注,他阅读起来:“阿美利加归国华侨冯如先生于广州置办飞机制造厂,曾尝试与陆军合作研制军事用途飞机未果,逐奔走呼吁海内有识之士予以重视。其常言‘交趾战争大不利于中国,当此竞争时代,飞机为军事上万不可缺之物。倘得千架飞机,分守中国各地,足以慑强邻矣’…”
自1903年莱特兄弟在阿美利加成功地试飞了人类有史以来第一架动力飞机后,世界上对这种新兴飞行器的探索和发展一直方兴未艾,并且这股势头还在不断升温中,短短几年内飞机性能已经获得了极大的提升。但国内产业界和军方却始终认为飞机载重能力有限、可靠性差,而未予以足够重视,这从冯如先生的遭遇中便可见一般。
想到这里,杨波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他努力抓住了这个稍纵即逝的想法,立即取出纸和铅笔俯在办公桌上画了起来。
杨波少校是海军发展委员会里少有的把眼下工作当一回事情的人。一般说来,新人刚进到这里的时候大都有着一股干劲,每星期都会提出一些有用或者无用甚至可笑的计划,当然这些计划交到上面后多会半石沉大海,于是最多三个月新人的干劲就消退了,这时他们也就成了所谓的“老人”。而杨波少校来到这里已经五年有余,他一直在从公开出版物中认真收集整理着世界各国海军的发展动态,并且试着写过一些论述海军发展的文稿,但是因为近年来科技发展迅猛,以往的观点受到很大冲击,所以杨波的文章往往中途就被自己所推翻,以至到今天还未有一篇文稿完成,于是有一些同僚开始称呼其为“杨公公”。不过杨波并不在乎这些,17岁考入帝国海军军官学院的他毕业后被分配到东海舰队二级海防舰“苏州”号上任炮组长,二年后以上尉军衔升任枪炮官,但仅就任几个月即因为训练事故遭撤职,舰队司令萨镇冰念其才干将他暂时安排在海军发展委员会任职,待以后委以重用。可谁也未曾料到不久后的马六甲海战中,帝国海军遭到英法联合舰队的伏击惨败而归。萨镇冰受牵累被迫离职,杨波也就此被遗忘在了海军发展委员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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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构想、计划

“这是什么?”审视过纸上用铅笔勾勒的奇怪草图,萨镇冰抬头看着杨波少校。
“这是我设想的一种新型战舰,2年前阿美利加人寇第斯成功试制出水上飞机,我的想法是我们可以将飞机与战舰结合起来。”杨波简单地阐述了自己的构想。
“哦!你能否详细地说明一下你画的这艘船,比如它靠近艉部甲板上的矩型结构?”萨镇冰饶有兴趣问道。自从离职后本想去当寓公的他也被打发进了海军发展委员会,成为这个清闲部门的负责人,名义上是“发挥余热”,实际上也就是养老。
杨波来到萨镇冰身旁,指着草图解释道:“是这样的,这艘战舰的主要构造和华山级战列舰类似,舰桥前部搭载A.B二座双联装305毫米主炮,在烟囱后部也就是战舰舯部的位置同样设置C.D二座双联装305毫米主炮,这样总共保留8门主炮,仍然具有不弱的火力。而在这之后,从原先华山级后部舰桥一直到艉部E.F炮塔处改为设置机库,能够搭载6架类似寇第斯的水上飞机,再后面的艉部位置设置起重机并铺设作业甲板。若如此经营则此舰即可放入战列线中,又能使用飞机执行远程侦察,配上近年来研发的无线电通话器,这样于茫茫大洋之上敌情可尽在掌握之中。”说到激动处他开始挥手比画起来。
“不错,你的想法很有趣,但是你也知道,海军部的那些人不会接受这东西。”萨镇冰理了理他斑白的头发,显得无可奈何。
“即使他们不接受也没关系,毕竟我们这个时代的进步不是少数人能够决定的。飞机的发展潜力非常巨大,如果能够引起重视,那么就算仅在陆地上使用也未尝不可。”杨波的情绪一点也没有受到打击,他仍然信心十足地说道。
“今年帝国计划对波斯用兵,内阁会议上海军只争取到21亿两白银的预算。就眼下来看我国军费开支已经达到了空前的56.5亿两,占国家去年入税的四成,已无继续增长的潜力。少校你应该明白海军是要从属于国家政治和经济环境的。”萨镇冰缓缓说道,复杂的心境从语气里不经意间透露了出来。
“是的,我明白。但我国工业去年产钢1100万吨,煤1.5亿吨,规模位居列强第三,而我海军规模却只列居第五,这与国力实在不相称。”杨波道出了自己的想法。
“少校你不了解我国的国情么?如果把我国的工业产值平均到我们每个人的头上,恐怕只会排在列强前五之外。海军是急需扩充,但现在还不是时候…也许我看不到那一天了。”萨镇冰说到此处停住了,他看着杨波继续说道:“但是你能看到,这也就是我想方设法留住你们这些年轻人的初衷,你们有干劲,能够接受新事物。”
杨波默默地肃立着,眼睛中似有什么东西在闪烁,“您一定能够看到的。”最后他只说了这么一句。
萨镇冰微笑着点了点头,挥手示意少校可以离开了。

斯拉瓦河的河水在静静地流淌,解冻后的这条Sibirya河流已经开始通航。船只将一批批的客人和他们的货物从南方几百公里外的铁路沿线带到河沿岸的小镇上,他们带来了工业品和外面世界的消息;在回程时也将一批批客人和货物带走,货物中主要是皮毛制品。航运的效率要远远高于冬季的马拉雪橇,整个河流沿岸也随着解冻繁荣起来。
但是斯拉瓦河通航对我们这些流刑犯来说并没有带来太多的欢乐,相反的对于外部世界的憧憬在此刻变成了一种折磨。
“我们什么时候离开这里?”站在斯拉瓦河边望着潺潺的流水,我有些不耐烦地问道。自从伊凡结束短暂的休假离开村子后,能够谈心的人又只剩下了瓦洛佳。
“镇上的码头有警察在检查,乘船离开这里是不可能的,走陆路的话也得过好几道关卡,中途很难不被发现。而且警察每星期都会来村上二次,如果发现我们不见了,最多三天我们就会被通缉,所以即使过了路上的那些关卡,我们也上不了火车。”显然这个话题令瓦洛佳十分为难。
“那么我们就要一直待在这里喏?我被判了流放8年,我可不想在这里白白地浪费8年时光。”焦躁的情绪使我扯开了嗓门对着瓦洛佳质问。
“我现在真的想不出办法,你以为我不想离开这里么?!”瓦洛佳的情绪似乎也不太稳定,他怒气冲冲地盯着我,在我的印象中他从来没有过这样严厉地对我说话。
“抱歉,我也不知道刚才自己哪来的一股无名怒火,只是一想到现在无所事事的景况就感到烦躁。”见到瓦洛佳发脾气,我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得先冷静下来。
“算了,这没什么,要抱歉的应该是我。”瓦洛佳脸红了起来,他有意避开我的目光扭过头去说道:“瓦莉娅你要耐心些,从这里逃跑需要的是精心的计划和准备,或许再外加一点运气,但决不是仅凭一时冲动就能办到的。”
“计划和准备…?”我心中还是有些疑惑,不过已经平静了下来,毕竟如果能做点什么准备总比什么都不做来得强。

到了傍晚的时候,我们已经想好了初步的计划。
“那么说应该走水路离开这里?可是那条河的水流太湍急了,这样的冒险是否值得?”看着摆在桌子上的那张由瓦洛佳凭印象画的斯拉瓦河与其支流图卢布伦特尼河的流向图,我还是不能确定这个计划能否成功。
“不试一试的话就永远不会有结果,逃走本来就得冒风险。从陆路走中途不确定因素太多,而从斯拉瓦河向南是逆流而上,我们的木筏三天时间绝对到不了列索西比斯尔斯克,这样还是会在那里被逮捕。所以我们只能走图卢布伦特尼河,它的主要段流向是由北向南正好与斯拉瓦河相反,直到列索西比斯尔克以北不远的地方才汇入斯拉瓦河,所以我们的大部分路程将是顺流而下,虽然图卢布伦特尼河湍急了一些,但是如果不出意外的话用不上二天我们就能到达列索西比尔斯克,从那里可以乘火车去任何想去的地方。”瓦洛佳边说边在纸上勾画着自己的想法。
经过初步的估算,我确定了木筏的基本构造——4根长3米、直径40公分左右的圆木,它们能够提供差不多二倍于我们二个人和所带行李的浮力。另外需要足够的麻绳将圆木捆扎结实。
说干就干,第二天我们便开始着手准备,我在村子里负责收集绳子。而瓦洛佳问老木匠普洛特诺夫借了把斧子,抗着它去了三公里外的图卢布伦特尼河,到那里砍伐所需的圆木,然后藏在河畔的森林里,最终我们将在那里搭建木筏。
到第三天瓦洛佳已经把圆木准备好了,他还为普洛特诺夫带回来不少木材。而我这里还缺一点麻绳,这两天我找遍了整个村子,可再也拿不到哪怕半根麻绳了。为了不暴露我们的意图,我不可能去别的地方——比如去镇上买些来。考虑到图卢布伦特尼河那湍急的水流,必须得把木筏扎得很结实才能保障安全。瓦洛佳曾提到过用铁丝,可相比麻绳铁丝就更少了。
一天都在为麻绳而郁闷,我甚至拿出剪刀准备撕剪床单,指望能够凑出一根绳子来。不过就在我要动手的时候,外面响起了敲门声。
“等等,我在换衣服。”我可不想让别人看到自己在撕床单,于是对门外撒了个小谎后,又一阵手忙脚乱把床单塞进床底。
当我心烦意乱地打开房门时,叶尼亚出现在了我面前。
“叶尼亚,你来找姐姐有什么事么?”我打量着叶尼亚,看见他手里拖着张破渔网。
“我见到瓦莉娅姐姐在找绳子,想你应该是有急用,所以就从家里拿了这张用坏的鱼网,把它拆了应该能取出不少绳子,而且是很结实的绳子。”叶尼亚说着把鱼网提起来,交到我手上。
握着鱼网我一时都不敢相信这是真的。“我都不知道说什么好,叶尼亚你帮了姐姐大忙。”我激动地将叶尼亚搂进怀里。
“姐姐,我能够知道绳子是用来干吗的么?”叶尼亚略带好奇地问我。
“听着叶尼亚,我也许会离开一段时间,这些绳子路上有用,你暂时不要跟别人提起好么?”我想了想,最后还是决定跟他这样说。
见叶尼亚没有回答,我低头看向搂在怀里的小男孩,发现他有些脸红了,这使我马上意识到问题所在,于是尴尬地松开了双臂。
“呵呵,你长大了。”我笑着摇了摇头,双手搭在叶尼亚的肩膀上语重心长地对他说道:“姐姐不在的时候也别荒废了学习,特别是汉语,你现在学得不错,也会写一些字了,应该坚持下去。”
“恩!”叶尼亚朝我点点头。我无法猜测他现在想些什么,是否明白我所说的话的含义?所以我只能对他抱以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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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政治讨论、装甲巡洋舰

5月份对于华北大部分地区来说正是气候宜人的时节,气温维持在十几摄氏度,也没有南方那恼人的雨季,对于工业企业来说现在往往是生产效率最高的时节。
作为汉帝国首都的门户,天津是从塘沽港到北京城的必经之路。自从海运兴旺以来,自然也就成为了南来北往的商贾旅客汇集之地,与此同时各种文化、思想也在这一被京城光芒所掩盖的城市中碰撞着。
“大汉皇师首战告捷,军锋所指波斯人溃不成军,我军前锋已逼近马什哈德。”跟随着上班的人流,报童们的卖报声传遍了清晨的大街小巷。
“来一份早报。”在街边的胡同口,一位身着蓝色校服的女大学生叫住了一名报童。
“好的,一文钱”
“给。”女大学生将零钱交给报童,从他手上取过报纸,这是城市街头再平常不过的一幕了。
随着报纸的贩售,一旁有轨电车车站上候车者间的对话也开始热闹起来。
“嗨,你们看报纸了么?我们又打了一个大胜仗。”一名穿着白色衬衫,职员打扮的人正嚷嚷着。
“大胜仗?5年前交趾战争的时候报纸上每天都有大胜仗,不过后来证明赢得那些战役胜利的是礼部而不是兵部,相反地军队在战场上轻易就将礼部取得的伟大胜利化作了乌有。”一名年轻工人的话引发了人群中的一阵哄笑声。
“你怀疑我们军队取得的胜利?”职员面露愠色,愤愤地问道。
“我只不过是提了一下当年的事实罢了,你咋那么激动呢?”工人说完也不再搭理他。
电车叮冬作响地驶进车站,车还没有停稳人们便纷纷拥向车门,在这时气力便成了决定一切的因素。力气不济的老人、妇女和孩子不满地看着那些推开自己挤进车厢的男人,只能跟在他们身后上车。
“您先上吧。”刚才的轻年工人将一名老人扶上车,见再也挤不进去便搭在车门外,告诉司机可以上路了。
看着车厢里的情形真是有趣,刚才还互相推搡、怒目而视二拨人,几分钟后就达成了某种默契,即使在拥挤的车厢内,人们的距离仍然可以恢复到平衡状态。过了一站路,在下一个车站,随着几名乘客下车,又有新的乘客挤了上来。搭在车门外的工人这时进到了车厢里面,没过多久他又发现了新的有趣现象——原先的乘客对新上来的人有着一种共同的厌恶感,前者在狭小的空间内努力避免着与后者的身体碰撞——真不可思议他们是怎么做到这一点的。不过仅仅几分钟新上车的乘客似乎又成为了“自己人”车厢内也恢复了刚才了平衡状态。就这样接着到达下一车站,随着人们的上下车,刚才的过程被不断重复着。
工人在卫津路站下了车,因为靠近附近大学的缘故,这里开有几家书店。他回味着刚才发生在车厢内的人与人之间的现象,走进了其中一家书店。
这是一家门面不大的店,早上店面里除了二、三个学生摸样的人在翻阅课程相关的书外并没有其他顾客光临,因而显得比较冷清。
工人并没有在店面停留,而是径直穿过店堂。从店堂后门出来,拐过一个三面围墙一面临房的小型天井,天井一面靠着墙修有长廊,中间是扇已经褪了色的木制大门,他沿着长廊垮进木门,呈现在眼前的是一座北方常见的四合院。
“先生你找谁?”院子里一位正在扫地的小伙子见有人走进来便问道。
“我来取书的。”工人对小伙子笑了笑。
“跟我来!”小伙子放下扫帚挥了挥手示意来人跟着他,二人走进一旁的厢房。
房间内堆着几捆新闻纸,几个人围坐在当中讨论着什么。
“我们小组的工作之所以未能理想地展开主要是因为我们没有找对工作的方向,目前在工人中间组织宣传是不合时宜的,产业工人文化水平较低,这使我们的宣传无法达到预想效果,同样他们也没有足够的时间和精力来消化我们的宣传,因此我认为我们应该暂时把工作的重点转向知识分子。”有人这样说。
接着又有人反驳:“不!如果我们不做工人的工作,那么别的一切努力都是无用功,知识分子大部分是动摇的,我们搞群众工作不能只看到群众落后的一面,更应该反思我们自己的工作方法。现在皇帝和内阁的军国主义分子们又发动了战争,报纸上连篇累牍地宣扬战功,这是他们转移国内视线的惯用手段,我们又怎么能够在此刻和他们一样把工人关心的问题搁在一边?”
“但是,你怎样让工人听我们的宣传呢?”…
讨论逐渐演变成了争论,直到门口传来的洪亮声音打断这些七嘴八舌的吵嚷:“同志们都在啊!”
“同志?你是…?”屋内所有人都停止了争论,不约而同地望向门口。
“我是上海中央委员会派来负责你们小组的,叫我小马就可以了。”来人说到。
“哦…中央委员会?小马?”打量着门口这个工人摸样的年轻人,有人露出疑惑的表情:“二天前我们就接到了电报,还以为派来的是位有经验的同志呢。”
“你们也可以叫我马前卒。”这位“工人”笑着走进屋里,搬过一捆新闻纸坐下来接着说道:“经验不敢当,不过我甘做革命的马前卒,大家共同学习、共同进步,所谓三人行必有我师嘛!大家刚才的讨论我听了,其实问题的焦点在于我们到底要做什么样的工作?是躲在书房里做做学问、谈谈山海经么?想想看1905年饥寒交迫的人们是怎样起来斗争、流血的?我们难道不是要为了那些受苦的人而斗争么?1905年的血告诉我们,没有文化的人往往要比有文化的人懂得更多斗争的道理,这些道理只有从劳动和生活中才能学到,在书房里饱食终日的人即使学问再多也不会有更多的行动。”
“所以我说该反思我们自己的工作方法。”刚才的反驳者,一位穿着蓝色校服的女大学生有些激动地说。
“是的,你说的没错。”老马向她点了点头,“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独狐雯,现在就读于南开大学,是不久前通过介绍才加入这个小组的。”女大学生表现得很腼腆,和刚才争论时完全判若两人。
“独孤雯?”老马觉得不确定是否听清楚。
“不,是独狐雯。”女大学生摇了摇头,拿食指在左手手掌上比划着自己的名字给对方看。
“哦…真是奇怪的姓名。”老马嘀咕着,转头看向其他人说道:“独狐雯说的不错,知识分子确实存在着动摇性,但如果真的要干大事,还是离不了他们啊。”
刚才那一番话已经让在坐的人对这位中央委员会派来的老马多少有了些认可,于是纷纷点头表示赞同。
“那么我们到底应该如何开展工作呢?”有人问。
“我想,我们应该研究这个世界上正在发生哪些事?工人又关心哪些事?研究这些迫切的问题,具有针对性地开展宣传,这样才能牢牢地掌握宣传的主动。可能有一些同志担心被捕,不敢放开手脚干,在我们广大的国土上每个月都有同志被捕,遭到流放,甚至被杀害,但是如果我们因此而退缩,那么干脆现在就放弃好了。其实只要我们认真做好群众工作,有了群众基础,把自己置身于千千万万的群众中,那样自然就能够得到最好的掩护。”老马道出自己的见解,大家的思路也开始活跃起来,讨论在继续进行着,不过现在思考和分析已经代替了刚刚的争论。

和每天早上一样,杨波少校迈着略显沉重的步伐走进帝国海军部大楼,内心无数遍地诅咒着大门前那每踏步高过30公分的台阶——当初修建大楼时,因为占地面积有限,大楼只能沿街修建,为了尽量缩短门口的台阶长度,只好在坡度上做出调整,海军部曾经美其名曰“锻炼机关工作人员身体”。
帝国海军部的大厅内正对门口的位置摆放着一具郑和的半身像,这位15初世纪的伟大航海家一度被喻为大航海时代的开创者,可谁都知道中国真正开拓海外要到17世纪后期,也就是明朝灭亡之后。而这时欧洲人已经发现了新大陆,并且绕过好望角开辟了通往亚洲的航路,海洋上落后一个世纪的中国船队只能在东南亚和印度洋附近经营。汉帝国拥有着世界上人员规模最庞大的海军,这主要得益于它的海军陆战队,他们最初建立的目的并不是为了开拓海外,这是因为当初作为帝国创建者的太祖皇帝想要在兵部系统外另立一支武装力量,以便制约当时各路将领和地方诸侯的野心。他选中了自己亲手建立的水师系统,于是短短几年内这支草创的海军便拥有了一支与舰队规模极不相称的陆战部队。初期这些部队的主要活动区域并不是海洋,而是长江沿岸和运河地区,直到高祖削藩将兵权收归中央后这支水师陆战队才成为帝国对外扩张的急先锋。在这支部队发展顶峰的时候拥有20万兵力,装备着最好的步枪和火炮,能够与他们相提并论的只有帝国近卫军。
“对不起长官,请问海军发展委员会怎么走?”一名胡子拉茬的海军中尉在电梯口拦住了杨波。
“三楼出电梯右转,再左转,最里面三间,可不要连续右转,那里是厕所。”杨波说完对着中尉张开嘴打了个哈憩,不过这会儿他好象意识到了点什么,马上收起刚才那副疲惫的神情,带着歉意问道:“你找海军发展委员会有什么事么?”
“我是新来的。”中尉回答道.
“来任职的?”
“昨天刚收到的通知,是短期安排,二个星期后还要回部队。”中尉点了下头。
“好吧,跟着我,看来我们海军发展委员会又来观光客了。”杨波说着拍了拍中尉的肩膀。
“叮当…”随着一声清脆的铃响电梯门口的铁栅栏正好在此刻打开,杨波领着中尉一前一后走进了电梯。
跟在他们身后电梯里又挤进了十几名早晨赶来上班的“机关工作人员”,杨波习惯性地靠在门边听着这些人之间谈话…
“你们听说了么?兵部的人在内阁会议上要求我们海军部派遣2个陆战师前往波斯。”
“他们兵部和总参在策划用兵的时候把我们海军晾在一边,现在却又要拉上我们,这分明是要我们给他们买单啊!”
“报上不是说陆军打了胜仗么?要是我们派去二个师也许还能捞上一点功劳。”
“报上那些屁话你都信?陆军要是真打了大胜仗还能有我们喝汤的份?”

“叮当”电梯门打开了,楼层指针正指在着阿拉伯数字3上。
杨波和中尉出了电梯,一边聊着一边走向办公室。
“你怎么不刮干净胡子?”杨波问道。
“潜艇上没条件,也就索性蓄着了。”中尉朝杨波笑了笑,显得毫不在意的样子。
“哦!原来是干潜艇的。”杨波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
二人聊着已经走到了办公室门口。
“少校,你迟到了三分钟。”杨波刚踏进门便见萨镇冰站在办公室一旁看着手表语气平淡地提醒他。
“有活忙了?”在海军发展委员会这个清闲的部门“混”久了,大部分人多少都会养成迟到早退的习惯,久而久之也就不会再有人过问,更不用提仅仅迟到三分钟。所以今天突然提到这个问题,令在舰艇部队待过的杨波意识到应该是下来了任务。
“没错,那么请座到你位子上去。”萨镇冰伸手指向杨波的办公座,看杨波朝座位走去。
然后他又回头看向门口站着的中尉。
“你就是陈绍宽中尉吧?”
“报告!是的。”陈绍宽中尉向萨镇冰敬礼,然后说道:“您让我来讲解4月17日D-4演习中我所在的S-12号潜艇的作战经过。”
“恩。”萨镇冰对中尉点了下头,示意他先坐到杨波旁边。
“我们争取到了一次参与海军部决策的机会。”萨镇冰说着拿起二卷图纸走到一块黑板前,只见他将图纸贴着黑板缓缓展开,二条战列舰的线图跃然纸上。
“这是‘华山’级后继舰的二个设计方案A-1和A-3,原先有六个方案,其余四个已经在初步的论证中被剔除。”萨镇冰目光扫视过办公室里在坐的人,发现大部分人都在交头接耳地议论,只有杨波等少数几个人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图纸。对此他只能咳嗽几声并摆出严肃地的表情,这才让周围安静下来,
“这二个方案都是以‘华山’级的总体结构为基础进行修改的356毫米主炮战列舰,我们可以将其称之为‘超无畏舰’。A-1方案由北方造船公司提供,它将‘华山’级的舰体拉长10米,达到190米,取消位于舯部的C炮塔,保留D炮塔,由‘华山’级的6座双联装12门305毫米主炮变为5座双联装10门356毫米主炮,航速和续航能力保持‘华山’级的水平,装甲作适当加强,预计满载排水量将超过30000吨。”萨镇冰讲到这里听见台下又有人开始交头接耳议论起来,便稍做停顿倾听了一会儿台下的声音。片刻后他示意众人安静,又继续说道:“我知道大家会觉得奇怪,为什么会在战列巡洋舰的计划中塞进来这样一条不折不扣的战列舰?而且还通过了初步的审查。这个问题涉及几方面的原因,放到后面讲。”
他顿了顿,指着图纸下方的战舰接着道:“A-3方案是江南造船厂与海军船厂联合设计的,它将‘华山’级的舰体拉长15米,达到195米,长宽比达到7.22,彻底取消了位于舯部的C、D二座炮塔,改为4座双联装共8门356毫米主炮,腾出舯部舰体空间用以布置增加的10台‘舰二型’锅炉,增加的这些锅炉能够让该舰达到27节的高航速,同时巡航速度、续航能力都有所提高,当然这是以牺牲火力和装甲防护为前提的,作为战列巡洋舰,该舰的主装甲带装甲被削减到275毫米,水平装甲70毫米,其它各部分装甲比之‘华山’级亦有所削弱,满载排水量则超过31000吨。最近传闻日本海军欲向英吉利订购‘狮’级战列巡洋舰”,A-3方案实为对抗日军新锐战舰而设计。”
简单介绍完二个方案,萨镇冰拿起茶杯喝了口水,又指向A-1的线图:“我们来简单地分析一下之前提到的问题:首先是建造数量的问题,原计划建造的战列巡洋舰是四艘,而我国能够用于维护大型战舰的7个船坞中只有5个船坞可以容纳长达195米的战舰,它们分别是江南造船厂长250米的2号船坞和长230米的新建的大型室内船坞,海军造船厂改造后长230米的1号船坞和长220米的“申”字号浮船坞,以及福建马尾船厂长225米的3号船坞。其中“申”字号浮船坞是预备用来维修包括四艘华山级战列舰在内的海军主力舰之用,业务繁忙,不可能用于造舰;马尾船厂的3号船坞在‘华山’级4号舰‘天山’号下水后于上星期正式开工了一条为朝鲜海军建造的外贸战列舰‘高丽’号。所以现在能够用于建造维护A-3舰的船坞只剩下了3个,显然无法满足计划的需求。相对来说长190米的A-1舰还可以用旅顺船厂和青岛造船厂的2座200米船坞建造和维修,这也是拥有以上二厂的北方造船公司把舰艇长度定为190米的原因。其次在于上头仍然没有对战列巡洋舰的定位达成统一意见,即战列巡洋舰到底是一种高速化的无畏舰?还是一种无畏舰化的装甲巡洋舰?作战定位上是偏向于护航、破交?还是用于配合战列舰进行舰队决战?对于缺乏海外领地的我国,英吉利式的战列巡洋舰是否适合?此外还有一些反对意见,认为与其建造防护和火力薄弱的战列巡洋舰不如建造火力和装甲更强的战列舰,这样虽然无法追击敌人却能够保证己方舰队立于不败之地,敌人的战列巡洋舰只拥有战术上的机动优势,终归要回港修整,我方舰队只要能够封锁住敌港口,那么便能够困死敌人,由此得出战列巡洋舰在舰队决战中乃无用之物。”
萨镇冰此话一出,犹如一石激起千层浪,海军发展委员会内大家纷纷猜测起这个“战列巡洋舰无用论”到底是谁的观点。只有杨波面带笑容看着黑板前的海军上将,他手里拿着那张几天前画的草图,思绪已经飞了出很远。

(设定中政府宣传职能也归属礼部)

[ 本帖最后由 Валия 于 2009-9-5 01:52 编辑 ]

第六章 演习、漂流

讨论渐渐平息,办公室内静了下来。
萨镇冰将目光转向杨波:“少校,请你发表一下看法。”
听到老上级点名,杨波将思绪收了回来,他站起来理了哩喉咙同时把头脑中的想法也整理了一遍:“我是这样看的。”他说:“战列巡洋舰无用论存在片面性,不能简单地看待一种战舰在海战中的作用。如果仅是出于压倒日本海军考虑,我们当然不需要战列巡洋舰,就如前面所说的,只要封锁敌人有限的港口就能够困死敌人。但是如果对手换成英吉利这样有众多港口和海外基地的国家呢?我们无法困死他们的舰队,而且即使进行舰队决战,我们也无法取得压倒性优势,当然战略上英吉利舰队的主力被德国牵制着,可将来国际形势会如何发展我们谁也无法预测。再则目前阿美利加是我们的盟友,但是谁能确保将来帝国与他们不会因为争夺太平洋的利益而发生冲突?在这种情况下,指望以舰队决战取得海权是幼稚的,更合理的战略应该是用一部分机动兵力牵制敌人,然后集中主力伺机对敌人予以各个歼灭!”
说到“歼灭”二字时杨波撰成拳头的右手重重地敲在左掌上。
“机动兵力?不错,继续。”萨镇冰对他点头示意道。
“机动兵力并不需要占用太多的舰队构成,以部分高速、大续航能力战舰出没于敌海上运输线,这样哪怕一艘战舰也能够牵制敌人一支舰队,将敌人的兵力牵制住、分散开,令他们疲于奔命,而我方则可集中主力舰队对敌形成局部优势,从而达成战略目标。”杨波说出自己的想法:“因此,战列巡洋舰作为机动兵力是不可或缺的。”
“恩,海上运动战,很有趣,这些建议我们都要写进报告中。”萨镇冰对杨波表示出认可,然后示意他坐下。
“这次我们的报告将成为海军部决策依据,所以必须对方案进行详细论证而不是现在这样的泛泛而谈,这是接下来要进行的工作。不过在这之前…”萨镇冰说到这个顿了顿,目光转向陈绍宽,对他说道:“中尉,请你上来向大家讲解这次演习中潜艇作战的经过。”
“好的。”陈绍宽站起来走到黑板前,在战舰线图上又铺开了一张1:80000的大比例海图。
“这次的演习地点位于舟山群岛以东海域,参演兵力分为青、赤二军,赤军为攻方、青军为守方。演习科目以海上索敌、舰队截击、追击三个阶段为主。兵力构成为青军2艘前无畏、3艘装甲巡洋舰、1艘穹甲巡洋舰、5艘驱逐舰、5艘潜艇。赤军2艘前无畏、5艘装甲巡洋舰、7艘驱逐舰、5艘潜艇。大家知道这些就是马六甲后舰队能够排出的主战兵力了。”陈绍宽讲到此处声音略带悲凉,不过他还是维持着情绪继续说下去:“我所要讲的是此次演习中S-12号潜艇的作战经过,作为大副我随艇参加了D-4演习。S-12号是一条我国早年引进的霍兰型近海防御潜艇,它使用汽油发动机/电机推进,排水量水上105吨/水下125吨,航速水上8节/水下7节,续航力水上270海里/8节,水下20海里/6节,武备仅450毫米鱼雷发射管一具。演习中S-12号配属于青军,4月17日晨8:00初始位置在地图上的N30-09、E122-42点,航向方位角55度32分,水面航行航速5节,于8:15抵达N30-10、E122-44点,按预定巡航路线,调整航向方位角到45度,折向东北方。8:52分潜艇了望哨报告2点15分方向海面上发现烟迹,此时S-12号位置为N30-14、E122-46点。发现情况后我艇立刻下潜到潜望镜深度,并以7节的最大水下推进速度接敌,约10分钟后通过潜望镜确认为赤军舰队旗舰‘扬威’号,此刻已经接近到距敌舰不到1000米的距离,为了保证鱼雷一次命中,艇长下令电机停车,等待敌舰继续接近。余下的事情就和平时训练一样,当‘扬威’号接近到500米时我们发射了一枚操雷,然后收起潜望镜迅速下潜到30米深度撤离,敌方2艘驱逐舰追上来对我们展开攻击,不过可能是他们的听音器并没有确定我们潜艇的方位,那2艘驱逐舰的追击渐渐偏离了我们撤退的方向。见敌人没有追上来,艇长下令重新装填鱼雷,折返回去继续攻击,在400米距离上对‘扬威’号又发射了一枚操雷,不过这次我们就没有那么幸运了,敌人的二艘驱逐舰显然是听到了鱼雷发射的声音迅速向我们潜艇扑过来…演习结束后,根据指挥部的判定‘扬威’号中二枚鱼雷沉没,S-12号被驱逐舰击沉。”
“经过就是这样。”陈绍宽说完后退了一步,转身看向萨镇冰。
“好的,你先坐回去吧。”陈绍宽走下去后,萨镇冰回到海图前意味深长地说道:“一条排水量不过百余吨的潜水艇,在不到30分钟的时间里就击沉了一艘排水量超过12000吨的战列舰,这是何等惊人的效费比啊?!”

也许是因为融冰期已过,图卢布伦特尼河的水流并没有我们想象中那么湍急,我躺在木筏中央,视野中是蔚蓝的天空,身旁是潺潺的流水,浓密而青翠的针叶林在河的二岸延伸着。
“广阔的天空、自由…”我对着天空喃喃自语,风儿抚过脸颊心情格外舒畅。
“自由得靠斗争才能取得,我们现在离自由还很远。”弗拉基米尔对我说道。他站在木筏后边握着一个类似桨的东西,他告诉我那叫橹,是汉人用来划船和控制航行的一种工具,它要比桨更省力。
“不过我们至少取得了进行斗争的自由。”我翻过身,匐在木筏上,抬起头道。
“恩,我们是在昨天警察离开村子后启程的,照目前这个速度,中午应该就能够抵达河弯处,从那里到列索西比斯尔克只要四到五个小时的路程。”对于行程瓦洛佳和我一样表现得很乐观。
前面的河道开始变窄,随之水流也急了起来,瓦洛佳抓紧手中的橹小心翼翼地控制着方向。
“河弯处河道会变窄,你要小心点。”我努力把身体稳在木筏上,同时提醒瓦洛佳。
水流越来越急,直到这时我们才体会到了图卢布伦特尼河——“湍流之河”的含义。
“哦,该死的!”瓦洛佳突然惊叫起来,他沮丧地举起手中只剩下半截的橹,显然是被什么东西撞断了。
木筏在激流中失去了控制,开始被水流裹挟着打转,
“这下该怎么办!”我紧张地匐在木筏上面,一只手拉住瓦洛佳,避免他失去平衡掉进水里。
“抓紧了瓦莉娅,抓紧原木。”瓦洛佳慌张地看着前方,他的话音刚落,就听见“砰”的一声,巨大的震动从身下传来,木筏顷刻间就散架了。
我落到水里,这时才看清河中央那块让我们遭难的岩石,它仍然纹丝不动地突起在急流中,仿佛是图卢布伦特尼河对我们这些不速之客的嘲讽。
虽然河水不深,脚几乎可以触到水底,但是在湍急的水流中根本无法稳住身体。我在水里挣扎着,河水一次又一次地灌进我的喉咙和鼻腔里。
“难道要死在这里么?”我被呛得无法呼吸,双手抓不到任何固定的东西,那种绝望的感觉又一次笼罩在心头——那次在风雪中的可怕感受。
就在这时,一只有力的手臂拦下了我的身体。是瓦洛佳!他右手夹着原木顶住岩石,左手搂着我,艰难地向河岸挪动着。
“瓦莉娅,你要坚持住,很快就到了。”瓦洛佳的声音在耳旁回荡,我感觉到了他手臂上传来的力量——那是一种可靠的感觉。

浑身湿透的二个人躺在河边的草丛里,大口呼吸着空气,对于死里逃生的我们来说周围一切都是宝贵的。
“怎么办?我们的行李完蛋了,就这样浑身湿漉漉地走着去列索西比斯尔克么?”我现在真的是连动都不想动一下,头脑中满是挫折感,只能通过有气无力地念叨几句泄气话来寻求发泄。
“瓦莉娅,情况也许没有你想的那么糟糕。我们已经到河弯附近了,这比预计的行程要早,所以时间应该赶得及。路费我放在身边,刚才检查过没有被冲掉,只损失了衣服和食物,我们还可以到下游去找找。”瓦洛佳对我说道,显然这并不完全是安慰的话。
无论如何现在不是气馁的时候,我明白这一点。
这种情况下我也没精力在乎太多,手脚麻利地脱下外衣,倒出靴子里的水。我看着一旁的瓦洛佳,对他说道:“你能否转过身去。”
“哦,抱歉瓦莉娅。”他红着脸转身走开了。
我开始脱掉内衣,用力把衣服中的水份拧出来,心里祈祷着希望能够快点变干,毕竟自己还从来没有在野外赤身裸体过,对我来说还是越早摆脱这种尴尬越好。

衣服和裤子仍然是湿的,靴子里面更不可能干透,但是时间紧迫的我们只能穿着这些上路。在下一道河湾的地方瓦洛佳发现了一个散落的包裹,放在里面的列巴已经被水泡烂,只剩下一罐果酱和我装进玻璃瓶里的奄肉——还好瓶子没碎。
“这就是我们仅剩的食物了。”望着瓶子里不多的奄肉,我不知道是应该高兴,还是无奈。
“总比没有好,熬过今天我们就能到列索西比斯尔克,最晚明天早上一定能够到那儿。”看来瓦洛佳在这种时候总能表现得比我更乐观些。
也许是乐观可以转化为力量,到傍晚的时候一路上没有停歇的我们终于走出了森林边缘地带,列索西比斯尔克的灯火渐渐出现在了远方的地平线上。

[ 本帖最后由 Валия 于 2009-9-5 01:53 编辑 ]

第七章 列车上的斯拉夫人

列索西比斯尔克是横惯帝国北方腹地的大陆铁路干线阿(阿钦斯克)-列(列索西比斯尔克)支线的终点站,它是一座由露西亚人早年建立的居民点为基础发展起来的城市,不过真正取得大发展还是在汉帝国治理这里以后,小城也有个中国名字叫“木城”,因为当地以出产优质松木而闻名。
抵达列索西比斯尔克的第二天早上,我们从火车站搭乘前往阿钦斯克的旅客列车,还好车站里的警察并没有怀疑我们的身份。
从列索西比斯尔克到阿钦斯克每天一班的客运列车需要10小时路程,当然这是印在时刻表上的时间,事实上由于阿-列支线是条单线铁路,中途不可避免的要有几次会车,有时候这得耽误上二、三个小时。
本来我打算换一身衣服,不过我们所带的路费不允许。于是我和瓦洛佳二个人只好穿着那身在森林里磨得即破烂又肮脏的外套上了火车,这引来了车厢里不少人异样的目光,也许是把我们当成了从某个封闭的村子里跑出来的乡巴佬——不过总的来说这样的估计基本符合事实,我们确实是从那种地方跑出来的。
“嗨,我说你们是斯拉夫人么?”在车厢的一头有人在冲着我们打招呼。
“是的。”我点头道。看得出来那个人虽然是一头黑发,但是脸型却不同于汉人和鞑靼人。
“那请过来吧,小姐。”那个人将右手放在胸前做了一个请的动作,“我叫尤里.切津科,很高兴认识你们,我的斯拉夫同胞。”看来他属于那少数的没有把我们当异类的人。
“我叫瓦莲莉娅.梅尔库诺娃。”
“很高兴认识你,我叫弗拉基米尔.帕夫洛夫。”
我和瓦洛佳分别做了自我介绍。
“原来你们是喀查普。”尤里看着我们笑道。
“那你就是一撮毛喏?”我们都笑了起来。
几分钟接触下来,我发现尤里.切津科是个很健谈的人,他告诉我们自己来自塔什干,是做棉花和皮毛生意的,于是一路上跟他天南地北聊了不少。
“你们对南边的战争如何看待?我有一个兄弟在骑兵部队任职,他说战局并不是像宣传的那么顺利。”没过多久话题就转到了眼下在波斯进行的战争上。
“没有铁路和高等级的公路支持,让部队穿越荒芜人烟的卡拉库姆沙漠、翻过厄尔布尔士山脉去进攻波斯,而敌人却在那边以逸待劳,实在没有比这更愚蠢的军事行动了。”我望着窗外广袤的Sibirya原野,摇头叹道。
“您很有看法,小姐,从军事上来看这场战争显然愚蠢无比,但是那些站在地图前策划战争的政客可不这么认为,对他们来说困难不过是一堆数字,他们只要达到目的就行了。”尤里点了一支香烟,目光注视着我和瓦洛佳,他缓缓地吐出刚刚进去吸的那口烟,表情变得严肃起来。“这些对我们来说都不是重要的问题,战争是汉人皇帝的事情,现在应该利用这场战争来争取我们斯拉夫人自身的利益。”他这样对我们说道。
“斯拉夫人自身的利益?”我带着疑惑的眼神看着他。
“帝国将陷入到战争的泥潭中,我们可以趁势争取民族的自由与独立。”尤里对我解释道。
“这不现实,在Sibirya和中亚斯拉夫人口只有一千多万,而汉人有二千五百万,这块土地是各个民族——斯拉夫人、汉人、鞑靼人、哈萨克人共同生活和开发的,谁也没有权利独占这片土地。”早年我就听说过乌拉尔地区的泛斯拉夫民族主义运动,对于这些狭隘的民族主义我一直持抵触情绪,所以我毫不隐瞒地说出了自己的立场。
“不!小姐,您在自欺欺人。”尤里提高了嗓门,看来是不满我的观点。这声音引来了周围不少人的目光,迫使他学会压低声音说话:“难道您否认存在着汉人对斯拉夫人的民族压迫么?”
“你错了,尤里.切津科先生。”我摆了摆手,示意他耐心地听我说完,“你有没有想过这种民族压迫存在的根源?是汉族的皇帝、官吏、地主、资本家压迫包括斯拉夫人、鞑靼人、哈萨克人、布里亚特人、以及汉人在内的各族人民?还是只单单地全部的汉人压迫全部的斯拉夫人?斯拉夫人也有地主和富农,这其中包括那些极端的泛斯拉夫民族主义分子,在乌拉尔我亲眼见过他们是如何毒打鞑靼人的。也见过勤劳而又坚韧的汉族移民,他们在生活中与斯拉夫、鞑靼人和睦相处、互通有无,毫无疑问如果说存在着民族压迫,那么这些贫穷、老实的农民和工匠根本不可能是压迫者。”
尤里惊讶于我会跟他展开辩论,开始显得有些不耐烦:“小姐,您是否承认自己是斯拉夫人?如果是斯拉夫人,又为什么要为外族人辩护?”
“我首先是个人,尤里.切津科先生!”我也毫不示弱。
对于这种辩论我并不感兴趣,甚至有点厌烦,但是在立场问题上我是个不肯让步——哪怕仅仅是口头上做出让步的人,这大概是以前在教会学校养成的习惯。于是一路上我跟尤里之间的争论总是无法停下来,起先瓦洛佳还饶有兴趣地听着,不时插上几句,但是3个小时后他的眼皮终于支撑不住…这场争论一直持续到我们感觉筋疲力尽为止。
口干舌燥的我大口向喉咙里灌着白开水,一不小心被呛得连连咳嗽。
“民族主义的顽石得靠拳头来解决!”看见那个尤里.切津科在嗤笑自己狼狈的样子,我心里暗暗地发着誓。
火车向着南方行驶,窗外的景色令人感觉越来越单调乏味,终于我再也抑制不住困意合上了双眼。
(事实上列索西比斯尔克是建立于1975年的新兴城市,所以这里出现在1910年以及之前的历史描写均为小说情节需要而虚构的,还望不要误会。小说中不可避免会有许多BUG,望大家指正。
喀查普——旧时对俄罗斯人的称呼。
一撮毛——旧时对乌克兰人的称呼。)

[ 本帖最后由 Валия 于 2009-9-5 01:54 编辑 ]

第八章 梦境

我在昏暗的走廊里徘徊着,不经意间推开了一扇门。出现在眼前的场景让我感到惊讶,这是我再熟悉不过的地方—乌拉尔边疆州教会中学宿舍,我在这里度过了3年的时光。
一位少女躺在床上专心致志地阅读着手中的书,她的身影令我感觉即熟悉又陌生…没错!那就是3年前的我。
书的封面上印着《福音书》,而内容则是《共产党宣言》,这是当年经常玩的小把戏,想到这儿我会心地笑了。
“瓦莉娅,瓦莉娅!你听说了么?礼部要禁止正教学校毕业生升入大学和专科院校。”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呼喊打断了少女的阅读。
“禁止我们升入大学和专科院校?这是真的么?达莎。”我合上手中的书,向站在门口气喘吁吁的娜达丽娅看去。
“是真的!学校门口的布告栏里都贴出来了。要这样的话我们只能接受圣召去当修女,除此之外还能干什么呢?这辈子算是交给上帝了。”娜达丽娅忿忿不平地抱怨道。
“我说各位,安心地为上帝服务有什么不好的么?”不知何时另一位室友玛利亚也来到了这里。
“得了,玛莎,谁不知道你父亲是司祭,他巴不得你去当修女,过三圣愿的生活。可我们与你不同,我们来这里只是为了有一个出人头地的机会。虽然是身为女孩子,但是在如今的时代,有一点理想也不为过吧?”娜达丽娅对着打算终身为上帝服务的玛利亚不满地反驳道。
“达莎说得对极了,对于不能把握自己的命运人,上帝是不会稀罕这种木偶的,过修道生活只能出于信徒自己的意愿。”我凝视着天花板,似在自言自语地说:“我们能做些什么?我们该做些什么?得由我们自己决定!”
…“得由自己决定”——这个声音带着我离开了学校…
走在寒冷的街道上,各个方向汇聚而来的人流正向着广场进发——那是5年前自己刚到靖西府上教会中学的时候。
在广场上聚集起越来越多的人,一份份刊有前线失利和战争伤亡消息的报纸在人们手中传阅着,一些人打出了标语牌,上面写着——“停止战争”、“我们要工作、我们要食物”、“让当官的出来!”之类的口号。
架设在广场上的扬声器里传来了阴沉的声音:“民众们,官府能够体谅大家现在的处境,这也正是我们国家所面临的处境。确实,我们的军队在前线遭受了很大的损失,但是他们仍然在战斗着!要知道帝国的领土神圣不可侵犯,现在我们必须用鲜血,用生命来捍卫她,为此我们必须把战争继续下去直到胜利…
“胡说!”
“去它妈的风凉话!”
“又是这些空话!”
…人们对这些连日来不断重复的广播已经厌烦透了,现在他们只要求恢复正常的生活。
“工人同志、劳动者们,大家听我来说二句吧?”有人爬到了停在广场边的一辆卡车上向着人群挥手喊道。
人们被这声音吸引了过去,渐渐地聚拢在卡车旁。
“呃咳…”那人清了清喉咙,开始放开嗓门大声地发表演讲:“大家都听到了,刚才那些老爷是怎样搪塞我们提出的要求的。他们要我们流血牺牲、要我们忍耐,以此来支持他们的战争,这战争的结果如何呢?”他顿了顿,拿起一份报纸扬了扬说道:“这里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帝国陆军进攻安南的25个师在边境附近遭受阻击,半个月就伤亡了3万多人。迂回寮国的部队中了法军埋伏,折损大半——总的来说整条战线进展缓慢。帝国海军表现得更‘出色’,在马六甲被英法联合舰队突袭,几乎全军覆没…这就是我们那些老爷、先生们所进行的战争!这就是他们一向所鼓吹的‘战无不胜’的大汉皇师。看看吧!本来这些不利的消息是不会出现在新闻纸上的,我们大部分人仍然会被蒙在鼓里,但是毕竟纸包不住火,越来越多从前线返回的伤兵和阵亡通知书,已经说明了局势的严重性。就是这些无耻骗子把我们亲人活生生的生命变成一张张苍白的阵亡通知书,事情已经发展到了他们再也无法掩盖的地步!”
越来越多的人汇聚过来,人群开始安静下来,人们在很认真地倾听着。
“对!他们是群骗子!”有人喊到,许多的人也纷纷议论起来。
演讲者摆了摆手示意大家安静,“同志们,不必对那些达官显贵们做出如此卑鄙肮脏的举动而感到奇怪,因为他们一向就是如此的。他们欺骗我们说要爱国家、为祖国献身,可是他们自己却牢牢地掌握着国家为他们的利益服务,换句话说是让我们来为属于他们的国家牺牲,并且把这说成是我们的义务。大家都知道义务是与权利相对应的,承担一定义务也就应该享有一定的权利!可我们的权利呢?那些老爷们可好,义务归我们、权利归他们——我到要问问这算什么逻辑?!他们欺骗我们去战争,而这场战争中我们得到了什么?什么也没有得到!相反我们失去了亲人、朋友、失去了工作、失去了食物…失去了一切能够支撑我们生活下去的东西!我们为什么要为那些骗子去卖命呢?”
演讲在继续着,人们群情激奋,就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集中于演讲者时,广场周围拥出了一批全副武装的宪兵,将人群包围起来。
“快散开!”宪兵们靠近后试图冲入人群逮捕演讲者,但是被众人挡住了。
“打倒战争!打倒兵役!”伴随着宪兵的冲击人群中开始喊出口号,演讲者仍然站在那儿愤怒地注视着外围的混战,他身旁有人举着一面红旗,红色的旗帜迎着寒风在广场上猎猎飘扬。

耳旁又回荡起了火车行驶在铁轨上的隆隆声,我睁开惺忪的睡眼发现车厢里大部分人正在收拾行李,瓦洛佳见我醒来便说道:“马上就要到阿钦斯克了,我们得准备换车。”
“恩。”我应了一声。又朝对面的尤里.切津科看去,他卷在座位上打着瞌睡,看来跟我争论半天也累得够戗,老实说如果抛开意识形态,他还是个不错的人。
转头望向一边的窗外,夕阳已经西下,血红的太阳挂在远方的群山之间,将山脉也染成了鲜红的颜色——西伯利亚的日落缓慢而又带着几份悲凉。

[ 本帖最后由 Валия 于 2009-9-5 01:55 编辑 ]

第九章 车站、伤员

列车抵达阿钦斯克已经是晚上19点20分了,这是大陆铁路线上的一个大站,不仅是阿(阿钦斯克)-列(列索西比斯尔克)支线交会处,还是一个重要的会让站。整个车站有四条站线,内侧的二条线路用于列车通过,外侧的二条线路则用于列车靠站。
我们乘座的列车停靠在车站北侧,一走下站台便看见车站另一侧停靠着一列载满士兵的火车。
我有点担心,于是拽紧了瓦洛佳的胳膊。
“你确信我们还没有被通缉么?”我轻声地对他问道。
“不知道,看着办吧。”瓦洛佳望向车站出口处,谨慎地拉着我混入出站的人群中。
在靠近出口的地方,我们发现有几个便衣在盘查旅客,于是打算返身走回车站内。
可出站的人比较多,且都拥挤在出口处,这使我们举步为艰。
“嘿!你们二个站住,转过身来!”就在我们打算逆着人流硬挤回去的时,身后响起了喝令声。
我朝瓦洛佳看了看,他示意我不要回头。
“站住!你们没有听见么?”这一声叫喊让所有人都停住了脚步,目光纷纷落在我们两个人身上。
想尽快脱身而不得,我急得额头上出了汗,下意识地感到这下可完了。当我要转身的那一刻,瓦洛佳突然举起我们的行李大声叫嚷:“包里有炸弹,快散开!”
人群乱了起来,纷纷从我们身旁避开,一部分人躲进车站,更多的人则涌向出口,那几个便衣也被慌乱的人群硬生生地冲开了。
“快走!”瓦洛佳拉上还在发愣的我撒腿就跑,我们跑回到站台上,不顾一切地顺着站台向车站尽头奔去。
在车站尽头瓦洛佳拉着我跳下站台,沿铁路狂奔了好一会儿,回头看去发现已经跑出车站好一里多了。我们来到了一处铁路驼峰,月光下隐约可见这里摆放着许多节等待编组的车厢。我和瓦洛佳顺着陡坡爬上驼峰线,打算找一节车厢藏起来,等夜深人静时再离开。
“豁~~~~~~”瓦洛佳麻利地拉开一节货车车厢的铁门,新鲜空气伴随着月光涌进昏暗的车厢内,里面的一切也印在了我们的瞳孔中。
浑浊、窒息的空气,一张张表情麻木的面孔,沾着血迹的纱布,忽明忽岸的煤油灯——满满一车厢的士兵,或躺着或坐在那里,看上去这些人无一例外地都受了不轻的伤,有的人手脚断了、有的人上身绑着绷带,他们纷纷将目光投向被打开的车门。
“我…我们…”看着眼前这些目光呆滞、毫无生气的人,瓦洛佳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我们是来检查的。”见他语塞,我赶忙用汉语补充道。
那些目光移到了我身上,这回稍微有了点生气。
“能弄些干净的水么?就弄一些水来。”靠在门口的一名胡子拉茬看不出年纪的士兵对我们开口道,他的语气中没有恳求,用的是一种商量的口吻。
“这个…”我与瓦洛佳不约而同地对视了一下。
“好吧。”我对那士兵点了点头,从他手中接过水罐。
“你们怎么会在这里的?”瓦洛佳向那士兵问道。
“我们是在前线负伤的,他们把我们这些伤残士兵像处理废物一样送回国内,为了不让外界了解前线的真相,我们被塞进了这种闷罐车里遭罪!”士兵的语气由埋怨逐渐转变为愤怒,怨恨终于不可抑制地爆发了了出来:“那些狗娘养的当官的,只知道自己的战功,根本不把我们当人啊!”他痛苦地垂着车门。
“我这就去打水。”面对那些痛苦的士兵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和所听见的——这样一个堂堂的男人竟然会泣不成声,一定是经历了难以想象的痛苦。看见男人在自己面前流泪,我出于本能地想要回避这尴尬的局面。
拎着水罐走了一段路,突然发现自己并不知道在哪儿能打到水。由于担心遭遇警察,我不敢往车站方向走,只能漫无目的地沿着铁路向前方寻去。
“姑娘,这么晚了一个人在这里找什么呢?”身后响起一声低沉的问候。
“谁?!”我慌忙转身,看见有个人影坐在铁路路基旁抽着烟,如果不是烟头那点微弱的火光还真不会注意到这个人的存在。
“别担心小姐,我没有恶意,只是很奇怪您为何会出现在这儿?”那个人站起身来,借着月光可依稀看出他魁梧的身型。
“我在为车厢里的士兵打水。”我敲了敲铁皮水罐说道,警惕心却不敢有丝毫放松,“你…你又为何在这里?”。
“啊,原来如此!我是火车司机,抽空来这里点支烟。”那个人走近几步,我终于看清了他的样子——一身沾满煤灰的工作服,带着顶工人的鸭舌帽,脸膀的轮廓粗黑而棱线分明。“您知道去哪儿打水么?要不我带您去。”这个人在咧嘴对着我笑。
我犹豫了一会,最终还是对他摇头道:“不,我自己去。”说着我又背过身去赶路。
“您看,您还是不信任我。”那个火车司机在我身后说着,语气中透着几丝疑惑:“您为什么不回车站去打水?”
我停下脚步,“因为…”可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说,于是只好又迈开脚步。
“听说最近有些渗透进来的波斯间谍伪装成露西亚人在铁路沿线进行破坏。”背后传来这么一句听起来不经意的话。
“你怀疑我么?”我没有停下脚步。
“您觉得自己值得别人怀疑么?”身后有脚步声跟了上来。
“那么请你看看我的眼睛!”在铁路聚光灯下我停住了脚步,回过头去,用愤怒的目光注视着他一字一顿地说道:“灰色的眼眸,露西亚人特有的颜色。”
“姑娘您别误会,我没有说不信任你…”火车司机的话嘎然而止了,他张着嘴,目光一动不动地注视着我的眼睛,“你…你的眼睛好特别。”
“呵,银灰色的,鬼魂的颜色。”看着眼前这个男人惊讶的样子,我的嘴角不禁勾起一丝微笑。
“不,那颜色是…钢轨…对的!是钢铁的颜色。”火车司机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语气有点激动,他对我感叹道:“你的眼睛竟然让人联想到钢铁这样的东西。”
“也许就像钢铁一样毫无生气。”我说着对眼前还在发愣的男人笑了起来。
“咳~咳…”火车司机发出咳嗽声打断了我的笑声,“好了,不开玩笑了,要打水的话你往前面走几十米,然后向右边拐,那里就有一个水塔。”

当我回到车厢,把水罐交给士兵的时候,从他们那一双双眼睛里看见了某种东西在闪动。
有个躺着的士兵哽咽地说道:“本来打算退役后回家娶媳妇的,可这该死的战争夺走了我二条腿,这辈子算是给毁了。”
“得了,别想那么多,以后的日子越来越艰苦,想下去会心灰意冷的,还是过一天算一天吧。”坐在他身旁的另一名士兵劝解道。
“现在是把你们送去哪儿?”我问他们。
“去东部吧?到那儿后把我们遣散回家。至于遣散费和抚恤金,他们说得等到战争结束后才给发,为的是不让我们散播前线不利的消息。”那名坐着的士兵喃喃地回道,语气中满是无奈。
“原来如此,这么说来前线的情况很糟糕?”瓦洛佳提出了我们迫切想了解的问题。
“前线?呵,那简直是修罗场…一开始进军还算顺利,突破边境后一路上几乎没有遭遇什么象样的抵抗,到5月13日部队已经抵达马什哈德外围。不过就在那里我们遭遇了波斯人的主力部队,他们装备的恩菲尔德步枪即快又准,性能比我们用的1892式步枪高出一截。波斯人的阵地非常坚固,最可怕的是那些架设在阵地上的哈其开斯机枪,因为推进过快,我们的弹药根本补给不上,缺乏炮弹的情况下,部队只能强攻那些阵地,结果可想而知…除了尸横遍野什么也没得到。”说话的士兵坐在车厢地板上,痛苦地将脸埋进了膝盖,仿佛要回避那可怕的情景。
“更糟糕的事情发生在22日,敌人迂回到了我军前出马什哈德的部队的侧翼,截断了我们2个师的退路,我是在被围之前负伤才侥幸离开那里的。”另一名头上扎着绷带的士兵说道,他从口袋里抽出一支香烟点着后便不再说话了。
车厢里安静了下列,士兵们似乎陷入了沉思,我和瓦洛佳也坐下来,开始考虑下一步该怎么办?
“咚咚咚。”车厢外面传进来一阵敲门声,打破了寂静。
“开门,我们是警察。”门外有人喊道。
“是来找我们的。”瓦洛佳起身向车门走去。
“等等,你别去。”之前那名让我去打水的士兵拦下了正要拉开车门的瓦洛佳,接着他又把军服披到瓦洛佳身上。
“也给那姑娘一件。”他对我身旁的士兵说。
当我接过一件军服外衣,士兵朝我眨了眨眼睛说道:“穿上它”。
“开门,听见没有?”门外的喊声再一次响起,门也被敲得更响了。
“你们看见过一男一女两个露西亚人么?”车门被打开后,门外的警察用手电筒对着昏暗的车厢里来回照了几遍。
我和瓦洛佳二人背对着门口躺在车厢地板上,手电筒的光柱落到我们身上:“喂,你们二个能不能转过身来?”警察冲着我们喊。
听到那喊声,我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拽紧身上的军服生怕露出什么破绽。
“警官先生,他们二个在前线受了很重的伤,不方便转动身体。”门口的士兵连忙向警察解释。
“哦?”警察又朝车厢深处照了照,见没什么异常便对士兵说:“如果你们看见那二个可疑的人要马上到车站报告我们,他们是波斯人的间谍。”
“好的,如果发现他们,我们一定采取行动。”
听着门外警察离开的脚步声,我和瓦洛佳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

[ 本帖最后由 Валия 于 2009-9-5 01:56 编辑 ]

第十章 意外的收获

“这么说来你们是被流放的政治犯?”,当我和瓦洛佳将身份告诉眼前的这些士兵们的时候,他们都用惊讶的目光看着我们。
“在乌拉尔因为参加组织罢工和政治宣传活动我们被法庭判处流刑Sibirya。”对于自己的遭遇,我只能带着自嘲的口吻对他们述说。
“这年头要维护自己的信念是不容易的啊!”刚才在门口帮助过我们的那名士兵感慨道,“可要是没有一点信念支撑,就连活下去都困难。”
“是啊!我们都得忍受着活下去,无论面对怎样的困苦和黑暗,只要活下去就有希望!”我对着士兵点点头,同时也在勉励自己。
“好了,瓦莉娅,时间不早了。”瓦洛佳起身拍了拍我的肩膀:“我们该离开了。”
我站起来与士兵们道别,这个时候似乎可以从他们的眼神里读到某种期许,这决不时刚才见到他们时的样子。
我只好带着歉意对他们说道:“大家刚才帮助了我们,而我们却无以报答…”
这时一名上衣口袋别着钢笔,看上去有点学生气的士兵拉住瓦洛佳问道:“也许…也许将来你们会有所成就,如果可以的话请告诉我们到那时你们主张建立一个怎样的社会?”
“共产主义社会,或者称之为大同社会。”瓦洛佳回过头,对着他很认真地答复道。
“在建立这样的社会之前,工人、农民、还有兵士必须成为社会真正的主宰。”我又补充了一句。
“就是说,你们主张建立一个属于工人、农民,还有我们兵士的社会?”士兵指着自己,疑惑地看着我。
“就是这样的!这个社会的实现得靠我们自己的力量,而不是企求别人赐予。”说着我对那名士兵露出微笑,“这应该是我们大家的事业。”我说道。

面对着身后的列车车厢,同那些士兵挥手告别。想起今后要走的路,内心难免有些惆怅。
“瓦洛佳,你有什么打算么?”在心烦意乱袭来前我得把它们推给身旁的人。
“打算么…我想回乌拉尔去继续展开工作,不知道那儿的组织恢复得怎么样了?”瓦洛佳稍作考虑,把他的打算告诉了我。
而我的脑子里此时还是一团乱麻,正努力整理着,以便找到自己下一步的目标。
这时我想起了一个人,他从脑海中闪过,一下子打开了僵硬的思路。
“瓦洛佳,我想去东部一趟,暂时不回乌拉尔。”现在我确定了目标。
“去东部?你一个人么?”瓦洛佳看着我,表情像是不可思议?
“恩!是的,也算是一次锻炼吧?你还记得伊万么?”在看到瓦洛佳点头后,我对他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我们要开展宣传工作便要掌握许多材料,过去在乌拉尔这方面一直做得不好,材料很缺乏,特别是东部地区和国外的材料,也缺少人进行系统地翻译。伊万说的情况其实是很普遍的,我们要在各个民族的人民中间进行宣传,就得掌握材料,并且把材料组织成他们能够看懂的文字、能够理解的语言和逻辑。所以这次我打算去东部,一是为了收集材料,二也是为了与组织上取得联系,争取获得对我们工作的支持。”
瓦洛佳又对我点了点头,表示认可。“瓦莉娅,你有这样的打算很好。”他说道:“人确实需要锻炼,从乌拉尔到西伯利亚你已经成熟了很多,这次去东部肯定会得到更多的收获。”
“谢谢你能理解。”
“路上要注意,多保重!”最后瓦洛佳紧紧地握住我的手。
“你也是,回去后得更机智地开展斗争,为了将来我们能够在一起,为了那一天,要活下去!”
在那个晚上我和瓦洛佳踏上了各自的历程,前面等待着的命运将会是什么?我们谁也无从得知。

6月初的江南还处在闷湿梅雨季节里,不过那儿的气候丝毫影响不了杨波少校的心情,因为此刻他正在一列北上的客车软卧车厢中欣赏着窗外的风景。
列车沿着京沪线刚驶离蚌埠,过淮河不久,铁路沿线的色调就逐渐由郁郁葱葱的绿色转为了单调乏味的黄土色。
没了观景兴致的杨波将注意力转移到刚才在车站里买的几只石榴上,都说这怀远石榴个大、皮薄、味甜。想到此他即动手剥了一只,掰下几颗果粒品尝起来,果真所传不虚。
不过石榴终归是石榴,一开始的甘甜过去后,就只剩下了那索然无味甚至有些恼人的籽。这感受勾起了杨波对海军学院毕业后这些年来自己经历的感慨——当初是多么的踌躇满志,很少有人能够在任上通过自学完成海军大学专业课程,他竟然凭着努力做到了,通过了全部课程的考试,这使他被破格提升为上尉,并且在之后不到一年时间内接替离任的枪炮官。但是好运也就到此为止,不久舰上的副炮组在一次训练中发生严重事故。虽然通过事故调查避免了成为直接责任人,但他还是被调离舰艇部队,之后几经周折才被安排进海军发展委员会,在那里一呆就是5年,现在年近30了,还是一事无成地混着日子。这正离他当年的志向——成为战列舰舰长,乃至舰队指挥官的海军生涯越来越遥远。
一想到这些杨波的眉头便不自然地皱了起来,他使劲摇了摇脑袋想驱赶掉这些另人烦恼的思绪。
最终少校将注意力转到了要进行的工作上,他从皮包中取出文件夹,刚要打开翻阅,便听见包厢外面有人在敲门。
“可以进来么?”门外传进来一个小伙子的声音。
“进来吧。”杨波合上文件夹,应了一声。
推门进来的果然是位年轻人,他指着杨波对面的铺位问道:“这是22号吧?”
“是的。”杨波冲它点了下头。
“谢谢。”那青年将行囊放到床铺上,坐到了杨波的对面。
接下来是十几分钟的沉默,那名青年似乎在看着窗外的景色,一直都没有出声。而他对面的杨波则索性拿出一份报纸打发时间。
“你来点石榴么?”杨波已经扫完了二页报纸,见小伙子的目光还停留在窗外,便将刚才剥的那只石榴递给他。
“不了,谢谢。”小伙子摆了摆手,将目光投向杨波,善意地打量起来。
“您是海军军官?”他注意到了杨波挂在床铺边挂架上的海军制服。
“是的。”杨波点了点头回应道。
“这太好了!我这里有点东西,您能看一下么?”在得到肯定的回答之后,小伙子立刻兴奋起来,只见他从行囊里拿出一本封皮已经很破旧的笔记本递到杨波面前。
“这里面的东西您也许会感兴趣。”见杨波有些犹豫,他又补充道。
“哦。”杨波从他手中接过笔记本,翻了几页。
“这是?”看着笔记本上的一堆草图和机械专业的术语以及计算公式,杨波没有反应过来。
“这是一种火炮控制系统,它能够直接与测距仪联动自动解算出射击诛元,这要比海军现在所使用的PK-1这类半自动系统反应速度更快、精度更高。”年轻人连忙解释道。
“这真是不错的东西,是你搞的?”杨波的注意力离开了笔记本,他抬头好奇地打量着眼前的小伙子。
“不…”得到对方的肯定后,年轻人显然有些兴奋,不过他摇了摇头说道:“准确地说是我父亲设计的,我只不过帮了点小忙。”
“你父亲?”
“是的,我父亲。他原本是海军工程局的技术军官,5年前马六甲海战的失利,让帝国海军拙劣的炮术暴露无疑,当时的海军部正急切寻求一种能够使火炮命中率有本质性提升的方法,结合英国人建造无畏舰的消息,海军工程局提出了研制一种依靠机械计算器来统一指挥主炮射击的方案。那时海军部对这一建议很感兴趣,便批准了该计划,但是去年却突然中断了这个项目,因为海军部决定启用半自动的PK-1系统安装到新战列舰上。为此,我父亲曾经据理力争,但是那些官僚却对他丝毫不加理会。研究成果被拘之门外,这迫使父亲最后愤而辞职,离开了工程局。”
“射击指挥系统的重要性我非常明白,我当过枪炮官。目前我国新式战列舰上使用的是参考德国Kessler弹道解算器研制的PK-1系统,总体上与英国人使用的Dreyer系统类似。虽然已经取得非常了不起的进步,但是这套系统仍然需要十几个人操作,反应速度慢、误差积累大,需要频繁地调整解算器的参数才能提供可靠的射击诛元。”杨波娓娓道来,接着说出了自己的看法:“老实说,如果你的这套东西能够得到应用,将是革命性的——提高了整套系统的反应速度和精度也就意味着能够支持主炮在更远的距离上射击目标,这将引起一系列的战术变革乃至战舰设计的革命。但是说实在的,海军部否决这套先进的自研系统,而选择基于Kessler解算器性能相对较差的PK-1也是有原因的。”
杨波停了下来,看着对方,似乎在等待他的反应。
“恩,您说吧。”年轻人点头道。
杨波笑了笑,翻开那本笔记本指着其中一张草图给对他说道:“问题就在这里,你看这些传动到解算器中的伞形齿轮组,它们对加工的精度要求很高,而这样的部件又需要很多,影响了整套系统的成本,并且无法保证任何使用条件下都能够可靠地运行,同样因为解算器与射击指挥仪之间是机械联动,所以对于整套系统在舰船上的布置产生了很大的局限性。这自然不会取得海军部里那些保守官僚的认可,要知道相比提升性能,他们宁可选择简单可靠。同样基于传统的观点,他们信任人更甚于信任机器,这也是选择半自动系统的一大原因。”
“您提到的问题确实存在,而且也正是当年导致这套系统下马的原因,但是现在已经有了改进的方案,所以希望海军部能够重新启用该系统和我父亲。”年轻人显得有些急切,他从杨波手中拿过笔记本,翻了几页,又摆回到杨波面前:“您看这个,我们把原先的机械联动部分改成了电报线,先通过一部信号转换器将测距仪的参数转换成电报码,通过有线电报的形式传送到解算器,然后再用一套信号转换装置把传过来的电报码还原为机械信号通过伺服马达输入解算器。”
“您认为如何?”小伙子看向杨波,在等待他的回答。
而杨波则望着笔记本上的那个改进方案出神,“看来这次的收获不小呢。”他心里思衬着。
“怎么了?”小伙子有些不安地看向一语不发的杨波。
“哦,没什么。”杨波回过神来,尽量压抑着内心的兴奋。他调整了一下情绪,开口道:“实话实说吧,我是海军发展委员会的,这趟出差是去胶州海军军械厂,想必你听说过我国14英寸主炮主力舰的计划吧?”
“恩,听说过,应该是以日本向英吉利订制的‘金刚’级为假想敌的吧?”听到杨波提起新式战舰,小伙子立刻来了兴致。
“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杨波微笑着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接着说道:“如果能够争取到在新式战舰上安装你父亲设计的这种火控系统,那将是一个突破口。”
“真的!?那真是太好了。”小伙子听到杨波这样说,高兴得几乎要蹿起来。
“我只不过是提供给你一条信息,至于是否能把握得住,还要看这套系统的表现了。”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人从刚进来时闷闷不乐的样子到现在的兴高采烈,杨波不禁又掰了几粒石榴送进嘴里。

[ 本帖最后由 Валия 于 2009-9-5 01:57 编辑 ]

第十一章 大都市、大炮

在铁路线上碾转了十多天,为了躲避搜捕而换乘着各列向东行驶的短途列车,中途在北海(伊尔库茨克)搞了张伪造的身份证明,在那上面我用了化名——沃尔娅。
离开北海之后,一路南行,向着那被称为中原的地方进发——那里是这个庞大帝国的政治和经济中枢,而我相信那儿也将是革命的火山口。面对着眼前那一望无际的平原,我的心情再一次被激荡起来。并不是因为感叹这草原的辽阔,而是一路上的所闻所见深深地刺痛着我的心。
过去对于我们这里西部穷乡僻壤的人来说,东部一直意味着繁荣、富裕和文明,可我这一路上过来并没有看见贫穷有丝毫减少的迹象。经过那一座座山脉、一片片平原,任何人都会感慨大地之宽广、物产之丰饶,足以供所有人过上幸福美好的生活。可所经之处劳动者永远是衣衫褴褛,那些不劳而获者却是衣着光鲜,我现在终于开始明白了,那些所谓的“文明”原来是属于不劳而获者的、是属于强盗的“文明”。
“瓦莲莉娅.安德烈耶芙娜.梅尔库诺娃,你应该站在哪边?是那些衣衫褴褛的、粗陋不堪的野蛮人一边,还是那些衣着光鲜、华丽高尚的文明人一边?你属于哪一边?”意识深处有一个声音在拷问着我。
我闭上了眼睛,眼前浮现出母亲那双因为操劳而结满茧子的手,昏暗的油灯下日复一日地做着那些针线活,从早做到晚也仅有几个铜板的微薄收入。
接着又浮现出了那些儿时的玩伴、那些情同姐妹的好友,她们中许多人去了大城市后就再无音信…就这样我又回想起了更多,许多场景不断地涌现出来…二年前瓦洛佳带着我走访工人居住区,那些低矮的木头棚子里竟然住着一家六口人,那些男人和女人们木纳的表情、拘束在角落里的孩子们那可怜巴巴的眼神…“难道居住在这样的环境是我们的错?”后来瓦洛佳在工人集会上这样问着在场的所有人…在那遥远的Sibirya小村庄,那些淳朴善良的居民,过早承受命运不公的小柳达…在火车上,那些对生活几乎就要绝望的士兵们…一路上所看见的那些衣衫褴褛、忍饥挨饿的农人们。
“我想我属于‘野蛮人’这一边,我就是这么个‘野蛮’的人,我渴望着毁灭这个‘文明人’的世界,把它彻底地毁灭干净!”我这样对自己说道。
明确了自己的归属,前方的道路更加清晰,在这个时代每个人都应该开辟属于自己的历史——人民的历史!
离开北海后又经过了十天的旅程,我来到了此行目的地——上海,这里是社会民主党进行活动的主要城市,大量的产业工人使这里的文化相对于京城更偏向于进步和革命,我知道有大量党的刊物是在这里编辑和印刷的,虽然现在这些都是地下活动,可在这里更容易遇见和认识同志却是毫无疑问的。

伴随着出站的人流来到火车站外,虽说早有心理准备,但我还是被眼前大都市的繁华景象所震惊。那密集涌动的人潮,各色衣着的行人,大街上穿流不息的汽车,就在我的大脑还来不及对所见到的事物作出反应的时候,视线已经移向了那些挂在高楼上闪烁不停的霓虹灯,然后是那一幢幢高楼,它们的楼层和高度…心里除了惊叹还是惊叹,我甚至开始怀疑这里与我过去生活的地方是否处于同一个世界?
有些盲目地走在大街上,努力平静着自己的心情,现在我开始明白以前经常所说的大工业时代的含义,这些东西只有自己身处其中才会有所领悟。否则对于我这种生活在西部边陲的人来说,这些词汇只是书本上的符号罢了,对工业化的理解只限于火车、电报这少数几样东西。
伴随着脑子里的纷乱思绪,自己不知不觉中走到了一处路口,看着车水马龙的十字路口我开始茫然起来。
“我该去哪儿?”呆立在路口不知所措地问着自己,到并不是说我没有目的地,只是现在完全不认识路。
我从口袋中摸出一张纸条,这上面记着我要找的一家社会民主党刊物的地址。本来在乌拉尔搞活动时也没有特别留心,经过这么长时间后就只记得这一个地址了,而且我也不敢确定记得一定准确。甚至很多情况下这些地址也是伪造的。
但既然来到这里我就不会轻易放弃。
在我寻思着是否应该找人问路的时候,背后传来一个稚嫩的声音:“小姐,行行好给点吧?”
我回过头去,看见是一个五、六岁模样、身上批着破烂的麻衣的小男孩正扯住一位时髦女郎华丽绸缎的一角纠缠着乞讨。在小男孩的身边还带着一个比他年龄更小的女孩,我想也许是他的妹妹,那女孩正用她那双大眼睛可怜巴巴地祈望着。
“滚开!小瘪三。”女郎不耐烦地给了小乞丐一巴掌。
小男孩被扇倒在地,他用手捂着脸,眼泪流了出来。这让我内心产生一股冲动,我想上去抱住这孩子,安慰他。
“这孩子真可怜…”就在我这样想的时候,却从男孩那被泪水模糊的眼睛中读到了愤怒。
“看什么看,罗宋瘪三死远点。”髦女郎从我身边走过时丢下一句方言,我大概听明白意思了,于是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那件离开Sibirya后一直穿在身上的褪了色的套头衫,已经打了三个补丁的棉裤和一双脏兮兮的皮靴,已经6月了,可我连一双夏天穿的鞋子也没有。这让我不禁自嘲:“没错,果真是瘪三…。”
下意识地用手理了理头发,现在还没有精力管这些,瘪三就瘪三吧,我本来就属于瘪三。

胶州海军工厂是目前汉帝国海军最主要的武器和设备制造厂,位于胶州湾以西、大沽河入海口以南、胶州至黄岛铁路线以西的滩涂上,占地约80万平方米。该厂建于1860年,起先只是水师的修船所,仅有一座泥船坞和相临的帆缆、铸造车间。后来几经扩建,到今已发展为包括炮厂、鱼雷厂、设备厂、电气厂、船厂、测试基地在内的帝国海军装备生产和研发基地。
新的无畏舰需要威力更大十一寸(营造尺)主炮,杨波来到这里已经第四天了,为的就是了解新炮的性能及进度。
厂区北端的炮厂锻造车间中,粗壮的铁链牵动着通红的钢坯,正在承受巨型锻机的锤炼。少校站在车间一角离机器不远的位置,观看着新型主炮炮身的制造过程。车间内的温度很高,与室外宜人的气候形成了鲜明的反差,他不时地掏出手帕擦拭额头淌出的汗水,身着白色海军制服使他在车间里显得格外扎眼。
“这是第二批用来测试的52倍口径身管。”一旁陪同的厂工程师说道。
“第一批的测试结果如何?”看着红色的钢坯杨波若有所思地问。
“第一批炮是在德国克虏伯厂协助下以原先九寸半炮为基础放大设计,测试下来性能尚可,发射新型10式穿甲弹在0-50链距离上的穿透力要高于克虏伯推算的曲线值。只不过在测试中该炮弹散布有些大。”
“哦,查明原因了么?”杨波显现出对问题关注的态度。老实说他不是一个具有决策权的人,所以也不会介意把那么些问题写进报告中。更何况他清楚无论如何,自己是作为海军部的代表来这里的。
“还没查出原因。”工程师摇了摇头,又接着说道:“就我个人估计,可能是炮弹重心需要调整,要知道为了提升射程,10式穿甲弹是按照轻弹的思路设计的,在这方面目前还处于摸索阶段,毫无经验可寻。”
“只能多进行几次测试,尽快找出解决之道,新炮务必要按进度上舰,52倍径十一寸舰炮当是当世最强之炮,这是帝国海军赶超列强的关键!”目光注视着还在锻造中的钢坯,杨波态度坚决地说道,他是真心希望海军能够雪耻1905年之败的。
“战舰总是在服役时就已经落伍了,这些吞金食银的大玩具永远满足不了海军的需要。”工程师摇着头,透过车间顶上的气窗望着那一小块天空似在自言自语。
“呵呵,也许是这样,可我们还是得建造更强大的战舰,就如小孩子需要在其他孩子面前炫耀新玩具那样,就是这个道理。”杨波仍旧注视着锻造中的大炮。
一缕阳光透过气窗撒进车间内,使这沉重的地方瞬时变成了金灿灿的一片。

[ 本帖最后由 Валия 于 2009-9-5 01:58 编辑 ]

第十二章 国际歌的邂逅

柔和的光线渗透进我的瞳孔内,感觉安详而又平静。
“瓦莉娅姐姐!”透过光线,一个稚嫩而又熟悉的声音微微触及着我的耳膜。
这声音令我心里一紧,“是你么?小柳达?”我对着声音询问,“你没…没有死!?”
“恩,谢谢姐姐的关心,我在这里很好。”小柳达从光线中走出来,来到我面前。
“真的…真的是小柳达!”我一把楼住小女孩,泪水情不自禁地流了下来。“对不起…姐姐没有把医生请来,对不起!”
“姐姐已经力了尽,现在一切都过去了。”小柳达对我露出可爱的笑容。
“一切都过去了?”我不解地问。
“是啊,对于我一切都已经过去了。但是对于姐姐来说还远没有结束,这世界上还有多少像我一般的孩子?他们需要一个新的世界,能够给予他们温暖的世界。”
“温暖的世界…?”我低头思索着,当我再次抬起头时小柳达不见了。漫天的风雪裹挟着我的身体,寒冷侵彻进骨髓…。
微微睁开眼睛,一缕晨光照射进我的瞳孔,视线渐渐地清晰起来,意识也开始苏醒。
“又是一场梦。”——我想到,这一晚上自己是在公园的座椅上度过的。
到这里已经第三天了,还没有找到跟组织联系上的半点线索,原先记得的那些地址也早已搬迁。最郁闷的是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带着的路费已经用得所剩无几。
“也许该去找一份临时性的工作,不然连生活下去都成问题。”我心里嘀咕着,起身离开公园向着外面的街道走去。
不愧是大都市,虽然是清晨,但大街上已经有不少忙碌的身影了。
置身于这闹市中,感受着一天的开始,我渐渐地忘却自己徘徊在街道上的目的。
“喂!当心,快让开!”一阵急吼将我的注意力拉回了身边,在右侧一辆垒着报纸的自行车正急速向我撞来,显然骑车人已经控制不住方向,可我也根本来不及避让。
下意识地抬起右臂挡住危险来袭的方向…之后是一阵预料中的剧烈的疼痛…以及麻木感。
“你…你没事吧?”有人过来搀扶我。
“呃…”右手臂的剧痛令其无法动弹,“怎么可能没事?”我忍痛捂着右臂,低头埋怨道。
“对…对不起!”那人有些慌了神。
我抬起头,看见跟前是一位不知所措的少年。
“你…哦,对不起小姐,你不是汉人?”他好奇地打量着我。
“露西亚人。”感到麻木和疼痛有所减缓,我试着动了动胳膊,估计刚才那一下没有让我伤筋动骨,于是没好气地说道:“皮粗肉厚着呢。”
“呵呵,可不管怎么说,你还是位女孩啊。”少年扰了扰头发。
“那又怎么样?”看着他身上那件打着五六个补丁的马甲,我摇了摇头,“就这样吧,以后小心点。”
“你…你不要求我做点什么?比如说赔偿?”少年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我试探着询问,好似生怕我反悔。
“不…”我勾起嘴角对他露出浅浅的微笑,“生活都不容易,多一份宽容也许更好。”
“这…这次实在是不好意思。”少年开始脸红,他有意避开我的目光,使劲地扰着头。
看他这副模样,我便将注意力转向散落在地上的报纸。
“这是今天新出版的报纸吧?你的工作就是送报纸?”我俯身帮他拾起那些报纸。
“不用了,还是我来吧。”少年突然推开我,有些慌忙地夺过那几份报纸,匆匆将其压到自行车托架下。
“怎么?”我一时被他的举动弄得有些无所适从。
只见他转过身来,满怀歉意地对我说道:“真…真是对不起,我是怕报纸上的油墨弄脏了你的手。”
“油墨?我被你撞了都没介意,会在乎油墨么?”少年的反常举动和难以自圆其说的借口使我觉得困惑。
见我好奇地打量着他,少年表情变得僵硬起来。“真的是怕弄脏了你,报纸是刚印刷出来的,上面的油墨还未干。”他想接着解释,可语气有些紧张。
“如果不介意的话,能否给我一份报纸?”我指了指他的自行车托架,同时给了他一个友善的笑容。
“不行,这些是我要去送的,如果你要看报纸的话可以待会去报摊买一份。”少年听了我的话,把头摇得像拨浪鼓。
“我只是想看看今天的天气预报,你把我撞了我也没介意,总不见得这点方便都不肯借?”见他那副样子,我故意把嘴嘟起来,装出生气的模样。
“麻烦的女人…”只听他嘴里嘟囔着,顺手抽出一份报纸,“拿去看吧。”说着将报纸塞到我手上。
“看来今天天气会不错。”看完天气预报,我又准备翻开报纸,“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还想看看中页的招聘广告。”
“等等…”他急着要拿回报纸。
可我已经将报纸打开了,就在这不经意间,几页新闻纸从报纸中掉落出来。
“这是什么?”我俯身拾起那几页纸。
“工人之路?!”当我看见这上面印着的标题时,整个人立刻愣住了。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呵!”这么多天来终于有了线索,我内心不禁涌起一丝激动,正要向对方问个明白,却发现那位送报的少年慌张地骑上自行车打算离开。
“嗨,你等等!”我不顾一切地奔上去,拉住了他的自行车后架。
“干什么?报纸送给你了,快放手!”少年转过身来毫不客气地对我吼道。
“等等,我想问你些事情。”我急切地告诉他。
“别问,我什么都不知道!”他蹬了蹬自行车踏板试图摆脱我的纠缠。
“同志!”这一声完全是情急之下凭直觉喊出来的。
“你…”少年回过头来看着我,良久没有说出话来。
就在这对视中,我想起了什么…

那是五年前,从东方涌来了革命的浪潮,席卷着乌拉尔。
当时作为教会学校的学生,每周都得去教堂参加唱诗班。在一个寒冷的周末,我一个人孤零零地走在从教堂回家的路上,记得那天大概是受罢工的影响路上行人很少,一路走来也没看到几个人影。
那条路对于当时的我来说大概要走一刻钟,天色已经傍晚,夕阳的余辉洒在冷清的街道上,仿佛一切都蒙上了一层感伤的色彩。在教堂那儿就听到了一些人正在不安地谈论战争和暴动的事情,发生在遥远的海洋上的战争和帝国东部的动荡已经波及到了偏僻的乌拉尔边陲。
记得那些日子里母亲总是哎声叹气地忙着那永远做不完的针线活。
“妈妈你又扎到手了么?”看着母亲被针扎出血的手指,我的心理总是说不出地难受。
“没办法呀瓦莉娅,食品又涨价了,你现在是长身体的时候,吃的可不能拉下呀,妈妈现在能做的就多做点,我只有一个女儿了。”母亲那柔和的目光在不时地看向我,可我却发现在她疲惫的眼神中闪着泪水。“哎…你哥哥要是能回来就好了。”母亲无奈地摇着头,
“妈妈,把油灯点亮点吧,这样手上的活计能瞧清楚些。”我像是在哀求着母亲,实在不忍看见母亲累到或受伤。
“灯油也涨价了,得省着点用啊。”母亲没有再说什么,只是一再地叹着气。
回家的路上我思索着如何能够帮母亲减轻生活压力,也许可以打点短工,可哪儿要一个12岁的小女孩来干活呢?那一刻我真希望自己能够快点长大,让母亲早日摆脱操劳。
“嗨,你好小姑娘!”身后传来的问候身打断了我的思绪。
“你好啊!”我转身应道。
见到的是一位头戴羊皮帽,骑着自行车的大男孩,他正面带微笑地看着我,问道:“你可知道去下戈尔诺夫街该怎么走么?你看我路上就遇见你一个人,所以只能问你了。”
“下戈尔诺夫街么?”我张望了一下自己所在的地方,然后用手指在手掌上比画着告诉他:“你往前面横穿二条街,到平西大街路口往右拐,然后过一条街后往左拐,在上戈尔诺夫街一直往南面就到了。”
“这样…这样走?”他又试着依我说的比画了一遍。
“不对,是左拐往南边走。”我对他摇了摇头。
“这样吧,我带上你,你帮我指路,完了后我把送你回家。”男孩扰了扰头,露出不好意思地笑容。
“恩~~~”我稍微有些犹豫,但是看到男孩那真诚的眼神还是点头答应了。
他让我搭座在自行车后架上,我紧张地座上去时心里担心着车会不会失去平衡倒下来。
“放心吧,我的车技很好。”男孩似乎看出了我的不安,便安慰到。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他问我。
“瓦莲莉娅,你呢?”
“弗拉基米尔,弗拉基米尔.帕夫洛夫,你叫我瓦洛佳就可以了。”他回头对我眨了眨眼睛,“坐稳了,要上路了。”
“恩!”我朝他浅浅地一笑,便害羞地扭过头去。
红色的夕阳悬在西方的山头上,那一抹光辉撒正柔和地消逝下去,就在此刻耳边传来了激昂的歌声…“起来,饥寒交迫的奴隶,起来,全世界受苦的人!满腔的热血已经沸腾,要为真理而斗争!…”
哼歌的人是瓦洛佳,于是我问他:“这是什么歌?与教堂的歌完全不一样,不过很好听。”
“这是一首教导人们创造幸福生活的歌,是首好歌。”他回道。
“教导人们幸福生活的歌?哪为什么教堂里不唱这首歌呢?”虽然我很好奇,可也只是在心里寻思着,“要是真的能够有幸福的生活就好了,虽然我每次都会去教堂唱歌,可我们家却一点也不幸福。”

那是第一次邂逅瓦洛佳时的场景,现在眼前的送报少年和自行车触及了我的那段回忆。
“你听过一首歌么?”我对着还未回应过来少年问道。
“歌…?”
“是啊,一首教导人们创造幸福生活的歌。”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对他哼起了记忆中的那首歌。“…最可恨那些毒蛇猛兽,吃尽了我们的血肉。一旦把它们消灭干净,鲜红的太阳照遍全球!这是最后的斗争,团结起来,到明天,英特纳雄耐尔就一定要实现。”

[ 本帖最后由 Валия 于 2009-9-5 02:00 编辑 ]

第十三章 停战

没有什么能够比找到同志更令人振奋的了。说来真让人难以置信,当时我完全可能被当作警察局派来的侦探,但是却因为哪首歌而获得了同志般的信任。
“通过这首歌能够在任何地方找到朋友。”瓦洛佳那时的话仿佛优犹在耳旁,即使身处东方的闹市中,我仍然找到了一位同志——赵。
“他们总是说革命者应该是乐观的,可我很少有过开心的时候。今天总算遇见了值得高兴的事情——结识了一位同志,哈哈!还是个美女。”送报纸的少年答应带我去见同志,一路上他兴高采烈地说个不停。
“二个眼睛一个鼻子,满大街都是。”我用开玩笑的口吻自嘲道。
“眼睛和眼睛、鼻子和鼻子可不一样,更何况不是谁都能够拥有信仰的。”
“但这些都是主观的东西,光靠信仰不能改变世界。”我停下脚步望着远处的高楼,阳光撒在楼顶的斜面上反射出一片灿烂的金黄色,这一幕令我想起了乌拉尔群山间耸立着的山峰,“改变世界的是人,对生活充满信心的人!”我说道……
我们走了约莫一刻钟的路程,少年告诉我已经到了秘密印刷所所在的弄堂。
“德仁里”我抬头看见面对大街的巷子入口处上方刻着汉字名称的花岗岩牌匾。
“呵呵,就是这里,跟我来。”少年开始轻声地提醒我。
穿行在被称为弄堂的小巷子里,二边是中西结合的二层砖木结构公寓,人们生活在这狭小拥挤的地方,外面是车水马龙的街道,里面是从事着各种活动的居民和嬉闹的孩子,四周在发出各式各样嘈杂的声音。
“这地方够闹的。”看着不远处正在用锤子箍桶的匠人,我对赵说道。
“早上的时候更吵,正是这吵声可以掩盖印刷机的声音。”他笑了笑。
“哈,真是不错的主意!”我睁大眼睛,摆出故作讶异的神情,“而且你们汉人就喜欢热闹。”
“嘿嘿,这是智慧!”见到我的表情赵显得很高兴,他对我俏声说:“知道么?上次我们把印刷所搬到了警察局边上的房子里,那儿反而是最安全的地方。”
“那为什么现在又搬到这儿了呢?”我问。
“哎…!还不是因为租金,那里的房租要比这里高出三成,现在必须考虑活动经费的问题。”从他的语气中透出几分无奈。
我们来到一座带院子的红砖外墙三层公寓前,赵上前敲了几下门环。
过了一会儿,听到院子里传出脚步声,有人过来开门了。
“小赵,怎么这么晚,下午的报纸来还得及么?”出现在门口的是位身穿长衫留着落腮胡子的中年人,他一推开门便急着说道。
“今天情况特殊。”赵笑着侧身把我拉到门口,“你看我们来了新同志。”
“她是……?”那个人把我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翻。
“您好,我叫沃尔娅,从西伯利亚来。”我向那人做了简单的自我介绍。
“沃尔娅是从流放地出来的,别看她年轻,可是位有斗争经验的同志。”赵说。
“那到是真的有点了不起了,我姓曹,是这里管事的,你可以叫我老曹。”中年大叔的眼睛里露出了赞许的目光,他朝我们点了点头说道:“都进来吧。”
他们领着我穿过堆放着纸箱和其它杂物的小院子,来到公寓的前门厅。

“怎么没有其他人?这里总不会只有大叔一个人在工作吧?”我好奇地朝四周张望,却没发现一个人影。
“现在刚到中午,大家都去吃饭了,待会儿就会热闹起来的。”
“说起来沃尔娅这个名字我好象在哪儿听说过。”在楼梯前曹大叔止住了脚步,他转过身来看着我。
“可是我第一次到这儿啊,所以您不可能听说过我。”这话令我感到疑惑。
“你没来过这里不假,但我未必就没有听说过你。”他站在那里凝神地想了一会儿问道:“你是否在半年前写过一篇关于乌拉尔地区民族问题的文章?”
“恩,写过一篇,投给了UBG。”我很快想起了他说那篇稿子,因为它使我第一次拿到稿费,当时用的笔名就是沃尔娅。
“UBG?”
“哦,那是乌拉尔斗争报的缩写。”我忙对他解释。
“这篇文章我读了,写了得很好,‘民族矛盾的核心是阶级的矛盾’——虽然缺乏更深入地分析,但是却一针见血地指出了问题所在。”说道这里,大叔不由地感慨道:“我当时怎么也不会想到作者竟然是一位你这样的小姑娘。”
“很巧,我当时怎么也不会想到万里之外会有人注意我的拙作。”我俏皮地说出这话,让他笑了起来,他示意我们跟他上楼。
走在通往二楼的狭窄的木制楼道上,只听见楼梯发出嘎吱作响的声音,让我害怕脚下随时会发生塌陷,因此步子迈得十分谨慎。
“别担心,这房子就是这样。”看到我小心翼翼的样子,身后的赵拍了拍我的肩膀以示安慰。
可我还是不怎么放心,直到走完最后一格踏步,悬着的心才落了下来。
“你还写过什么?”上楼后大叔问我。
“前段时间在西伯利亚写过几篇战争评论,不过是和瓦洛佳一起写的。”我说,然后又补充道:“瓦洛佳是与我一同被流放的同志。”
“战争评论么?看来你这个小姑娘的兴趣挺广泛的。”曹大叔饶有兴趣地看着我。“在流放地总是得找些事情来打发时间。”我耸了耸肩膀。
“是啊,总得打发时间。”他拧起眉头若有所思,“知道么?我以前也被流放过,那是在青海格尔木,我遇见当地的牧人,他们赶着成群的牦牛,那儿的人告诉我这些牦牛都是土司的。于是我就数着牦牛,想知道土司到底有多少财产,就这样每天都靠数牦牛来打发时间。”
“数牦牛?这真有趣。”我揶着嘴笑道,想表现得淑女一些,可忍不住还是笑出声来,“这大概也算社会统计吧?”我半开玩笑地说。
“你这小姑娘说是就是吧。”曹大叔示意我和赵围着桌子坐下,“你们还没吃过中饭?”他问。
“没呢,这不是蹭饭来了么。”赵开心地回道。
“我这里也没准备什么菜。”大叔瞥了他一眼,又对着我问道:“你们将就一下如何?”
“不是吧?”赵摸了摸肚子,摆出一幅苦瓜脸。
“别那么郁闷的样子,我还留了一些臭豆腐和下酒的花生,这回可便宜你小子了。”
“臭豆腐?”听到这个以前闻所未闻的食品,我头脑里产生了一些奇怪的念头。
“哈哈,你们露西亚人没有臭豆腐这种东西吧?”看见我皱着眉头疑惑不解的表情,曹大叔开怀大笑:“这可是闻着臭,吃着香来。”
“你稍坐片刻,我去炸臭豆腐。”他打完招呼便下了楼。
房间里只剩下我和赵二个人。
“战争……你说你写过战争评论?”赵打破了我们间片刻的沉默,他用好奇的目光盯着我。
“恩,写过一些。”被他这样注视着使我感到有点不好意思,随意应了一句便扭过头去看着楼道口,盼望着大叔快从那儿出现。
“写过一些?是关于最近的波斯战争么?”赵表现出饶有兴趣的样子,“你觉得战争会如何结束?会产生什么样的结局?”
“很快就会结束,也许今天,也许这个星期,至多不会超过这个月,前线的大规模交战已经停了下来,英国和美国开始介入,这战争打不下去。”我叹了口气,回过头来对他露出阴郁的眼神。
“很快结束?”他望着我的眼睛,不解地问道:“战争结束,这不是很好么?”
我摇了摇头,反问他:“你难道不明白么?帝国主义的停战那只能是为了准备一场更大的战争。”
“更大的战争?!”他不由地打了个冷颤,将目光避开我的眼睛。
“是啊,更大的战争。”我又将头转过来对着他,吁出一口气道:“只是想想都令人感到颤栗……。”
……
在一个痈懒的下午,绵绵阴雨过后难得一见的阳光暖洋洋地撒在外滩的防波堤上,这条临中山路的沿江堤坝是上海最著名的景点。当然,众所周知的,这里也是情侣们约会所热衷的场所。
杨波少校伏在防波堤的围栏边,遥望着江面来往的拖轮。此时他孤单一人,身边可没有伴侣,显然并不是来这里约会的。
沿黄浦江而下,不远处便是海军船厂,继续往前就到了吴淞基地。而朝相反的方向往上游去,那里又矗立着一座大型船厂——江南造船所。因此也可以说这条江的二岸集中了支持帝国海军的工业精华。当然在外滩这个位置。由于陆家嘴河曲处的遮挡,在这个充满异国情调的浪漫地方是看不见那些孕育钢铁巨舰的船坞和码头的。
“海军军官先生您好?”扬波的身后传来一声有点生硬但是却十分悦耳的女声。
“您好小姐。”他回过头去,印入眼帘的是一位有着灰色的瞳孔的外族女孩。
“您是……”这令杨波感到有些意外,“您有什么需要帮忙么?”
“哦,没什么。”灰色瞳孔的女孩给了他一个微笑,“我好几天都在这儿看到您,好象有什么心事的样子。”
“好几天?”斜倚着栏杆的杨波听到后不由地挺直了身体。
“恩,每天送完报纸路过这里都会看见您。”
“原来是这样……没想到还有人注意我。”扬波叹了口气,从上衣口袋里抽出根香烟说道:“感觉烦恼的时候就一个人来这里透透气。”
“这么说来您现在感到烦恼?”女孩笑了笑,从包里拿出一份报纸给递给杨,“诺,这个是今天多出来的,给你打发时间吧。”
目送着女孩远去的身影,扬波不禁摇了摇头,呆楞地翻开手中的报纸。
“阿美利加弃盟友之立场于不顾,同英吉利一道向我国施压,陛下考虑稳定国际局势之大义决定从波斯撤军。”报纸上头一版便是这条用大号字体刊出的消息,虽然杨波早已知晓,但他还是读了遍这份报纸——这一事件的背后对于海军,乃至作为海军军官的他本人,都有着复杂而又非同寻常的影响。
“因为我们没有强大的舰队,所以只能屈服于来自海上的压力,阿美利加在吕宋的势力已经得到巩固,要在远东维持这块海外殖民地他们必然要同拥有强大舰队的英国交好,而缺乏舰队的帝国无法在这个方向上施加影响力。阿美利加有求于帝国者愈少,而帝国为了对抗英、法、日三国有求于阿美利者加愈多,加上近年阿美利加与英国贸易额逐渐超过与我国之贸易额,此削彼长,其立场舍弃我国而偏向英法是注定要发生的,这一切的根源还在于海军!”扬波面对繁忙的江面独自思索着。
江风吹开报纸的页角,露出了夹在中间的红色纸页
“兵士朋友:
请允许这样称呼您,您也许在庆幸战争结束,也许在哀怨战争的结局,但无论如何,这场波斯战争是件值得思考的事情,就如五年前的那场战争一样。
首先需要思考的是什么呢?我们在为何而战?想一想那些皇帝和政客,他们签下停战协议,摇身变成了和平的缔造者,宣称将从战线上撤出军队和兵士,仿佛发动战争的责任与他们无关,战争是军队自己在那里进行的。兵士们,你们在前线流血牺牲,他们在后方享乐,他们成了和平缔造者,你们却成了战争责任人。是的,事实上你们已经在承受战争的后果了,这是何等的不公?朋友们,想一想吧,是谁将你们骗上了战场?是谁将你们当作筹码?这些战争中你们得到了什么?人民又得到了什么?……”
读完那一页手写的文字,杨波思绪完全乱了。
“简直是大逆不道!”他的脑海里闪出这个词,可是下一刻又有一些说不清的念头用涌了出来。“这到底是怎么了?难道为国效命不是军人的职责么?报效国家不是国人的本分么?”杨波使劲晃了晃脑袋,仿佛要趋赶掉这些胡思乱想。

“卡皮坦 杨…哦不!扬少校。”又是那种生硬的汉语,比刚才的更生硬,扬波看清楚了,这是另一个人,一个穿着异国海军军服的男人——露西亚海军军购代表团的帕米罗夫少校正在向他招手。这个人曾经在帝国海军学院留学,那时二人便是同学。
“原来你在这里。”帕米罗夫兴匆匆地走过来。
“没有回招待所么?”扬波看着眼前这位神情轻浮的露西亚海军官,据说此人是个贵族,也就是那种不需要什么努力便能爬上位置的人——他这样想着,内心不由地产生出一丝鄙夷。
“当然没有,我是特地来向你的祝贺。”帕米罗夫脸上还是贴着那种有点滑稽的笑容,他狡黠地向扬波眨了眨眼睛,“你可得请我喝酒。”
“莫名其妙,我怎么不知道有什么事情值得祝贺?想喝酒就直说,不过我可没钱应付你们贵族的酒水。”扬波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虽然对方是个贵族,而且是外交人员。但是自己毕竟是天朝上国的海军军官,就是军衔也要比他高出一级。
“看来你还真没有把我当朋友,你的前途将发生重大转折,难道你还没有发觉么?”帕米罗夫故做姿态地摇了摇头,叹道:“哎……你难道不清楚这次停战对你来说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什么?”对于这个露西亚酒鬼的话杨波想想都觉得好笑,他反问。“这是我们国家的事情,与我个人有什么关系呢?而且我也不是和平主义者,实在找不出理由来庆祝停战,要不你帮我找找?”
“切!你这样精明的人还会不明白么?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这次停战会使你们的朝廷认识到舰队重要性,大笔预算将向海军倾斜用以扩充舰队,介时你们就需要把大量有经验的军官充实到新建造的舰艇上,这对于您难道不是一次机遇么?”酒鬼说出的话到不完全是无稽之谈。
可杨波仍然没好气地说:“不论将来怎么样,毕竟现在停战对于我国来说是一件迫不得已的事情,我们国家蒙受了损失我没有理由感到高兴,不是么?”
“话是这么说,可国家归皇帝,前途归自己。毕竟你们的帝国还很强大,这点损失无非是狮子被蚊子叮咬罢了。”帕米罗夫还是那副无所谓的表情,仿佛在说你总得为此喝酒庆贺一番吧?见杨波手里捏着份报纸,无动于衷地立着,他只好继续笑嘻嘻地说:“就算现在不是庆祝的时候,那么去喝点也没关系,喝酒对男人一点都没有坏处。把不愉快的事情忘掉吧,用你们的话说叫借酒浇愁。”
帕米罗夫拍了拍杨波的肩膀,从他手中拿走报纸,试图引起对方的注意。
“这里面是什么?”红色纸页到了帕米罗夫手中,他看了看又放下来,“我们国家也有这种激进组织的宣传品,从拿破仑那会儿到今天不断变换着名头,十二月党人、社会民主工党、布尔什维克……本质上就是一群想造反的人。当然,如果他们造反不成,其中那些上层分子也很容易被收买,实在无法收买的我们就处理掉,比如前些年有个名叫符拉基米尔.乌里扬诺夫的家伙,就销声匿迹了。”
“呵呵,你不了解我们国家,我们的国家的历史就是一部造反史,我们历史上有无数个普加乔夫和斯捷潘.拉辛,其中不乏成功者。”对着眼前的露西亚人杨波无奈地摇了摇头。
“好啦,好拉,咱们不谈这些造反者,即使他们要造反,也不会反对我们喝酒的。”帕米罗夫对杨波做出一个举杯子的动作,仿佛要说现在喝酒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他们会要了你们贵族用来喝酒的脑袋。”看着满脑子酒水的帕米罗夫,杨波打心底里嘲讽着这个露西亚贵族,不由地从嘴角露出了一轻蔑的微笑。
“好吧去我家里,我藏了二瓶上好的白酒。”他终于开口说出了帕米罗夫最想听的话,但脑子里却想着如何灌醉这个家伙让他出丑。
……
杨波少校的寓所在一幢陈旧的二层公寓楼内,这里还住有其他的海军军官,但是杨波是这里军衔最高的住户,因此他住的是朝南的房间,并且带有一个阳台和客厅。
“这就是帝国海军少校住的地方?”帕米罗夫一进门便皱起眉头望着那低矮的天花板,并且还发现了角落里的一些霉斑。
“我们国家有5亿人口,而这里又是这个国家最大的城市,能够有这样的住房已经不错了,我很知足。”杨波辩解道,同时在心理嘲讽着:“要是能够把你们贵族的私人领地分给平民,那么全世界所有人都能住上好房子”
“呵呵,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帕米罗夫见杨波若有所思地立在那里,便豪不客气地坐到了客厅的摇椅上,当然他不知道这把椅子是杨波心爱的家什。“你心里一定在想,‘哼!这个藩邦的下级军官竟然敢看不起天朝的上官?’这样的话是没错,但是你这个天朝上官应该这样想——‘这个该死的帕米罗夫毕竟是作为军购代表来到天朝的,是来送钱的客户。所以与其诅咒他,不如跟他聊点正事’。你说是不是呢?”
“什么正事?”杨波用警觉的目光盯着帕米罗夫,他似乎感觉到了来者另有所图。
“别紧张兮兮地盯着我,我只是想了解一下新型14英寸主炮的技术性能,我知道你有这些资料。而我们目前正在考虑引进这型火炮,所以我才来找你谈谈这件事的。”帕米罗夫说着指了指桌上的杯子,“怎么不请我喝酒了?”
“为什么不问海军部或工厂要这些材料呢?难道他们会向盟友和客户隐瞒些什么?”杨波取来了酒瓶,用着开玩笑的口吻说道:“你是打算把我灌醉了然后再把资料全倒给你么?”
“哈哈,我正打算把你灌醉呢。说点正经的吧,你知道我们国内的奥布霍夫斯基工厂也在研制一种新的356毫米舰炮,所以要采购你们的东西还是有些压力的。可是我们海军要建造4艘装甲巡洋舰,每艘上面安装12门356毫米主炮,这样就需要生产48门大炮,还需要备用的身管,我们国内的产能无论如何难以完成这份订单。”帕米罗夫坦率地把问题摆了出来。
“哦,我听说过你们打算建造战列巡洋舰,你看一方面是杜马把预算卡得死死的,而另一方面如果因为火炮供应不上而延误了预定工期那就会造成超支,到时候恐怕你们海军在杜马那里就更难说话了。不过你也应该知道我国新建的战列巡洋舰同样正等待着这些火炮。”杨波转身走到摆放着战列舰模型的书座前,一边摆弄着模型的炮塔,一边慢悠悠地说道。
“是的我知道,但是你们的生产能力要比我们国家强大,我们首批订购24门火炮,预计明年4月交货,这笔定单由你们的海军工厂接下,一部分再转包给江南和汉阳工厂。现在唯一还存在疑问的便是你们新式舰炮的性能。因为你们的海军工厂称还未完成全部的测试,所以目前有许多技术资料我们拿不到。”刚才的酒鬼现在好似完全忘了喝酒那回事,表情严肃地谈起了问题。
“所以派你来找我了?”杨波不紧不慢地从口袋里摸出卷烟盒,给自己点上一支,然后又将烟盒扔给帕米罗夫,“要不要来一支?中华牌的,可是好烟啊。”
“不了,我只抽烟斗。”帕米罗夫摆了摆手,将卷烟盒放到桌子上,“正是这样的,你上个月刚从青岛回来,应该了解到那型火炮的参数。”
“我是了解一些,但是我知道的东西不会比你们多多少,因为我不是技术人员。”杨波吸了一口烟,缓缓吐出后说道,“比如炮弹散布的问题。”
“存在散布的问题?”
“是的,不过问题集中在炮弹上,应该可以得到改进。”杨波弹了弹烟灰,接着道:“现在炮只安装在双联装炮塔上进行过测试,而我们海军部的一些人开始对你们的三联装炮塔感兴趣了,也许他们能指望通过合作来解决眼前的问题。”
“可三联装炮塔的散布只会更大。”帕米罗夫对此表示不解。
“是的,但是我们也没有其它办法,华山级战列舰的6座炮塔导致重心过高,影响了稳定性,定倾高度只勉强达到1.6米。如果我们在新战列舰上采用三联装炮塔便可以大副减少炮塔的数量,这样就可以将炮塔平铺在甲板上,而不必采用背负布置,这就类似于你们的战列舰设计,可大大降低战舰重心,从而提高稳定性。”杨波晃了晃手中的烟,无可奈何地说道:“主要的船台和船坞都需要扩建,在这之前我们不可能开工建造排水量超过35000吨的战舰,因此设计上必须采取妥协。”
“我们国家也一样,现在各国新一轮的造舰竞赛已经全面展开,这种前所未有的疯狂的结局只能是一场战争。”帕米罗夫放松着四肢坐在摇椅上,语调悠然地描绘着将要来临的疯狂前景。
杨波没有回应,他正对着战舰模型吐出烟圈,好似在让它接收硝烟的洗礼。气氛变得有点沉默,卷烟在指间缓慢地燃烧着,直到杨波发出一声惊叫,挥手抛掉了只燃剩下尾端的烟蒂。
“哈哈,这就体现了烟斗的好处,它不会在你思考问题的时候烫到手指。”看到刚才一直闷声不响故作深沉的家伙现在失态的样子,帕米罗夫忍不住嘲笑道。
“别提什么战争了,我们喝酒吧。”一想到刚才的失态,杨波也笑了起来,他从柜子里拿出二瓶所谓的上好白酒——二锅头,摆到桌上。
“上好的廉价白酒?”帕米罗夫的语气仍然是那么尖刻。
“是啊,你知道么?我的生活就像这瓶白酒,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莫名其妙地流进了酒鬼的肚子里。”杨波凝视着酒瓶内透明的液体,喃喃地说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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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分 难忘的1917-1920

第一章 孤独的母狼

“妈妈你要去哪儿?”屋子里那盏昏暗的油灯映照出女儿脸上的焦虑,她那双小手正紧紧地拽着我的衣角。
“听着斯韦托奇娅,妈妈要离开你和爸爸一段时间,妈妈不在的时候你要听爸爸的话。”我用双手抚摸着女儿的脸颊,尽力安抚她。
离开女儿的小房间来到楼下,亲爱的伊瓦尔——我的丈夫正站在门口。
“你又要走了么?瓦莉娅。”伊瓦尔上来抱住我,盯着我的眸子。
“是啊,又要离开你和小斯韦托奇娅了。”我也深情地注视着他,却又只能无奈地摇了摇头“这就是生活……”
“也许吧,但生活不该是这样的。”
“生活本来不该成为这样的,可现在却只能是这样。”我亲吻着他,在耳旁轻柔地说道:“伊瓦尔,为了将来我们和孩子们的幸福,今天就只能过着这样的生活。”
我与爱人做了吻别,走向门外风雪交加的世界。
……
“妇女们,战争已经爆发二年多了,半个世界都卷进了这场可怕的杀伐,每天都有人失去丈夫和儿子,承受着这些创伤和折磨的同时我们中许多人每天还要工作14个小时,身心具疲地在灰暗的车间里制造着杀死更多丈夫和孩子的武器。请想一想已经发生和正在发生的这些事情,这个社会带给妇女这么多残忍的折磨?我们忍受的压力和来自生活的重担并不比任何人少,相反的还可能更多些,我们还要照顾老人和孩子,我们干更多的活,却只能拿到更少的收入。
摆在我们面前的现实是如此的残酷与不公!正因为如此,所以现在世界上每一个劳动的妇女都应该认真思考一个问题——生活到底应该是怎样的?!”
望着厂房里那一双双迷茫的、困惑的、激动的、执著的、疲惫的眼睛,我大声地发出呐喊,努力地唤醒那些筋疲力尽的灵魂。
……
屋内寂静无声,伊瓦尔和女儿都已经睡着了,我拖着疲惫的身躯小心翼翼地来到床边,虽然生怕吵醒他们,可脱去外套后我还是一头栽倒在了床上。
不知过了多久,屋外传来重重的敲门声,惊醒了我和伊瓦尔。
伊瓦尔起身正打算去开门。我伸手拦住了他,披上衣服自己一个人朝门口走去。
“你是瓦莲莉娅.安德烈耶夫娜.梅尔库诺娃么?”门口围着五六个警察,为首的那个举起煤油灯打量着我的脸。
“是的,我是瓦莲莉娅。”我定了定神,尽量表现得镇定些。
“那么请你跟我们走一趟。”警察出示了证件。
“你看我现在穿着睡衣,让我换件衣服好么?”在获得许可后我转身发现伊瓦尔已经站在身后。
“瓦莉娅……”他把衣服递给我,同时无奈地叹了口气,一下子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我会回来的,别担心,这已经是第三次了,事不过三。”我穿好衣服,对伊瓦说:“请照顾好我们的斯韦托奇娅,但也别太宠她了。”
伊瓦尔只是轻轻地点了下头。
在我离开的那刻望了一眼门板背后的挂历,上面的日期是——1917年1月23日。
……
刺耳的列车制动声将我从睡梦中惊醒,微微睁开双眼打量着灰蒙蒙的车厢顶盖。
“又是新的一天么?还是和过去一样呢?”我这样想着,后背上感觉到一丝冷意,回头望去,车厢的大门敞开着,刺骨的寒风正从那儿蹿进车厢内。
这会儿睡意已经完全消散,我从地铺上站起来,紧了紧衣领,朝车门走过去。
“沃尔娅同志你睡醒了?”当我经过临时过道时,一位年龄跟我相仿的女孩对我招呼道。
“恩,醒了!活动一下身子。”我应了一句,接着走到门口朝外面四下张望。
“这天气可真冷。”女孩跟着我走过来,她正不停地跺着脚。
“莉萨同志是南方人吧?”我转过身来看见女孩缩着脖子和双手,浑身发抖的模样,忍不住把自己的围巾解下来给她披上。
“我是河北人保定人,才不是什么南方人呢,可谁知道这鬼地方比我们家乡还冷得多!”她抱怨着的同时,被冻得红扑扑的腮梆子鼓了起来,仿佛是在生这老天的闷气。
莉萨的真名叫雯,姓独狐,因为我喜欢叫她狐狸,所以便给她起了个露西亚名字——莉萨。比起我这个教会中学的辍学生来,莉萨可是名牌大学毕业的优等生,党的中央委员会派来乌拉尔边区工作的知识分子。
一想到这儿我就释然了,相比起来她确实需要更多的照顾,于是我对她说道:“内陆可不比沿海,要是现在生病那可就麻烦了。”
“谢谢书记同志。”莉萨抽了抽鼻涕,有些勉强地给了我一个微笑。
……
好吧,来谈一下这些年来我个人的经历。就从1910年开始吧,那一年5月我一个人去了上海,先是在《工人之路》,后来又在《红星报》的编辑部做一些临时工作。1912年我回到了乌拉尔,而瓦洛佳却在我回来的二个星期前又一次被捕入狱,我都没能再见到他一面。1913年在为《乌拉尔斗争报》工作的同时,我参加了卡缅斯克煤矿大罢工的组织活动,在那里认识了一位小伙子,叫伊瓦尔.德米特里耶维奇.克基洛夫,他是个积极能干的煤矿工人,作为党的同情者与工会积极分子对我们的宣传动员抱有很大热情,我和他常在一起讨论问题。在一次代表工人去矿上与资方谈判的途中,他被老板雇佣的打手砸伤了腿,从那时起我开始照顾他的生活,不久之后我们相爱,并结了婚。也许有人会说瓦洛佳更适合我,但是嫁给一位淳朴的劳动者对于我来说并无什么可遗憾的,因为我发誓一生都要为劳动者和穷人而斗争。在1914年元月我们的女儿斯韦特兰娜诞生了,虽然整天忙于工作的同时还要照料这个小家伙,但是我仍然感到生活开始变得充实起来。
这一年国际形势急剧变化着,欧亚大陆上二大集团的轮廓已经凸显出来,一方是汉王朝统治下的中华帝国、霍亨佐伦王朝统治下的德意志、哈布斯堡统治下的奥匈帝国和诺曼罗夫王朝统治下的露西亚;另一方则是温莎王朝名义下的联合王国、法兰西第三共和国、日本帝国、奥斯曼土耳其帝国、卡扎尔王朝统治下的波斯和萨伏依王朝统治下的意大利。其中法德关于阿尔萨斯和洛林地区的领土争端,以及中英对于缅甸、中法对于安南的归属权纠纷成为了战争的导火索。二大阵营都在备战,汉帝国先开始了战争动员,与此同时也开始了针对社会民主党党员及其同情者的大规模逮捕行动。
自1905年起义失败后,党的组织就遭受了极大的破坏,有超过80%的党员退党。直到1910年组织还远没有恢复到1905年以前的状态,党的主要领导人不是在流放地服刑,便是流亡国外。之后几年里经过我们这些坚持下来的同志的不懈努力,党的工作才稍微有所起色,可经过1914年的大搜捕,刚刚才有所恢复的组织活动顿时又陷入了瘫痪状态。许多同志都开始心灰意冷,身边那些熟悉的身影越来越少。已经很久没有和中央委员会取得联系了,实际上也无法再联系,我开始焦虑不安,对于事业和前途第一次陷入迷茫。如果不是因为女儿斯韦特兰娜,不是因为每次哺乳时看见她那纯真的笑容,我根本就坚持不下去……感谢女儿,总算还是熬过了那最灰暗的几个月。随着同志们陆续被捕,斗争报的工作渐渐地落到我的肩上,已经很少有时间照顾女儿了,伊瓦尔曾经对我抱怨过几次,但每次当我露出疲惫的神色,他便不再说话。1914年那几个月的紧张生活使人筋疲力尽,可就是这样的日子也很快便结束了,7月的一天警察闯进家里翻箱捣柜一番后当着伊瓦尔和女儿的面将我带走。
又一次服刑,又一次流放,目的地是更遥远的图尔汗——一个靠近北极圈的地方。在去那里的路上我得了病,发高烧,整天昏昏沉沉的,有时候想可能再也见不到我亲爱的伊瓦尔和我那可爱的女儿斯韦特兰娜了。所幸花了半个个多月时间沿叶尼塞河逆流而上,我终于熬到了那个处于世界边缘,一年里只通三趟货船、且全无铁路和公路与外界相连的地方,虽然处于8月中旬,可气当地候依旧寒冷。
在那里负责监视我的是位上了年纪的警察,出人意料地他对我非常客气,让我称呼他老高就行了。老高告诉我,自己有个儿子1905年战死在安南,从那时侯起他便成为了我们党的同情者。我成了老高可以倾诉对象,在这个几乎与世隔绝的地方,一个可以倾诉的外来人对他来说应该是十分需要的。本来随着组织的破坏与涣散,党的事业陷入了前所未有的低谷,自己又被发配到这荒芜之地,对于生活的希望越来越渺茫,而现在有了一位向我述说在荒凉的世界边缘大半辈子生活经历的人,让我明白即使在这样边远、荒凉的地方生活仍然不全是绝望。
那时候我还不知道世界上已经发生了大事,直到一个月后才从电报中得知战争爆发的消息。我清楚地记得那一天老高站在警所的门口,面色阴沉地望着南方那一望无际的雪原。自己则正为无法阅读到报纸了解事件的动态而烦恼。
时间就这样一天天的过去了,没有报纸、没有广播,我慢慢地适应了这种与外界隔绝了一切联系的枯燥生活,战争仿佛是发生在另一个世界的事情,逐渐地被我遗忘。我开始关注起这里的居民,在图尔汗除了移居当地的少数汉人、露西亚人和鞑靼人外,主要的居民是世代生活在这里的原住民——Khants人,他们是一个崇拜熊的民族,以渔猎和森林为生。这些人常来小镇上出售皮货和林产,挣了钱后他们就会十分好客,因为有几次我帮他们送过柴火,所以他们常请我吃冻鱼,那可算得上是当地的美味了。在漫长而寒冷的极夜里,我伏在由厚厚的三层玻璃隔绝的窗台前,欣赏着天空中美丽的极光。那时简直不敢相信世界上还存在如此美景!听Khants族的老人说,那些飘荡在夜空中的光是逝去者的灵魂。可这又使我想起了正在进行中的战争,望着这壮丽的极光,心中突然升腾起一股难以铭状的感动。
在冬季人们很少出门,我也就一直待在小木屋里无所事事,直到一次偶然间从角落里翻出几支铅笔和一些纸。这勾起了我绘画的愿望,我打算尝试着用这些简陋的铅笔将壮美的极光和这里的冰雪记录下来。老实说我从来没学过画画,可那会儿却有着足够的时间和耐心,所以就一幅接着一幅地消磨时间,开始只能算是涂鸦,一直到第十一副,虽然还是不怎么样,但是找到的那几张纸已经用完了,于是我还算满意地将这最后的一副画钉到墙上。
叶尼塞河到第二年5月中旬才开始缓缓解冻,在6月图尔汗的码头终于来了一年中的第一艘货船,同时也迎来了外界的消息。从老高那里我读到了近几个月的报纸,虽然内容总是报喜不报忧,但是也能从中看出战争进展的大致端倪。
从去年,也就是1914年开始,战线大致沿着以下几个方向展开——在150英里长的法德边境,德国人用一个集团军的兵力牵制了法军的主力,而开战伊始德军主力——约100个师的兵力则未经宣战便开进了鲁森堡和比利时,二国相继被占领。至8月底德军开始从北面迂回法军侧翼。这一招是法国人始料不及的,他们仍然把主力投向阿尔萨斯和洛林地区,这使得德军轻易便突破了北线法国第5集团军的防线。之后德国人在达蒙斯遭遇了英国远征军,虽然报纸上宣传德军击溃了英、法军队,但是显然从时间上来看,达蒙斯之战打乱了德军的进攻步骤,这时法国人开始反应过来,双方军队互相纠缠在了一起。同时德军在南线过早地转入进攻也使其丧失了继续牵制法军主力的机会。通过短暂而急促的边境交战,作为法军一线主力的5个集团军均被击溃,德国人开始向巴黎进军。报纸上是这样描写法国军队的——戴着白手套的军官们衣着华丽地走在队伍前面20米的地方,士兵们穿着显眼的蓝色制服和猩红色长裤,后边还跟着军乐队,虽然显得很神气,但在发起冲锋后,他们没有一个人能够前进超过50米……我不知道法国人是否真如报上所说的那样作战,不过显然天朝的报纸一边在嘲笑法国人,一边却忽视了同样身着蓝色制服,戴着饰有红缨的范阳毡帽出现在战场上的本国军队——在战场上那些汉军士兵即便不是更明显,那么至少也是和法国士兵一样明显的靶子。而且毫无疑问的,在天朝要取消蓝色制服几乎是不可能的,因为按照五行论,本朝属水德,军队身着蓝色制服象征着忠于朝廷。
虽然法国人在开战初期表现很糟糕,但是德国人似乎也好不到哪儿去,他们没有把握住已经取得的优势,继而搞乱了主攻方向,这使得德军在巴黎——凡尔登一线丧失了兵力上的优势。英、法军队从此处发动了一次反攻,在马恩河双方遭遇后发生混战,报纸上说法国人投入了铺天盖地的炮火,虽然有可能是夸张的说法,但德国人的脚步在那里被止住了却是事实。西线的激战发生在短短一个月内,双方已经各付出了至少15万人的伤亡。
在德法战线的东南方向,奥匈帝国与意大利二国在边境地区也爆发了冲突。在法国人实施17号作战计划向阿尔萨斯和洛林地区德军发起进攻的同时,意大利军队也开始集结并向其北部被奥匈军队占据着的特兰提诺地区进攻。战线很快蔓延到二国长达600公里的边界地区,意军沿伊松左河进攻,战区多是山地,奥匈军队的防御也很坚固,意大利人的兵力优势无从发挥,经过一个月的防御作战,在大量杀伤意军后,奥匈调集了足够的兵力,开始反击。但同样限于山地的阻挡,奥匈军队的反攻在付出巨大伤亡后取得的成果却十分有限,这条战线上双方很快陷入了僵持状态。
战火向东面蔓延,在欧洲大陆的边缘,另一条战线在露西亚与土尔其之间被开辟出来。1914年11月初,土耳其军队向高加索的露西亚军发起突袭,露军虽然有所防备,但是当土耳其军第九集团军穿过阿拉阿克巴山口出现在露西亚军队的后方时,露西亚军开始撤退。土尔其人一路向萨里卡米什进军,击溃沿途逃散的露西亚部队。与此同时,为了支援土尔其人的战线,英、法开始向黑海地区派遣远征军,到11月底已经有12万英、法联军在克里米亚登陆。面对失利的战局沙皇政府开始向汉帝国求援,早已等候在边境安西都指挥使司所辖6万帝国泰西远征军和后续十多万大军通过大陆铁路干线源源不断地开赴高加索与克里米亚前线。在克里米亚战斗进行得异常激烈,由于塞瓦斯托波尔附近交战失利,黑海舰队被迫将锚地转往索契,对战斗的支援力度大大降低,这样整个半岛上的露军防线就暴露在了英、法舰队大口径舰炮的射程下。在12月,陆续有3个师的汉军先头部队抵达克里米亚前线,接替当地已经筋疲力尽并且伤亡殆尽的露军。这些部队依靠带来的大量机枪和火炮稳定了战线,英、法远征军被阻挡在了占科伊以南,在这个位置他们得不到己方舰队的火力支持。面对着源源不断开来的露西亚军和汉军,远征军开始选择退却,但是露、汉联军暂时也缺乏足够的兵力发动反攻将对方赶下海。在高加索战线,虽然土耳其军队高举着星月旗一路高歌猛进,但是12月开始突然到来的严寒和降雪给他们带来了灭顶之灾。大批土耳其人被冻死在路上,露西亚军反攻时所经过的路旁躺满了冻得僵硬的尸体——除了土耳其人外还有许多是当地的亚美尼亚人,土耳其军队掠走了这些可怜的人赖以御寒的衣物并且将他们从屋子里赶出来,扔到冰天雪地的室外。露西亚和汉帝国的报纸抓住了这一点,拼命宣传土耳其军队以及他们的盟友英、法军队的暴行,在报纸上土耳其军队被描绘成一群青面獠牙正手持弯刀剖心挖肺的妖魔。土耳其人虽然暂时撤退了,但是他们很快就得到了补充,如报纸所说的——战斗的枪炮声一直在高加索的群山间回响。
为了减轻露西亚所受的压力,并且将英国的注意力从德法战线上引开,汉帝国发动了第二次对波斯的征伐。在1910年的战争中由于交通条件的制约,汉军在深入波斯境内后很明显地处于被动和失利的状态,这也是帝国最终接受阿美利加斡旋,决定停战退兵的根本原由。而这一次,在战前帝国便已经修通了塔什干至阿什巴哈的铁路,中亚的几条公路干线也被改造成了硬质路面。似无后顾之忧的汉军集结了26个步兵师,2个骑兵师、1个近卫旅、15个独立炮兵团,以及由八千多辆卡车构成的运输部队——这样一支庞大的军队沿着边境由东至西从三个方向攻入波斯境内。相对于帝国为这次战争所做的努力,显然波斯人也不是毫无准备,因为除了开战初的10月份那段时间的报纸上连篇累牍地报道着已经攻克某处防线、占领某处重镇外,之后就很少再提到波斯战线上的消息了。
战争的第一年,也就是1914年的下半年里,汉帝国动员了60万兵员,第二年1月又动员了12万人。新年的1月底,汉军破天荒地在中南半岛发起一场新春攻势,刚刚过完春节的士兵们被投入到了一场残酷的进攻战役中。战役的目标是横扫占据中南半岛的英法军队,最终控制龙牙门,并为进攻印度创造条件。这场规模宏大的战役分东西二个方向展开,东面主要是在海军的配合下进攻法国占据的安南、并控制寮国、高棉,打通通往暹罗的陆上通道,必要时以武力控制暹罗王国。而西线则要把英国人从缅甸赶出去,然后打通马来半岛,直抵龙牙门。其中第一阶段的目标是力争控制越北和缅北地区。
战役的第一阶段进展顺利,在优势炮火的支援下汉军很快就突破了边境筑垒地域,至2月中旬,东线第6和第7集团军进抵河内,西线第5集团军从北面沿铁路南下、第8集团军从东面腊戌方向西进,由二路逼近曼德勒,驻缅英殖民军在汉军突击部队的迅速穿插下土崩瓦解,很快就丢失了大半个缅甸。但是接下来的几个月里,帝国陆军的后勤问题开始浮现出来,茂密的原始森林和狭窄恶劣的道路使得几十万大军的补给发生了困难,无力再发动下一步攻势。英国人利用这段时间从印度和澳大利亚调来了援军,一直到5月份雨季来临为止西线再也没有爆发大规模交战。在东线,二个集团军攻下河内后也开始止步不前,这到不是由于法军的顽强抵抗,而是分属帝国兵部与海军部领导的陆、海军之间出现了无休止的扯皮,据说按照战前的部署,海军将在安南丽水附近组织一次登陆,截断越北法军的退路。海军却声称登陆需要陆军完成在寮国的迂回之后才能进行,没有陆军迂回接应,无法保证登陆成功。可计划中向寮国迂回的第9集团军却被紧急调往了高丽,因为那里也发生了战况。
3月初大批日军在釜山登陆,朝鲜军队略做抵抗后便节节败退,到3月14日,日军已经进抵汉城,20日克汉城,28日围开城,朝鲜国王李坧逃往平壤,并向汉庭求援。3月5日辽东都指挥使司所辖第4集团军越过鸭绿江开进朝鲜,11日南下的汉军与北进中的日军在平壤以南大同江畔的松林城郊外遭遇,汉军先头部队依托城南的河流阻止日军,日军则动用炮火射击城中的汉军。头一天的遭遇战过后,双方开始掘壕固守。第二天,汉帝国海军的二条巡洋舰沿大同江而上抵达松林开始对日军阵地实施炮击,日军逐渐不支,只得熬到晚上利用夜色掩护悄悄撤退。到第二天汉军才发现日军已经南撤,匆忙组织渡河,却已追之不及。
不过松林之战只是二军侧翼的短暂交锋,更大规模的交战发生在松林东南方的黄州,作为先锋的日军一个混成旅团占领黄州后正准备出城北上追击朝鲜军,汉军第4集团军主力12师和15师的1个团此刻则刚刚进抵黄州城北。听闻城内逃出的朝鲜军诉说黄州城已被日军占领,12师当即投入了攻城战,而此时日军作为后援的一个师团又一个大队亦抵达战场,汉军不知敌情已发生变化,莽撞的进攻被很快便被日军粉碎。入夜日军组织夜袭突入汉军阵地,汉军试图通过后撤摆脱日军纠缠再以炮火杀伤日军,但是被日军紧咬不放。日军趁势投入主力,汉军被迫向中和方向败退。
第一阶段双方的二场遭遇战各自一胜一负,但整场战役的胜负却倾向了日军方面,就在国内报纸还在鼓吹松林大捷的时候,西路汉军已经停止追击日军,退回松林。当然对我来说许多具体的情况也是以后才知道的,如果只阅读当时的报纸,那就根本搞不清楚前线到底发生了什么。
当时通过报纸所能了解到的战争进程到此为止了,要等二个月以后才能阅读到新的报纸。这使我意识到那些战火纷飞的遥远战线上发生着的事情离这里的生活是异常的遥远。于是关注目光便又一次回到了这个世界边缘的小世界里。

在图尔汗的夏天,人们尽可能地利用这短暂的时光为冬天做着准备,至于作为流刑犯的我则被要求前往附近的林子里砍伐过冬用的柴火。
每次出发前老高总是叮嘱我要小心那些森林里可能会出现的熊,可我一次也没有遇见过那些家伙。有一次Khants人猎了一头熊来到镇上,我问那个猎人:既然你们崇拜熊,又为什么要猎杀它们呢?
那个Khants人的回答却令我哭笑不得,他一本正经地对我说:是汉人造的火枪猎杀了熊,所以熊不会怪罪Khants人。
后来我将这件事当作笑料告诉老高,他却意味深长地感叹即使与世无争的Khants人也有着虚伪的一面。
在7月的一天,我一早准备完工具正要去林子里干活,老高叫住了我。
“姑娘……”他神情凝重地看着我,却一言不发。
我一时感到无措,便问道:“高大叔,有什么事就说出来吧?”
“哎……还能有什么呢?”老高叹了一口气:“你还年轻,外边的广阔世界才是属于你的天地。”
“您是说?”我有点怀疑自己是否听错了。
“你的生活不在这里,无论以后会发生什么,你应该走完自己的道路。”老高对我点了点头,“你可以离开这儿。”
“可是您呢?您负责监视我,如果我逃走了,那么您就要为此负责。”虽然我确实很想离开这里,但是面对眼前这位陪伴了自己近半年的老爹,多少还是流露出了一点担忧,或许还有些不舍。
“呵呵,你觉得对于一个半辈子都生活在这荒野之地的人来说,他们还能给予什么样惩罚呢?”老高摇了摇头。
“那我又如何离开这里?您知道这附近方圆几百里都难觅人烟。”
听到这,老高对我露出一个狡颉的笑容:“办法当然是有的,你去准备一个星期的食物和水,到林子里躲些日子,那里有座废弃的仓库,是以前建镇时留下的。我就说你在伐木时被熊袭击了,找不到尸体。大概在下个星期会有货船来这里,到时候你再化装混上船去。”
……
我接受了老高的建议,在林子里住了一个星期。可一直等到第9天的时候食物已经所剩无几,却还没有等来货船的消息,我只得独自一人返回镇上。就在半道上,遇见了朝林子里走来的老高,他告诉我船已经到了,并让我换上Khants猎人的衣服,还给我粘了胡子,就这样我伪装成做买卖的Khants人顺利地混到船上。
临走前老高要把他的烟斗送给我,说是留着做纪念,我收下了他的这份心意,却拿不出任何东西回赠他。从那一刻起手中的烟斗就成了我在图尔汗的这段生活经历的见证。
由于战争的影响,大陆铁路的运量被往来的军列占满,在路上花了近一个月的时间才回到卡缅斯克。
见到久别的伊瓦尔和已经一岁半的女儿,我不禁失声痛哭。一年的离别也许不算太长,可对于斯韦特兰娜来说,她已经不认识我这个母亲了,那天小姑娘使劲抱父亲却不愿让我接近。
我知道这不能怪小姑娘,当我离开时她才6个月大——在她最需要母亲照顾的时候,接下来整整一年里却见不到母亲。这是我对于女儿,对于伊瓦尔和这个家庭最大的亏欠。
可我还无法对其进行补偿,因为党在乌拉尔边区的工作急需恢复,由于大批有经验的同志被捕,处于人员短缺状态的乌拉尔边疆州委员会任命我为书记处书记,同时中央委员会也陆续派来了一些同志充实到我们这里,这些新同志的到来鼓舞起了我们的斗志。这其中有一位东部来的女大学生格外引人注目,她的姓名叫独狐雯,这个比年龄我小一岁的姑娘却有着与其年龄不相符沉着和冷静,不过大家都很喜欢她,我开始叫她莉萨,也就是狐狸的意思。
莉萨是个充满干劲的人,她接替了之前我在《乌拉尔斗争报》的工作,并且做了许多出色的改进。
1915年就在这样紧张而又忙碌地工作中过去了,这一年里汉军在朝鲜全线溃败,陆地上防线退到了鸭绿江畔。而海军在黄海和对马海峡与日本舰队的交战则一平一胜,汉军主力舰队先后损失了一条老式战列舰和一条华山级无畏舰,战果是击沉日军一条金刚级战列巡洋舰,并重创另一条。这样日本海军主力舰就只剩下二条金刚级战列巡洋舰和年底入役的一条扶桑级战列舰,而汉帝国海军则仍旧拥有着五条战列舰、四条战列巡洋舰,海权的天平迅速地向汉军倾斜,日本陆军在半岛上取得的胜利将变得无关紧要——因为一旦来自本土的补给被切断,他们就会失去作战能力。不但如此,作为岛国的日本本土也要面临海上封锁的威胁。协约国将在整条战线最东端被首先击垮。
可事情还是发生了出人意料的转变,5月7日在大西洋上德国潜艇击沉了英国巨型客轮露西塔尼亚号,船上有128名美国人,这激怒了美国。6月1日,汉军巡洋舰“松江”号在关岛附近海域击沉了一艘商船,虽然那位舰长一再声称当时看见的是条日本货轮,可事实证明那确实是一条驶往吕宋的美国货船。不单如此,最糟糕的事情还在于有一名生还的船员指控汉军巡洋舰向落水的船员开枪射击,这一消息在美国国内引起何种反响可想而知。总之,1915年6月5日美国加入了协约国,向汉、德、露、奥匈及其属国宣战。
事情往往就是这样富有戏剧性,战争中任何一方都想通过压倒对手获得优势,可结果有时候并不取决于双方的这些努力。美国海军拥有8艘无畏舰、26艘前无畏舰、20条装甲巡洋舰,还有4条无畏舰正在建造当中,最晚1916年就能够服役。在英国海军看守住德国舰队的情况下,这支庞大的海上力量将主要的集中于对付汉帝国海军。虽然双方无畏舰数量相当,但是汉军只剩3条前无畏可投入作战,海军不愿意拿自己的新锐战列舰去对抗对手数量众多的老式战列舰,所以在美国舰队抵达前他们就选择了避战,一部分的主力舰退入长江,另一部分则驻防渤海湾保护京畿。美国的参战使战争形势发生了逆转,即使美国陆军要到1916年才能够完成动员计划,但是海上的天平已经倾向了协约国,最重要的是使日本免于遭受失败。

进入1916年,萧条愈发明显,除了与军需制造有关的工厂,许多企业都因为缺乏原料而停产。即使在乌拉尔的靖西府也随处可见失业工人,他们瑟瑟地发抖站在凛冽的寒风中,焦急地打听着招工的消息。许多人甚至开始露宿街头,一月份的一个星期里就有几百名流浪汉冻死在街头,我们打算竭尽所能地帮助这些人,但是这只能算杯水车薪。战争波及了这个国家的每一个角落和世界的许多地方,协约与同盟将千百万人投入到这场旷世未有的撕杀中,战争已经剥去了最后一层人性的画皮,毒气和机枪、流感与饥饿无情地收割着人命。作为一个马克思主义者,我充分感受到了资本主义正在制造着人类社会的末日,二年来为了揭露这场资本家、皇帝的战争,在乌拉尔边疆州党委的组织下,我们进行了积极的宣传活动逐渐发展了许多基层组织。与此同时我们还与另一群人——那些我们称之为少数派的人进行着斗争,他们近来的立场越来越接近立宪民主党,进而反对我们党所一贯主张的无产阶级革命,鉴于他们已经被资本家所收买,因此也就很难相信这些人会支持人民的和平愿望。

[ 本帖最后由 Валия 于 2009-9-5 02:02 编辑 ]

第二章 二月的迷雾

一条吐着黑烟的小型汽艇匆匆地划过繁忙的江面,在柴油机发出的隆隆噪音声中远处海军船厂码头的轮廓正逐渐地清晰起来。
江风裹挟着水气吹拂在扬波中校的略显消瘦的脸颊上,他站在艇艏位置缓缓睁开微闭着的双眼,这一刻,几年来的海军生涯犹如活的画面一般,伴随着记忆开始一幅幅地浮现在脑海中。
正如当初帕米罗夫所预料的那样,1914年是个时来运转的年份,那年3月初他接到通知,自己将被调往新服役的战列巡洋舰“平海”号上担任枪炮官。无聊的日子终于熬到了头,离开毫无发展前途的海军发展委员会,那艘装备着8门356毫米巨炮的新式战舰似乎昭示着一片光明的前途。
5月,军舰刚结束试航训练,战争便爆发了,那时整个海军舰队都在摩拳擦掌准备大干一番。令杨波感到欣慰的是装备新式火控仪的各炮组和射控人员通过几个月的刻苦训练,在炮术考核中全部科目都取得了优异成绩。
第一次出击是1915年1月的南下作战行动,以“平海”号和“靖海”号二艘战列巡洋舰为核心的分舰队抵达琼洲后,以郁林为基地沿安南海岸线巡航,它们成功地驱逐了法国人在南中国海的几条巡洋舰。
4月南下分舰队返回吴淞母港,战舰修整的同时舰员们也获得了一个星期的休假。4月12日晨结束休整的“平海”号同第二大队的四艘姐妹舰一起驶出长江口与东部舰队主力会合,这支由6艘无畏舰、4艘战列巡洋舰、2艘前无畏舰、8艘装甲巡洋舰、22艘驱逐舰组成的庞大舰队伴随着同样壮观的航迹消失在东方的海天一线处。
13日12时47分,作为前导的第二大队在黄海与日本战列巡洋舰队遭遇,双方的战列线经历了一刻钟的交火,距离从100链拉近到40链,之后四艘日舰在汉军主力舰队抵达前折往东南方向退出战场。在短促的激战中“平海”号主炮共发射了98发356毫米炮弹,命中雾岛号艏部一发,自身中近失弹一发,防鱼雷舱隔板破裂,左舷一舱进水。先进的火控系统和良好的训练在初战中发挥了作用,至日舰撤离前主炮群已经对雾岛号实施了二次跨射,不过都没有直接命中,最后由于目标改变航向,需要重新校整射击函数,主炮无法维持效率射击。
经历了与日本舰队的遭遇战后,舰队司令部决定让第二大队剩下的三条战列巡洋舰凭借航速优势前往朝鲜海峡拦截返航的日军主力舰。受轻伤的“平海”号在采取了损管措施后与舰队主力一起行动。
主力编队正跟随在第二大队西南方,舰队中的2艘前无畏舰由于航速较慢渐渐落在了后面。13日夜20时05分,位于编队后方的前无畏舰扬武号发来电报称其右舷中一发鱼雷,锅炉舱进水正在组织损管。
收到扬武号中雷的消息,舰队司令部第一反应便是遭遇敌雷击舰袭击。一时间探照灯刺破了黑沉沉的夜幕,光柱来回地从海上扫过,整个舰队的眼睛都在紧张地注视着周遭的海面,同时16艘驱逐舰从舰队中分列出来掩护在主力舰的二侧。
可除了轮机的轰鸣声,黑夜中听不见一丝其它的异样声音,对海面的搜索更是一无所获。二个小时过去了,没有发现新的情况,舰队开始解除警报。一直在绘图室待命的扬波终于可以放松下来,中午的战斗使整个火控组的神经都处于高度兴奋当中,那种机器一般的工作效率回想起来令人难以置信,可神经一旦松弛下来却立刻感到整个身心皆疲惫不堪。
他觉得头脑有些昏昏沉沉,现在正需要呼吸几口新鲜空气来提神,于是决定趁着这个空档跑去甲板上散散心。
迎着咸涩的海风,杨波点了支烟尽力让自己放松下来。舰桥顶部平台上安装的120公分探照灯刚关闭不久,被灯光照射过的围栏还带着余温,不过整条战舰已经隐入了乏味的夜色中。
“是谁?”他发现一个人影在甲板室的舱门口晃动,于是警觉地问道。
“A炮塔炮组长,伊万.西蒙诺夫。”对面传来响亮的回答。
“是西蒙诺夫少尉么?你也到甲板上来透风呢。”杨波语气缓和了下来,对于自己下属的能力,他有足够的理由为他们而骄傲。西蒙诺夫——这位平日里沉默寡言的露西亚壮汉其实粗中有细,作为一名优秀的炮组长,他能够指挥炮组在二分钟内完成三次齐射……中校想着这些心满意得地吸了口烟。
“报告中校,我刚才去自己的舱室拿些东西。”对方语气不紧不慢。这种沉稳正是海军军人应有的气质。
“什么东西?”杨波有点好奇。
“一些个人物品,您知道战斗中谁也料想不到会发生些什么,所以我希望到时候这些物品能够留在身边。”西蒙诺夫少尉回答道。
“呵呵,是啊!谁也料不到会发生些什么。”杨波放下手中已经燃剩的烟,戴上军帽,朝舱门走去。
“想家么?”他来到西蒙诺夫身旁,很随意地问了一句。
“想啊……!怎么会不想呢?”西蒙诺夫望着漆黑的海面若有所思,“我那个弟弟瓦洛佳一转眼也已经16岁了,他可是个机灵的小家伙,上次回家给他带了一本海军画报,他就整天跟我吵着说要当海军。”
“哈哈,那可好!我们的炮组长后继有人了。”也许是自己孤单一人的关系,每次听西蒙诺夫说起在别廖扎村的家人杨波就会兴趣盎然,“趁着下次回家要多带些礼物,西伯利亚那儿东西可不好买。”
“是呀,想着多带些礼物回去,可是这一年来物价飞涨,我们当兵的这点薪资……。”说到这里西蒙诺夫显得有点沮丧。
“说得也是,要不这样,有什么困难跟我说。”杨波说着在上衣口袋里摸索起来。
“嘿!您这是干什么?我不能要您的钱。”看见中校从口袋里拿出钱给自己,西蒙诺夫推脱起来。
就在这个时刻,一道刺眼的光亮从空中照射下来,甲板上瞬间变得如同白昼一般。
“是照明弹!”二人停止了争执,眯起眼睛抬头寻着空中那几点逐渐暗淡下去的光点。
“不是我们发射的……是敌人夜袭!”杨波从这诡异的气氛中回过味来,对着西蒙诺夫惊呼:“快回到战位上去!”
他的话音还未落,远处已经传来了炮弹破开空气的尖利呼啸声,朝着舰首方向望去,可怕的景象令杨波惊讶地合不拢嘴——排在舰队前列的“太白”号战列舰周身已经被巨大而又密集的水柱包裹起来——“那只能是敌方战列舰射来的大口径炮弹,如此密集的落点,意味着有不止一条战列舰构成的战列线抢在舰队前方以横列集火射击!”作为枪炮官他立刻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太白号上已经闪出了火光,遭受这样突如其来的猛烈打击,再强大的战舰也将毫无招架之力。容不得半刻迟疑,杨波立刻转身向舰桥跑去,现在需要他回到射击指挥所组织反击。
通过指挥所内的潜望镜,杨波分辨着远处海面上一道道转瞬即逝的火光。
“好家伙,起码有3条以上的战列舰在朝着‘太白’号开火。”放开潜望他波深深地吸了口气。
“距离40链,方位6度12分32秒。”从指挥所上方的射击指挥仪内传来了目标数据,同时这一数据也显示在方位指示器上。
杨波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本舰航向指示器的指针变化,那里显示着战舰正在转向。由于“太白”号吸引了日舰全部火力,现在正是调整航向将舷侧对准目标的最佳时机。
“接通炮塔控制线路。”当全舰完成转向后,杨波对主炮配电盘旁的操作手命令道。
随着线路被接通,三座主炮塔在司服电机的驱动下将八门356毫米巨炮指向射击指挥仪对准的瞄准线。
40秒后,射击指挥仪镜头捕捉到了敌舰再次炮击的火光。
“目标航速22节!”从瞄准线装定手那里获得了又一个重要的目标参数。
“接通绘图室,开启主火控模式。”这道命令从枪炮官那里发布出去。
通过配电盘由绘图室内弹道解算器输出的射击诛元被输送到炮塔控制系统那里。巨大的主炮再一次调整瞄准角度,指向由火控系统给定的射击线。
“开火!”当全部炮塔转动到位,杨波果断地下达了命令。
在猛烈的火焰和轰鸣声中八门巨炮向预定的目标方位倾泄出成吨的钢铁。杨波感觉到耳膜嗡嗡作响,脚下的甲板正在倾斜……
这是战争爆发以来中、日二国海军主力的第一次会战,当“太白”号承受着日舰炮火蹂躏的时候,汉军另外的5艘战列舰和1艘战列巡洋舰依次完成了战术转向,并依据日舰炮击时闪现的火光迅速标定方位,作出反击。
36门305毫米炮、28门356毫米炮发射出的密集弹幕取得了效果,日舰的火力开始减弱。通过十分钟的交火,终于确认遭遇的是4艘战列巡洋舰。由此也就证明了白天日舰撤退是为了引开汉军的战列巡洋舰,而晚上再利用夜色掩护折返回来以航速优势袭击汉军的战列舰队。由于战列舰航速较慢,无法追击打完就跑的战列巡洋舰,将使汉军限于被动。
这一情况下,留在主力编队中的“平海”号成为了日军意料之外的变数,它航速可以追上日舰,但是一旦与主力编队脱离,面对四艘战列巡洋舰,自身也将岌岌可危。
除此之外,汉军的火力反应速度也出乎日军预料,使其还来不及撤退便陷入到了密集的弹幕中,猛烈的炮火接连命中日军“雾岛”号战列巡洋舰,在其甲板上燃起熊熊大火,将周围海面映得通红。剩下的三艘日舰在撤退前对“太白”号实施了一轮齐射。那轮炮击过后,日舰开始转向。由于需要重新装定射击诛元,汉军暂时也停止了射击,于是在十几秒内海面上除了波涛声以外显得出奇地平静。
就在这异常的寂静中可怕的事情发生了,“太白”号舯部炮塔处突然腾起一团耀眼的橘黄色火球,一阵沉闷的爆炸声自海面上传来。伴随着二座炮塔和各种碎片飞向空中,巨舰由舯部开始断裂成二截,艏艉同时竖起,耸立在漆黑的海面上,迅即又沉入波涛中。自发生爆炸到“太白”号从海面上消失,前后不过3分24秒,这一刻战争又增添了1312名牺牲者。

“这就是战争,永远不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杨波站立在舱门口喃喃自语,直到海面上的火光完全消失后才放下望远镜。此刻在射击指挥所内弥漫着各式各样的复杂情绪,有的人在庆幸、有的人还没有从惊讶中恢复过来,还有一些人的心灵在瑟瑟发抖,而更多的人则是一脸茫然。
……
悠扬的汽笛声将杨波拉回到了现实中,回到了黄浦江上,对于他来说那一夜激战的炮声仿佛仍在耳畔回荡,记忆犹新。
汽笛仍在低沉地叫唤着,整个码头上的工人纷纷离开了工作岗位。我们的海军中校靠了岸,可是没有人来为他的汽艇系上缆绳。
“城市里三天二头闹罢工,就是海军船厂也不能幸免,一开始工人们只是要求提高加班费和津贴,而现在他们开始提出了停止为战争服务的口号。海军部与船厂协调过很多次,可问题在于船厂所需要大部分的技术工种一时都难以招到合适的新工人。”搭乘同一条艇过来的驻厂军官对中校解释着眼前令人尴尬的景况。
工人们正聚在庞大的塔式蒸汽起重机旁,三三两两地议论着什么,杨波中校踏上码头朝那些人走过去。
“大家都怎么了?为什么不去工作?”杨波对着工人发出质问。
“中校先生,你也看到了,我们这里正在闹罢工呢。”有个工人指了指刚才拉响的汽笛,他的回答引发周围一片笑声。
“你们可以罢工,但我们没办法罢工,如果军舰不能修好,我们拿什么去作战?”听了对方的回答,杨波有些生气。
“那就同我们一起罢工吧。”又是一阵笑声,中校的脸色开始变得不那么好看。

“这狗娘养的战争是该结束了,胜又如何?败又如何?我们什么也得不到,现在我们正用罢工来瘫痪这场战争。”工人将一份报纸递给中校,并对他说道:“看看吧,京城发生了大事,战争就要结束了。”
……
列车停靠在堆满积雪的的站台旁,押送我们的宪兵全都离开了——应该说是把我们扔下不管了。
我和莉萨望着站台上吵吵嚷嚷的一群士兵有点茫然不知所措。
“发生了什么?”莉萨拉着我的衣角问道。
我摇了摇头,因为她的这个问题同样是我想要知道的。
“哦!别打了,救命啊。”那群士兵中间传出一阵凄惨的呼叫声。
“打,打死他。”还有起哄的声音。
嘈杂的声音让莉萨显得有些担心,她不时看向我,似乎想想要说些什么。
“我过去看一下,你在这儿等着。”我对莉萨说道。
下了火车踏着站台上的积雪朝人群的方向走去,哭喊声越发清晰……“这真的不能怪我啊,是连长把钱带走了,我拿的就这些,已经全交出来了。”
我挤进人群里,看见一名身材魁梧的士兵站中间,另一个人倒在地上,左脸颊青肿,嘴角淌着血,正大口地喘着粗气,从军服的肩章上来看那人应该是名上士。
“说!连长去哪里了?”士兵挥起撰成拳头的右手,对着浑身发抖的上士大声吓问。
“他昨天晚上就跑了,我真的不知道他现在去了哪里……把剩下的饷钱分了大家回家去吧,我……我的那份也给您了,您就放过我吧。”上士带着哭腔向士兵求饶。
“呸!谁要你那点臭钱?”士兵对着地上的士官唾了一口,“你们这些平日里喝兵血充大爷的东西也有今天?你问问这里的大家伙儿答不答应放过你?”
“不答应!把他打残废了再说。”人群中有士兵应道。
“听见没有?有人可不答应。”上士被揪了起来押到士兵们面前。
“饶了我吧?我也是上有老下有小的,要是你们把我打残废了,我没法过活,放在这年头我们一家也都活不下去啊!”上士带着哭腔,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哀求着。
“你们放了他吧?”目睹着眼前的情景我心中难免有些不忍。
士兵回过头来,透着不耐烦的语气对我吼道:“这里没你娘们的事。”
“好吧。”望着周遭十分不友善的目光,我吁了一口气道:“这确实不关我的事,但是我希望知道发生了什么?你们谁能告诉我?”
士兵们疑惑地看着我,这使我意识到刚才问话方式的不妥,于是拧着眉头使劲琢磨着该怎么说。
“你们刚才说解散回家?难道战争结束了?”过了令人尴尬的片刻,我只好这样问。
“难道这该死的战争不该结束么?”士兵用厌恶的语气反问我。
我被他的话震住了,士兵开始厌恶战争这并不奇怪,可在大庭广众之下毫无顾忌地表达出来这真的令人感到惊讶,要知道就在几个月前军事法庭还在大批地判决那些表达厌战情绪的士兵死刑。
“我真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和我的同志上个星期被判决流放到青海格尔木,搭乘的那列火车早上停在这个车站后押送我们的人就全都不见了人影。”我做了解释,并且提出了自己的疑问:“想必发生了什么事情吧?”
“你猜对了,战争要结束了,就在前天晚上革命委员会逮捕了皇帝,京城里发生了革命你知道么?”那名士兵放开上士的衣领,转过身来情绪激动地对我说。
“革命……!?”听到这个消息我顿时睁大了眼睛,惊讶地问道:“发生了革命?!我没有听错吧?真的!?”
接下来的十几分钟里通过找来的报纸和士兵们的诉说我粗略地搞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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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窗口中的和平

热水刺激着皮肤,令全身的毛孔都舒展开来,带走了连日里积累下的疲惫。能够在西伯利亚寒冷的季节里泡上一回热水浴,那真是再享受不过的事情了。
这些年来我的心情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舒畅,白天在车站里从士兵口中得知了不久前所发生的历史性事件——3月8日在京城爆发了反对战争的罢工和游行,同1905年那次一样,军队开了枪,据说死了一百多人。但不同的是,这一次的血腥事件不但点燃了火药桶,而且教育了所有人,面对无辜者的鲜血大部分军人选择拒绝执行命令。由于兵部失去了对军队的控制,在来自皇帝个人的压力下内阁同意派遣厂卫逮捕并处决抗命的士兵,他妄图通过这种野蛮的手段来恐吓士兵们,重新控制军队。到下午他们又调来禁卫军的炮兵营向游行的人群发射榴霰弹,令人发指的杀戮使得整片街区血流成河。这一切这迫使认清了形势的军人迅速掉转枪口,他们打开军械库向市民分发武器,郊区兵部直属军械制造厂工人也带着工厂库存枪械和弹药前往市区参加起义,人民压抑已久的愤怒终于像火山一样爆发了出来。仅仅半天时间城内的禁卫军就被士兵和武装起来的工人包围了起来,夜里起义者用缴获的火炮轰开了皇城的大门,占领了内阁各部,接着又攻克紫禁城,逮捕了皇帝和他的内阁成员以及300多名大小官员。到3月10日在社会民主党的组织下,罢工已经获得了全国范围的响应,这时的罢工再也不是像过去那样局限于一时、一地的经济斗争,而变成了全国范围的工人阶级争取自己政治权利的斗争,资本家和官僚机构现在必须向工人交出权利。在强大的革命力量面前,成立于1905年的原帝国议会下议院以多数票通过罢免皇帝和内阁的决议,并批准逮捕皇帝、首辅、内阁侍郎和翰林院大学士。同时宣布解散帝国议会,组建由议会主要党派联合执政的过度政府,准备于几个月内召开立宪会议,最终建立民主共和国。至此,统治中国272年的汉王朝寿终正寝,自西周开始有历史记载的千年君主制终结了。

局势的发展出人意料之外,却又在情理之中。持续近3年的战争耗干了这个国家的国力,即使夕日繁华的东部,民众忍受着生活物资短缺之苦也已经一年有余,美国参战后这一形势正越来越严峻。据说在上海,平日里无人问津的固体酱油,现在经常刚摆上货架就被抢购一空。而在西部,情况还要糟糕,就拿乌拉尔边疆州的卡缅斯克和靖西府来说,当地居民不但粮食、布匹短缺,燃料也异常缺乏,市民在忍受饥饿煎熬的同时还要面对严寒的折磨,这使得冬天变得难以度过。对于以往日子过得还可以的中产阶级,飞涨的物价也使得生活变得艰难起来,战前帝国银行发行的一两面值的银钞能在高档餐馆里体面地吃上一顿,而现在只能勉强买到半个隔夜面包。由于盲目滥发,按照市面价格一两银钞的实际含银量已经从战前的24克银,下降到了现在的不足2克,而且实际上由于人们纷纷抢购能够保值的硬通货,一两银钞在黑市上只能换到0.5克白银。当然这种通货膨胀并非这几年才开始的,因为在1905年一两帝国银钞还实打实的能够换到30克白银,现在只是由于战争而加速恶化罢了。
城市如此,农村是否会好些呢?就我了解农民的生活同样度日如年。战争不仅加重了农民的税赋,而且飞涨的物价也压迫着小农户们纷纷破产。即使那些往常家中还有余粮的殷实农户,现在却因为粮食专卖管制而陷入困境,只能以极低廉的价格把粮食卖给官府指定的专买商铺。由于种地无法维持生计,许多人开始把土地廉价地抛售,土地兼并在全国范围内愈演愈烈,迫使大量农户沦为雇农。地方上的官吏通过专买专卖狠狠地收刮了一笔的同时,农民正为此付出了极惨重的代价。
战争已进入僵持阶段,数以亿计的社会财富在硝烟中消耗殆尽,战争之所以还持续下去的唯一原因只在于双方都在等待着对方先于自己因力量透支而倒下去。但对于帝国来说最沉重的一击发生在1916年7月,连续的暴雨导致黄河在河南长垣境内决口,浑浊的河水淹没了包括郑州在内的几万平方公里的土地,造成六万人死亡,几百万人口流离失所。被战争拖得筋疲力尽的帝国政府已经无力救援灾民,不仅如此,洪灾导致几千万亩土地颗粒无收,到秋天北方的工业城市出现大规模粮食缺口,于是从10月份开始在城市实施了严苛的粮食配给制。物资匮乏和饥饿终于消磨了人们忍耐的极限,成千上万的灾民拥入城市更加剧了不稳定的因素,从那个时候起声讨战争的游行和罢工活动就一直此起彼伏地发生。
我们党把握住了时机,在人民自发的斗争中适时地引入了政治诉求,逐渐地通过群众中的骨干分子将一系列的反战、反饥饿斗争导向社会革命的斗争。同时在前线的部队中党的基层组织也日益壮大起来,它们像磁石一样将士兵吸附在自己的周围。他们往往以战壕、排、连,甚至营为单位,拒绝执行军事行动,或者敷衍了事。我甚至听说有部队与对面战壕里的协约国部队互相交换铁丝网,以便拿去向上头证明己方实施过命令要求的突击行动。
局势已经发展到这一地步,一切都和1914年大不相同了,记得1914年的时候,人们还在兴高采烈地谈论着战争胜利,而二年后从前线到后方,所有人都在诅咒战争。可以说这场战争真正地揭露了帝国主义的本质,教育了人民。
……
不期而至的敲门声将我的思绪拉回到了车站旅馆的房间内。
“是谁在外面。”我大声地问道,同时从澡盆里站起来擦干身子。
“是我,书记同志,我能进来么?”门外传来莉萨那熟悉的声音。
“好的,可以进来。但我有一个要求,你知道我已经说过很多次了,你可以叫我瓦莉娅,但别叫我书记同志。”我说着给自己披上浴巾,走去开门。
“刚洗完澡么?”莉萨见我披着浴巾。
“不,应该说刚洗了一半,呵呵。”我笑着搬出椅子示意她就坐。
“那可打扰您了,书……”莉萨刚要开口,又突然止住了,她用手捂着嘴向我做了个鬼脸,“瓦莉娅同志,你看这种习惯不是那么好改掉的。”
“没关系,我只是说说而已,我想咱们之间没必要那么严肃。”我为自己和莉萨倒上二杯热茶。
她坐到椅子上愍了口茶,表情有点忧伤。
“你说得对,确实是这样,有时候在想要是能有一个像你这样的姐姐就好了,唉……可惜!”说到这里莉萨叹了口气。
“怎么了?为什么叹气呀?说起来我还没听你讲过家里的情况,如果不介意的话就跟姐姐说说吧。”放下茶杯,我面带微笑地看着莉萨。
“你真的想听么?”莉萨用她那双闪烁着神秘的黑眼睛看着我。
“可以么?”我用试探性地口吻征询道。
“好吧,那就从我的外公说起。”她用手肘搭在桌子上,双手托着下巴,换了个姿势开始讲述起来:“我的外公是个大资本家,他的家族在南洋经商到他那里已经是第五代了,你可以想象这积累了多少财富和资本。”
“我知道你们汉人懂得经营和积攒的能力。”我点了点下头,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本来生意的范围只限于瓷器、茶叶、丝绸和香料的制运与经销。可1883年中法战争爆发后,法国人没收了家族在安南和高棉的产业,战争也导致了当地市场萧条,这让外公很失望,他带着大部分资金回国,开始投资工业领域,从锅炉厂开始,逐步发展到钢铁、机械、化工领域,现在我外公的家族是北方钢铁托拉斯的大股东之一,成了名副其实的军火商,战争贩子。”
“这么说来你是个资产阶级大小姐喏?”听了这些叙述,我的态度开始转变,语气也不那么客气了,“做你的姐姐?我可不敢高攀哪!”
“你不明白,不是这样的!”莉萨着急地试图向我解释。
“我不明白?哪你又明白些什么?!”在粗暴地打断了她的辩解后,我变得情绪低落,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滋味:“你知不知道我们这些普通人,这些无产阶级的生活?我是说真正设身处地的懂得?”我皱着眉头问道。
“请你听我把话说完。”莉萨用目光小心翼翼地探询着我,委屈地恳求道。
“说吧!”我不耐烦地瞥了她一眼。
“其实我完全不是你想的那样,因为在我出生之前母亲就已经离开了她的家族,她在河北保定居住下来,当了一名小学教师,此后再也没有回去过。”莉萨的眼睛湿润起来,她缓了口气:“小时侯我从来没有见过父亲,也不明白为什么母亲从来不提外公的事情。母亲的工资很微薄,我们母女生活一直十分拮据。因为没有父亲,学校里我总是被受欺负,在无数次的追问下母亲将她藏在心中的秘密告诉了我……在她18岁的那年第一次走进外公开办的工厂,目睹的是昏暗闷热的车间,满身油污裹胁着汗水的工人,以及沉重的工件和凶狠的监工,这是与以往大小姐生活完全不同的另一个世界,工人们在这个充满绝望的地方,每天即使工作十二小时,也只能过着勉强糊口的生活。在那里母亲认识了我的父亲,一个与她同龄的学徒工。”
“你父亲?”我开始被莉萨讲述的“故事”所吸引,见她停顿下来看着自己,我立刻脸红了起来,为刚才的卤莽而过意不去。
“是的,我父亲,按照母亲的说法,他有着一种身处绝望中而不屈服的坚强气质,这是她第一次被一个男孩所吸引。从那以后母亲经常去工厂,每次都在车间里默默地注视着父亲。后来二人开始交谈,母亲去了父亲居住的棚户,你知道在那里见到的情况对于一过着大小姐生活的她带来的冲击会有多大么?母亲当时简直不敢相信世界上竟然有人住在这种地方。她向外公提出改善工人工作与生活状况的要求,但是被严厉地拒绝了,不但如此外公还不许母亲再去工厂,更不准与工人交谈。母亲是个倔强的人,她无法接受外公的约束,于是决定离家出走。母亲找到父亲,希望与他去别的地方生活,你知道这样提出私奔是很难被接受的,但是母亲不管这些,在她的执意要求下,父亲向她坦言了自己作为社会民主党员的身份,因为组织工作的需要暂时不能离开工厂,他要求母亲再等等。”莉萨讲到这里觉得有些口干,她拿起茶杯往喉咙里灌了几口,见我专心地听着,便又继续说了下去:“那时母亲被安排住在父亲的一位同志那里,她开始接触民主主义和马克思主义思想,不久后父亲因为工会活动而被捕,由于外公的干预,他被判处了无期徒刑,之后又流放到北海。在这突如其来的打击下母亲一如既往地维持着她那倔强的性格,那时她已经怀上了我,但还是毅然决定加入社会民主党。”
“你母亲的转变真的很大,从一个阶级到另一个阶级,从一个世界到另一个世界。”我对莉萨感慨道。
“是啊!母亲说那是爱情的力量,在这力量的帮助下她接触到了真理。”莉萨的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她接着讲道:“那时为了脱离家庭的影响母亲到了北方,依靠同志的帮助在河北保定定居下来,并且找了一份小学教师的工作。”
“我误会了你。”听到这里,我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去。
“你不要为此过意不去,瓦莉娅同志,现在我们能够走到一起为共同的事业而奋斗,这就足够了。”莉萨很真诚地看着我,使我相信她真的没有把我刚才的那些话当作一回事。
“确实,这就足够了,用你们的话说这就叫缘分,而我们则称之为Sudiba。”我放下了心中的不适,恢复了往常的心态。
“你父亲现在还在北海么?”我问道。
“不知道,我和母亲一直没有得到过他的消息。”莉萨摇了摇头,望着面前摆放的茶杯神情有些黯然。
“也许你父亲很快就会被释放,用不了多久你们就可以团聚了,该死的皇帝垮台了,而生活才刚刚开始。”话说到这儿,又想起了瓦洛佳也是被流放到北海,他能再回到乌拉尔么?我不禁有些感慨生活对自己开了个玩笑。
“恩,说到生活,以后有什么打算呢?”莉萨看着我,从她的眼睛里可以读出对这一话题地憧憬。
“以后嘛,说起来你可能会觉得无聊,以后我要和丈夫还有女儿在一起生活。”我开始用手背衬着下巴,略做思考,然后对她说道:“过那种普通人的生活,这些年来很少有时间陪伴家人,我要补尝他们,照顾丈夫,养育女儿,如果条件允许我还打算再要一个孩子。”
“哈~原来瓦莉娅姐姐打算做贤妻良母!”莉萨捂着嘴笑了起来。
“算是吧。”我拿起摆在桌子上的烟斗,放在手心,不觉地又皱起了眉头,“不过我总在担心,局势发展得是否太过顺利了,我是说出人意料却又让人觉得不塌实。想想看,莉萨,就在十天前,我们还在谈论将来的革命,在我们看来这个‘将来’意味着十年八年,或许是一辈子,可现在它却突然出现了眼前,让人难以置信……也许是我太过多虑了,但是我这个人从来都不相信天上会掉馅饼。”
“我也有同样的感觉。”莉萨面对我,脸上露出令人难以琢磨的表情,“我记得你以前说过‘无论形势如何变化,我们应该做的便是努力完成党的工作’。”她叹了口气说道。
“你说的不错,但是现在的情况不同了。”我从盒子里取出一小措烟丝用手指捻了捻塞进烟斗里,又划了根火柴将其点燃。“那时我们在乌拉尔的组织正遭受着严重的破坏,如果不能忘却困难埋头工作,谁也无法坚持到今天。但人有时候是很奇怪的,面对再大的困难和挑战都能够咬紧牙关去克服,可一旦胜利唾手可得时却会变得迷茫,失去生活的信念。”
“失去生活的信念!?生活的信念……”莉萨突然像着了魔似地反复念叨着,她睁大了眼睛,目光失神地颤动着。
我吸了一口烟斗,起身从衣架上取下包裹。
“知道生活是什么,莉萨?”自己一边说着一边解开包裹。“生活就是斗争!”说话间包裹已经完全打开,裹在里面的一支Mauser 1896式手枪呈现在了面前。
“这是哪来的?”莉萨迷惑地问我。
“从早上那个上士那里要来的,这是一支自配手枪,属于他的私人物品,而我对他也算是有救命之恩。”我开始摆弄这支手枪,打开机匣将,从上方插入弹夹,“我们需要武器。”我说道:“就眼前来说,铁路运输可能已经瘫痪,要回到乌拉尔路途遥远,需要武器防身。再说得远一点,战争也许并不会那么快就结束,而国内的政治局势现在也不明朗,为以后工作考虑,我们同样需要武器。”
“战争不会结束么?”莉萨显得有些担心。
“革命打倒了皇帝,但是还没有打倒战争,战争恐怕还远没有结束!”我把手枪挪到了莉萨面前。
……
海军吴淞军港的一间办公平房内,杨波中校正站在门口,不安地朝外面张望。从这里可以很清楚地看到那些嘈杂地拥堵在营区门口的人群。几个平日里指高气昂的军官正被荷枪实弹的水兵连人带车拦在那儿,任凭他们怎么呼喊对方都不予理会。
“都看见了吧?整个营区,应该说是整个舰队都控制在我们士兵委员会的手中,现在需要你们这些中立的军官表态,是站在皇帝、资本家一边?还是站在工人、农民和士兵这一边?”从中校背后的房间里传来一番严肃地质问。
“我站在我们国家这一边。”杨波没有转身,只是无奈地回了一句。
“我们的国家?这里的我们是指无产阶级?还是指资产阶级和地主呢?”
“我们中国人的国家。”杨波这次终于回过身去,他对着屋子里说道。
“哪些中国人呢?中校先生,我们希望您能够考虑清楚一些事情,比如,军人到底应该为了谁服役?”对方的语气没有丝毫变化。
“好吧,我们开诚布公地谈谈,这些天我是完全地被搞糊涂了。”杨波坐回屋子里,他有些生气地说道:“皇帝倒台了、帝国政府也垮了台,可是如今到底应该是哪个政府在管事呢?吴淞要塞炮台那边打出共和国政府的旗号,要派人来接管,而你们这里又冒出来一个工农革命政府。一个国家怎么可能有二个政府?”
“请您耐心地听我说明当前的形势中校先生。”屋子里的人坐到了杨波的对面,“众所周知,一个国家只能够拥有一个有效的政府,可现在却有二个政府在发布命令,这是为什么呢?这是因为我们的国家,也就是你、我的祖国——中国正在进行着一场伟大的革命,这场革命将决定着我们所有人的命运。革命中存在着二股势力,其中一股是资产阶级,他们以立宪民主党为代表;而另一股是无产阶级,以社会民主党左派为代表。这二股势力截然不同,这二个阶级的利益泾渭分明,一部分资产阶级在无产阶级的裹挟下参加了这场革命,可转而又试图夺取革命的果实,继续维持一个与过去帝国政府没有本质区别的政府。与此同时,经历了这一场革命斗争锻炼的无产阶级当然不会同意将革命的果实拱手让人,他们要建立另一个全新的政府,以将我们的国家引向全新的未来。这样二个阶级的矛盾便以二个政府的形式表现了出来。这种矛盾本来可以通过计划中的制宪会议利用议会民主的方式加以缓和,但是把持着国家机器的资产阶级却寻找种种借口一面推迟制宪会议的召开,一面阻绕工农兵代表参加会议。在这种情况下,我们,也就是社会民主党左派为首的工农革命政府便只能运用手中掌握着的力量促使资产阶级履行民主的承诺。”
“我还是不怎么明白,这与我有什么关系?我作为一个海军军官既不是资产阶级,也不是无产阶级。”杨波摇着头摊了摊双手,他感到心里很烦。
“这个世界上没有独立于政府之外的军队和军人,军人只能选择为某一个政府服役,而这个政府必然是属于某一个阶级的。所以这些当然和你有关系,也和我们所有人都有关系。”
“有些问题我仍旧不明白,希望你能够解释一下。”杨波皱起眉头看着对方,“你们号召士兵抵制战争,可是你们并不能号召敌人的士兵也抵制战争,这样你们如何能够确保国家不受敌人的侵犯呢?”
“我们不但能够,而且应当号召其它国家的士兵与我们一起来抵制战争,因为我们与他们并不是敌人,而是朋友。”那人说道,看起来并不像在开玩笑,“我们有着共同的敌人——那些发动战争并且把人类社会拖入到这场史无前例的疯狂杀戮中去的各个国家的垄断资产阶级。全人类都需要一个美好的未来,想想看吧,中校先生!想想那些母亲、那些妻子、那些儿女们,想想那些包含泪水和屈辱的眼睛。该是结束的时候了,得由我们军人来结束这一切!”
“好吧,我想没有人会拒绝一个美好的未来,假使这些都能够成立,那么现在我该做些什么呢?”杨波挪了挪身下的椅子,与对方靠近了些。
……

[ 本帖最后由 Валия 于 2009-9-5 02:04 编辑 ]

第四章 无助和希望

露西亚人所称的Sibirya,是指乌拉尔山脉以东、哈萨克高地以北的广袤地域,汉人习惯上将这片土地称为鲜卑地。无论采用何种称呼,对于世界上大部分人来说,可以用来形容这片土地的词汇只有二个字——蛮慌。因为书上是这么描绘地,报纸上也是这样写地,别人更是这样说地……关于它是世界上面积最大的平原这一点却是很少有人提起的,至少很少有人会把平原与蛮荒这二个词联系在一起。事实上Sibirya或者说鲜卑地是一片遍布着针叶林与沼泽的冻土平原,在18世纪末汉政府在鄂毕河上游的设立了鲜卑府,以统辖这一整片当时还尚未开发的处女地。
我和莉萨沿着大陆铁路干线在这蛮荒的平原上赶了十来天路程,虽然搭过几次马车,但是在这荒芜人烟的地方,大部分时间里只能靠二条腿走路。可以想象一下我们有多么狼狈——脚上套着满是泥浆的靴子,每走一步都会深深地陷进积雪中,最糟糕的还在于二只靴子都无可避免地开了口,只好暂时用布条捆住,否则冰冷的雪水非把我的脚踝以下变成残疾不可——在Sibirya的野外,无法动弹双脚就意味着死亡。和靴子一样,裤子和作为外套的大衣被挂破了多少处已经懒得去记,在寒风中所能做的便是尽可能地把所有衣物都紧紧地裹在身上。虽然经历了异常的艰苦,但是一想到目前的形势,尽快回到乌拉尔就成为了我们最迫切的愿望。这样子一路上渴了捧一把雪,饿了啃一口硬如石头的黑列巴和干牛肉,白天赶路夜晚在野外轮流守着篝火露营……此种经历对于我来说都觉得有点不可思议,更不要说是莉萨这样一个东部大城市来的女孩。一次莉萨跟我说:“现在我们都成了野人。”我告诉她:“这一点也没错,因为我可不想与那些‘文明人’为伍。”
经过长途跋涉,在某个阴冷的午后,我们走进了一段宽阔的河谷。
望着河谷中向南方的延伸的铁路,我提起精神向身后气喘吁吁的伙伴挥了挥手臂,“快要到鲜卑府了,加把劲。”
“前面就是鄂毕河么?”莉萨仿佛一下子来了力气,她加快步伐赶上来,在身后的雪地上留下了一串深浅不一脚印。
“看中间那片宽阔的冰面,应该就是鄂毕河谷了,去年回乌拉尔的时候经过这里一次,不过当时是在火车上,而且河面也没有冻结。”我指着远处冰封的河面,满怀信心地对莉萨说道。
“那还要走多少路?”莉萨停下脚步,双手撑着膝盖,疲惫地呼吸着寒冷的空气。
“如果一切顺利,明天应该能够抵达鲜卑府,到了那里就可以联系上组织了。”我高兴地说道:“也就是说艰苦的跋涉就要结束了
“那可太好了,我真要坚持不住了,都不知道自己这些天来是怎么度过的。”虽然这么说着,但莉萨还是提起行囊一下子走到了我前面。
“这丫头……”我望着她的背影小声地嘀咕了一句,拍落掉衣服上的冰霜跟了上去。
到傍晚的时候,我们已经在河谷的林子里走了好几里路,正打算找一块干净点的开阔地过夜。
“这里没有半块稍微干燥点的地方,只能将就了。”我有些失望地环顾了一周所处的林间空地,回头对莉萨说道:“去找些柴火来,要快点升火,不然天要黑了。”
莉萨向我点了点头,朝着附近的林子里走去,而我则开始清理周围的积雪。
接下来,料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就在我费力地用树枝扫干净一小片地面时,林子里传出了莉萨的尖叫声。
“怎么了莉萨,发生了什么?”我大声呼唤着伙伴,希望得到回答。
可是没有得到任何回应,我只好拔出带在身上的手枪,向林子里走去。
顺着刚才莉萨发出呼叫的方向,来到了一个土坑旁。
“怎么会……!这坑太深了……”望着深不见底的土坑,我只能发出这样的感叹,并且庆幸自己没有一个不留神掉进里面去。
“是你么,瓦莉娅姐姐?”这时从坑里传出来微弱的声音,我知道那是莉萨发出的,听起来她的情况不太好。
“是的,是我,能够告诉我你现在的情况怎么样么?”我绕着坑走了一周发现这是一个垂直的陷阱,从周围泥土的痕迹来看应该是不久前刚挖的,由于光线昏暗根本看不清这个坑到底有多深。
“摔到了屁股,不过还行,就是坑壁太陡了,爬不上去。”莉萨的语气有些沮丧。
“没伤着那就好,我去找东西把你拉上来。”我对莉萨安慰道。
“还好陷阱里没有按木椿,不然……”脑子里刚闪过这个念头,额头上便不由地冒出了冷汗。“现在得去找一根足够长的树枝,否则就只能让莉萨在那个坑里过夜了。”我这样告诉自己,好打消那些莫名其妙的想法。
可在这个季节里要寻找一根足够长,并且直径足够粗壮的树枝并不那么容易,于是我打算先回空地去拿刚才用来扫地的树枝试试。
……
我伸出树枝,伏在坑边努力了好几分钟。
“我说过这不行的,太短了。”莉萨先放弃了,最终只得到这个令人沮丧的结果。
“该死的!这附近没有更长的了。”我气愤将手中的树枝抛到一旁,无可奈何地躺倒在雪地上。
“这是哪个混帐挖的坑?要是让我逮着,非把他……”感觉十分窝火,在心里把这个陷阱的主人诅咒了无数遍。虽然他可能仅仅是一个普通的猎户、或者一个心地不坏的人,但是这样想却丝毫不能减轻我的愤怒,因为面对这个陷阱我实实在在感觉到了自己的渺小和无助——我甚至无法帮助伙伴脱离这样一个土坑。
懊恼和愤怒很快就过去了,身下的冰雪使我冷静下来,毕竟这样躺着并不能解决任何问题。
“等等……法子还是有的!”
这时我已经想到了一个办法,不过对我来说这样做有些尴尬,经过反复考虑后我还是决定试一试。从雪地里起身,然后小心翼翼地扫视了一遍周围的树林,并没有发觉异样。于是我开始解下裤子上的皮带,然后脱下穿在外面的罩裤,将二只裤管作为一头捆扎在树枝上,另一头再系上皮带。
我拿着手中由树枝、裤子和皮带构成的奇怪物体,将皮带那头伸进坑里。
“莉萨,你试试看,能否抓住我的皮带。”我用晃了晃手中的树枝,对着土坑里喊到。
“够着了,再下来一点。”从坑里传出莉萨兴奋地回应。
我进一步蹲下身子,好让树枝再伸下去一点,这时从树枝上感受到了一股明显的牵扯力,我赶紧用双手抓牢它。
“抓住皮带了么?”我问莉萨。
“恩,抓紧了。”感觉到树枝上传来的牵扯力明显地重了二下,显然是莉萨在提醒我她已经准备好了。
“你可以将皮带绕在手腕上,然后蹬着坑壁上来么?当然我也会用力拉你上来的。”我对莉萨建议道,对于我们来说这是唯一可行的方法,因为凭我一个人的力量不可能把她拉上来。
“那就试试看吧。”莉萨同意了,显然没有人愿意在那个坑里过夜。
……
虽然仅是一个土坑,但是为了把莉萨弄上来还是花了不少力气和时间。由于坑壁过陡,中途莉萨脚底滑掉二次,我几乎想要放手,但还是咬着牙卯足了劲拽住树枝,才避免因为松手而前功尽弃。
“吁~~~终于上来了……”莉萨匍在坑边,大口地喘着气。
“起来吧,要快点准备生火。”我向她伸出手去。
“谢谢!”莉萨握住我的手,却又马上放开了。
“你还是先把裤子穿上吧,小心着凉了。”说着,她将裤子还到我手中。
“幸好这条裤子蛮结实,不然就麻烦了……”我把拧成一股的裤子放开,准备穿回去。
“姐姐,你来那个了?”莉萨呆呆地看着我,手正指向裤子衬里上的血迹。
“已经过去了。”我利索地穿好裤子,虽然尽可能摆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可脸上总感觉有点烫烫的。
片刻的尴尬之后我似乎想起了什么,把手伸进裤子口袋里摸索起来。
“坏了!竟然忘了拿出来……”瞧着从口袋里摸索出的一盒已经被绞碎了的火柴,我沮丧地对莉萨说道。
“哪我们该怎么点火?”莉萨也显得很着急。
“试试看钻木取火。”我背对着她冷笑道,我想她大概会觉得我在开玩笑,可实际上我很清楚自己的情绪已经糟糕到了极点。
“那办不到的,瓦莉娅姐姐,你瞧这些树枝都是湿的,即使用火柴都不易点燃,我们得想个别的办法。”莉萨果然把我的话当真,她直白地说出了自己的看法。
“是啊!是啊!办不到、我什么都办不到,我就是个愚昧的乡巴佬,需要你这个城里来的大学生告诉我湿树枝不容易点燃这类常识。”也许是想挽回刚才的尴尬,也许是由于别的一些原因,我变得烦躁,开始口不择言:“如果不是因为你掉进这个该死的坑里,现在也不至于如此!”
莉萨没有说话,她只是静静地等待着“暴风雨”过去。
“我知道,你是个心地善良的人。”见我不再出声,她才开口说道。
“善良的人不会伤害朋友,所以我不是。”我冷冷地自嘲着,内心深处开始为刚才自己不负责任的话而懊悔不已。
“我信任你,瓦莉娅!不要想得太多了……”莉萨没有再说什么,她站起来给了我一个善意的微笑。
我感觉眼角开始湿润了,心里酸酸的……。
“是谁在哪儿?”这时候从树林子里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
我不清楚来人的善恶,虽然自己和莉萨目前十分需要帮助,但是在这荒郊野外的地方还是谨慎些为好。
我示意莉萨不要出声,拉着她快速地跑到另一边林子里隐蔽起来。
不远处响起了脚步声,听起来一种很独特的踩踏积雪的声音。
我握着手枪,注视着传来声音的方向,慢慢地拧开了保险。
过了一会儿,从对面的树林里走出一个身披厚尼大衣、脚穿树皮鞋,脸上留着浓密胡须的大个子男人。
我和莉萨躲在一旁的松树干后面注视着这个家伙的一举一动,看着他像头熊一样在刚才我们忙活了半天的土坑边上来回寻觅着。
显然他注意到了我们留在地上的脚印——这一无法避免的疏忽。
该怎么办呢?是走还是留下?就在我着急地左思右想之际,莉萨扯了扯我的袖子,这才注意到对方正朝我们隐藏的方向走过来。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我示意莉萨待在藏身处不要动,自己独自拿起枪迎着那人走去。

“你是什么人?在这里干什么?”面对这个魁梧的家伙,我本能地举起了枪,以使自己多一份底气。
“小姐我并没有恶意,请你把枪放下。”哪个人停止了前进,举起双手站在原地看着我。
我注意到他背着一支步枪,这使我不敢有丝毫放松。“把你的枪扔到地上。”我尽量摆出毫不妥协的姿态坚决地命令道。
他照着我说的做了。
“很好!”我冲他点点头,继续用枪指着他吓令道:“朝后退!一直退!”
看他举着双手一步步后退,我小心翼翼地跟上前去,但始终与他保持着一段自认为是安全的距离,就这样一直走到他刚才站立的位置。
我见他还在后退,便俯身拾起他扔在地上的步枪。此时才注意到这不是猎枪,而是一支帝国陆军装备的制式步枪。
“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会有军用步枪。”我问那个人。
“我只是个打猎的,这枪是我花钱从一个当兵的手里买下的。”他停下了脚步,用老实巴交的口吻说道。
“这根本不可能。”我摇了摇头,有些生气地说道:“可别把我当傻瓜了,当兵的如果把枪弄丢了那就会被视作逃兵,当然除非他本身就是个逃兵。”
“兴许当时卖给我枪的那人个人就是个逃兵呢。”那家伙耸了耸他宽阔的肩膀,对我笑着。
“那么你又为什么要买这支枪呢?显然不可能是用来打猎的,因为1892式步枪使用的7.62毫米尖头弹只供军队使用,市面上根本找不到,你总不见得拿着一支用光了子弹的枪去打猎?”我毫不犹豫地驳斥了他那可笑的辩解。
“你很聪明小姐,那么你觉得我是什么人呢?”眼前的男人露出一丝神秘的微笑。
我把步枪背上肩,没有直接作出回应,而是继续拿手枪指着他问道“那个坑是你挖的吧?”
“是的。”他点了下头。
“这个坑像虽然很深,可里面却没有木椿之类的东西,所以并不像是猎人挖的陷阱,恐怕是用来埋藏什么重要的东西。”我一边说,一边仔细打量着眼前的这个男人。他戴着一顶哥萨克皮帽,帽子下沿露出的一绺头发遮住了半边额头,浓密的胡须又遮掉了下半张脸。
“你具体是什么人我不清楚,但可以肯定你不是猎人。”我接着说道。
“果然分析得头头是道啊,可就没认出我来。”那人将帽子摘下来,然后理了理头发,对着我眨眼睛道:“还记得我么,梅尔库诺娃同志?”
“你是?……别尔科夫同志?!”我惊讶地望着眼前的这个人,脑海中浮现出了二年前在乌拉尔边疆州和鲜卑府社会民主党(左派)代表大会上的情景……
那时我刚刚当上州委员会书记,是第一次参加跨区党代表大会,在这里认识了不少来自边疆州和鲜卑府的同志,其中鲜卑府党委员会书记给人的印象尤其深刻——那次他做了关于揭露战争和动员群众的报告,其中提到了我从流放地回来后就一直关注的几个问题,会后我特意向他请教了这几个问题,他皆给予耐心解答。
后来我才知道别尔科夫只是他的化名,真实姓名叫乌特列尼.梅德涅诺维奇.梅德维杰夫。他的父亲是名哥萨克,而母亲则是汉人,他还有一个汉名叫:赵慢熊。
……
这些天来杨波中校正在努力适应新的规则,比如那些往日里禁止下级水兵涉足的甲板区域和通道现在完全开放给所有舰员通行,哪怕是一名来自锅炉舱的水兵,也能够很顺利地通过舰桥过道,而不用担心被士官阻拦。再比如那历来每天早晨要升上桅杆的蓝底金龙旗和挂在舰尾的金龙踏浪海军旗也不见了踪影,听说再过段时间那象征着帝国海军主力舰标志的舰艏盘龙纹章也将被卸除。总之海军中一切象征皇权、专制、权威的东西都将消失。现在任何人都无法否认一个新的时代将要来临,虽然许多人还无法接受这一事实。
来到宽阔的前甲板,水兵们正在做例行的清洗工作,一如既往地认真擦干净每一片柚木地板,唯一与以往有所区别的是,他们的身边没有了监督的士官,因为那些士官正被要求与水兵们一起劳动。
中校放下手里拎着的水桶,掏出手帕抹了抹额头。这些天来发生的事情要比过去几年中的总和还要多,哪怕是世界大战期间也无法与之相比。
“那些事情是真的么……?”杨波回忆起二天前的那次谈话,地点还是在基地的那间办公平房内。
……
“看看这份简历,1905年升任二级海防舰苏州号枪炮官,成为海军中最年轻的枪炮官!这是多么有才干的人?”士兵委员会代表将杨波的个人档案递到他面前。
“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您谈论这个做什么?”杨波显得毫不在意。
“可之后发生的事情您不会不在意。”那位代表从夹包中取出了一份文件,交到杨波手中。“看看吧!”他意味深长地说道。
杨波神情轻松浏览起文件,一开始是一目三行,可不久之后就逐渐放慢了阅读速度,脸上的表情露转为惊讶继而是不知所措。
“怎么会是这样……?”他连问了几遍同样的问题,脑海中则已翻腾起更多的疑问……
那是1905年2月16日,杨波担升任枪炮官不久。那天中午舰上水兵聚集在甲板室前要求改善食物质量。
他来到士兵中间,了解了舰上糟糕的食物供给状况——亲眼目睹了挂在厨房角落里爬满了蛆虫的咸肉。
“让后勤事务官过来。”杨波冷冷地说。
接下来又当着众人的面补充道:“中午给水兵每人发一廷闷肉罐头”。
这一承诺得到了舰上水兵的回应,一场可能爆发的哗变就这样被化解了。事后调查证实后勤事务官与供应商勾结从采购中收取大量回扣,而这样的事情在军队中其实是非常普遍的。杨波要求撤消后勤事务官和有关的操办人员,这一要求得到了水兵们的支持,但是也有人提醒他,能够坐上后勤事务官这个肥缺的人在海军中甚至社会上都有一定的基础,事情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容易处理。
正在杨波犹豫不决的那段时间,舰上发生了重大训练事故,一门75毫米舢板炮在实弹射击时发生炸镗,造成2人死亡另外有7人受伤,他也因此遭到免职。
十多年过去了,杨波早已将那段往事封存在意识深处,如果不是刻意提起,他决不愿意再去触及。可眼前的这份文件却迫使他开始重新考量当时发生的事情,因为这份从海军档案室中找到的事故调查报告显示,当时存放在船上的75毫米炮弹引信只用掉了7个,而那天包括炸膛的炮弹在内总共发射了8枚75毫米炮弹。对于这一疑点杨波从来未曾知晓,而该份调查报告也一直作为绝密文件锁在档案柜中……
“也就是说有一发炮弹没有安装引信?当时发射出去的炮弹全部都爆炸了,那么就证明漏装引信的只能是那发炸膛的炮弹,而未安装引信的炮弹是不会爆炸的,更不可能炸膛?!”经过一番整理头绪,杨波很快意识到了了问题所在。
“事实就是这样。”委员会代表说道:“这并不是一件偶然的事件,您威胁到了他们,他们就要除掉您。”
“您说的‘他们’是指谁?”事情展开到这一层,杨波不由感觉到背后泛起阵阵寒意,他下意识地握住桌子上灌满热水的茶杯。
“也许对于虐待士兵、贪污粮饷、打压异己这些事情您已经见怪不怪,因为作为高级军官,这场战争需要您这样的人。”那位代表起身来到窗户前,用手拨开百叶窗,外面的阳光透过缝隙照射进了灰暗的屋子里,这时候他回过头来对杨波问道:“以后呢?您有没有想过以后?譬如战争结束后,他们不再需要您的时候,您又往何处去呢?”
“以后……?”对于这个问题杨波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答,“以后的问题以后再说吧?我只想知道那些‘他们’是谁?”他摇了摇头说道。
“身处昏暗的房间内自然无法看清周围的全貌,更无从知晓自己所在,需要打开窗户,甚至揭开屋顶您才能够明白所有一切。”说完士兵委员会代表突然拉起百叶窗,屋子里瞬间被阳光所照亮,亮得有些刺眼……。
“需要阳光来照亮么?”回过神来的杨波站在甲板前喃喃自语。
早晨的太阳爬上了舰艏的旗杆,映照着旗杆上迎风飘扬的红旗,映照着甲板上忙碌着的水兵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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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危险的前兆

我手里拿着一袋煎饼走在乱糟糟的街道上,身边充斥着恐慌的人群,各种不安的情绪正在鲜卑府的大街小巷里蔓延着。
袋子里的煎饼还没有偿过一口,想着正在发生的事情,我早已忘记了饥饿,并且和那些人一样感到不知所措。
就在昨天露西亚皇帝尼古拉二世发表了声明,他打算帮助中国的皇帝稳定国内局势以继续维持同盟国的战线。由三个露西亚师组成的军团开进了乌拉尔边疆州,安西都指挥使司表示支持露西亚军和皇政,开始调遣远征军部队回国。另一方面,临时政府仍旧在同盟国和协约国代表之间维持着无休止的讨价还价,期待着待价而沽——这群资产阶级政客对人民的困苦与国家的危难毫不关心。
“如果他们无所作为,那么我们就得自己拿起武器保卫革命了。”别尔科夫停下脚步,看着阴沉的人群说道。
“靠那几条步枪么?”我想起那天他埋在郊外林子里的六杆步枪及百来发子弹。
“不,我们会有很多枪,很多炮……”面对着行色匆匆的路人,别尔科夫若有所思。
“但愿能看到那一天……”抬头望向阴涩的天空,我感到自己以及整个为之付出的事业正面临巨大的考验。
作为革命者,要回到乌拉尔显然已经不可能,但是我的家庭和亲人却都在那儿,现在何去何从?这种犹豫和彷徨的感觉一整天来令我无所适从。
“像大街上的人群那样毫无目的地逃避么?”我摇了摇头,否决了头脑中矛盾的想法,“如今不是逃避的时候,苦恼意味着新的开始,以前每一次都是这样的,现在也一样。”就这样试着说服自己。
“怎么感觉瓦莉娅姐姐越来越悲观了?”莉萨在我身后不满地说道,她手中提着皮箱,里面装的是一天来为了出行而准备的衣物——既然无法回到乌拉尔,那么我们便接受了别尔科夫同志的委托,即作为州委员会代表前往京城参加社会民主党全国代表大会。别尔科夫特地来为我们送行的,他要留在当地,显然州委员会的工作离不了他。
“箱子给我来拎吧。”我转身对莉莎满怀歉意地说道。
“不用了,看着瓦莉娅姐姐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待会儿搞不好箱子掉了都不知道。”莉萨对我做了个鬼脸,她这一举动总算把我逗笑了。
“姐姐快看,那么多人聚在那里干什么呢?”莉莎指着前面,示意我回过头去。
我顺着她指的方向朝不远处的火车站广场望去,那里正住足着为数不少的人。
见别尔科夫向人群走去,我和莉莎也跟了上去,此时此刻一些声音已经从那儿传进了耳朵里。
“同志们,我说同志们,请允许我把话说完……这个战争是必须进行下去地……协约国不愿意接受我们的停战条件,同盟国还需要我们继续维持战线……现在别无选择,惟有继续战争,要么胜利,要么灭亡……”站在人群外面已经可以听见有人正在那边扯着嗓门发表演说。
不过从周围听众心不在嫣地反应来看,尽管演说者显得十分吃力,可仍旧是应者寥寥。
我带着莉莎穿过稀稀拉拉的人群,停留在离讲台十米开外的地方,现在已经可以看清楚那演说者是个穿着长衫的胖子。
“那家伙是谁?”我问前面先到一步的别尔科夫。
只见别尔科夫用蔑视的目光瞥了一眼那个正在口沫横飞的家伙,不肖地说:“本地立宪民主党主席文德嗣,原先是城里的商会会长,最近却开始以革命者自居。”
“恐怕他打算革的是那些穷苦人的命吧?”我冷笑道,听着那个胖子正在买力地鼓吹战争,心里升起了一股想让他尽快闭上嘴的冲动。
事实上也并没有让我操心多久,因为已经有人走上前去了。
一名背着步枪的士兵走到了前商会会长、现在的“革命者”身旁,用手指戳了戳他的肩膀。
胖子停止了讲话,他一脸怒气地转过头来,显然很不乐意自己好不容易组织起来的句子被打断。
“别生气同志,您知道我是刚从前线下来的,可能不太了解你们后方的情况。”士兵满脸笑容地说道:“在前线我们士兵可不乐意打仗,总是盼望着能够早一天回家,可我们也听说了在后方有着那么一群人,他们特别喜欢打仗。早先我还估摸着那是骗人的,天底下有谁吃饱了没事尽盘算着打仗呢?今天总算开眼了,碰见一位这样的人,您说要是早让我碰见您该多好啊!”
说着士兵解下步枪,合着自己的军帽一股脑地塞到文德嗣手中。
“你要干什么?”感觉到对方在找茬的文德嗣把步枪扔到地上,拿军帽指着士兵,脸色怒然地质问。
“老兄别那么激动,打仗的事情可不能激动,毕竟到了战场上子弹就喜欢那些爱激动的人。”士兵接过帽子,用右手掸了掸又戴回自己头上。“也许您不喜欢这帽子,那我留着好啦。可步枪您一定得收下,要不然拿什么去打仗呀?”他皱起眉头说道。
士兵的举动产生了戏剧性的效果,许多人忍不住捧腹。这令那位“革命者”十分尴尬,只见他气恼走下讲台,头也不回地钻进了停在一旁的汽车里,伴随着重重的关门声,汽车马达响了起来。也许是天气寒冷,也许是别的原因,听着那发动机轰鸣了约有半分钟,就是不见汽车挪动一寸。
车门被重新打开,胖子从里面气呼呼地钻出来,他来到车前,抬腿朝着发动机盖恶狠狠地踹了一脚。这下汽车终于动了起来,不过却把这位“革命者”蹭倒在地上。
看到这一幕,在场的所有人都笑得喘不过气来。
“看来那家伙是个喜剧演员,或许适合当小丑。”莉萨在我身旁强忍着笑意,她刚一说完便忍不住笑了出来。
“每个人都有出丑的时候,但并非每个人都是小丑。”我微笑地看着莉萨,带有歉意地说道:“你们汉人的先哲说过‘吾日三省吾身,为人谋而不忠乎?’这样说起来不反省自己的人才会成为别人眼中的小丑。”
“瓦莉娅姐姐……”莉萨似乎想对我说些什么,不过最终也没有说出口,由着我从她手中接过皮箱。
这一刻我已经想明白了,在这个要为劳苦大众而斗争的时代里,因为一些儿女情长的事情去自寻烦恼实在是最愚蠢不过的,以后有的是生活,但不是现在,现在应该投身到革命的洪流中去。
抛去毫无意义的烦恼和顾虑,我同莉萨一起踏上了前往东部的路程。
……
浑浊的江水被冰冷的钢铁从中间一分为二,在战列巡洋舰那削尖的舰首二侧激起一道道优美的弧形水花,白色的浪花拍击着船舷,威武的战舰就在这浪潮中劈波斩浪。
“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泪……”杨波站立在舰桥信号平台的护栏边,望着远处浩荡的江面不禁吟起了《临江仙》。
战列巡洋舰编队正驶向长江口,那里片由三种色调构成的浩淼水面已经呈现在舰首前方——黄色的长江、灰色的黄浦江在此汇入到碧波荡漾的东海中。从上游几千公里流淌而来裹挟着无数泥沙的江水几乎承载着这个国家一半的历史和生命,而此刻它正面临无比广阔又充满着未知的前景。
眼前的这一壮丽的景色如何不使人浮想联翩?国家的前途是什么?自己的前途又是什么?
面对的只有这一望无际的东海……。
就在前一天,两广督抚(相当于明代的总督)发电拒绝承认临时政府和革命委员会,扣押了临时政府派往广东的代表,这一立场获得了两广都指挥使司、广东总兵和海军上将的支持,他们手中掌握着为西南战线而集结的军队、战备物资,以及包括4艘新式战列舰在内的整个南海舰队。南方保皇派叛军与西边的露西亚干涉军呈遥相呼应之势。
面对这一突发局势,临时政府手足无措,不知如何应对,直到昨天晚上才向舰队发电,要求派遣4条战列巡洋舰前出至舟山基地以应对可能北上的保皇派舰队。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社会民主党左派组织的士兵委员会,他们在事发当天就动员水兵们完成了出击准备,如果不是那样,就是到现在舰艇也无法完成出航的准备工作。
想到此,在杨波的脑海中不由地对二个政权进行了一番对比,相对于光说不干临时政府,的他更欣赏行动派。
可另一方面行动派的一些行动也无法令人接受。就拿眼下的平海号来说,由于原先的舰长和航海长被水兵委员会逮捕,作为枪炮官的自己现在被任命为舰长,这一方面体现了士兵委员会对他的信任,另一方面也说明经过激烈的斗争,舰队中有经验的军官已经所剩无几。因为自己并不精通航海导航业务,原先的副航海长升任航海长后,现在一个人要负担原先三个人的工作,而身边还多了一位监督的政治委员。
杨波这里也有一位政治委员,就是他的老伙计西蒙诺夫。无论如何,当初得知这个消息时仍然掩饰不住内心的惊讶——手下最优秀的炮组长竟然早已是社会民主党党员,并且几年来在舰上秘密发展起了拥有几十人规模的基层组织,对于这些情况自己却一直被蒙在鼓里。
事后想想心里多少有一些不快,可不快归不快,迄今为止又有多少完全称心如意的事情呢?西蒙诺夫至少不会对付自己,这已经是不坏的人事安排了。想到这里杨波也释然了,一切都听天由命吧,希望局势往好的一面发展就是了……没有人喜欢内战,但愿这只是一次例行地出航……。
“报告,吴淞司令部急电。”通讯长的声音打断了杨波的思绪。
“念!”杨波转过身来,立正后用手扶了下军帽。
“南海舰队‘昆仑’、‘天山’号二艘战列舰于昨日夜间驶离湛江基地,目前去向不明,望我舰队赶往福建沿海,严加戒备。”通讯长一口气读完了电报内容。
扬波挥了挥手,示意他可以离开,而后自己朝着舰桥罗经室走去。

[ 本帖最后由 Валия 于 2009-9-5 02:09 编辑 ]

第六章 寒夜里的谈话

车窗外是伸手不见五指的一片黑暗,唯一能够说明列车前进速度的便是那似乎永不停歇地从车厢地板下发出的“咯噔……咯噔……”的节奏感。
说起来这还是我第一次乘坐软卧车厢,虽然是软卧可却没有暖气,这在Sibirya简直是让人遭罪的事情。与野外不同,在那里还可以生火,而在冰窖一般列车车厢里,只能死死地裹在一层又一层的毯子下面抵御着寒冷的侵袭。
莉萨早已受不了这种煎熬,她在半小时前就离开了这儿,前往人更多的硬卧车厢,那里应该稍微暖和一点。
现在独自一人躺在床铺上,感觉到有些寂寞,车厢内阴瑟地空气令我无法入睡。心烦意乱之际我从衣兜里取出了烟斗,又摸了摸口袋里的烟丝,可一想到喉咙因为感冒而肿痛着,便打消了抽烟的念头。
手里握着空烟斗,脑海中追忆起在乌拉尔的童年岁月,那时家里的生活虽然清贫而且单调,但是有父亲和母亲、还有哥哥在身边,自己从来不要为生活而操心,如今想来那是多么无忧无虑的日子啊?这样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了,现在自己面对着艰巨的生活,只有一往无前地走下去。
想及此,一首儿时熟悉的露西亚歌谣慢慢地压上了胸膛,我不禁独自吟唱起来:
“从山冈到大海,
从大海到山冈
那辽阔地大地富饶又美丽
从夏天到冬天
从冬天到夏天
万物在这儿繁衍生息
从天晴到天阴
从天阴到天晴
雨露和阳光滋润着独尾草”
一曲唱毕,忍不住强烈地咳嗽起来,看来这感冒的确闹得不轻,我开始担心自己是否染上了可怕的流感?毕竟这是从乌拉尔过来开往东部的最后一列客运班车,而欧洲爆发的流感随着军队的调动可能已经蔓延到了乌拉尔地区。
“该死的,我可不能在这里病倒了。”由于非常担心自己的病况,我开始心神不宁,在这种密闭的车厢里一旦传染流感必定会引发一场灾难。
是否要告诉其他人以寻求帮助呢?可如果真的是流感,肯定会被赶下列车,那样就只剩下等死一途了。我心中焦虑地斗争着,试图说服自己接受某种解决的方法。
就在我左思右想之际,从隔壁铺位上传来了一个男人的声音:“这首歌真好听,能否请您再唱一遍?”说话的声音并不响,却很清晰。
“抱歉先生!”我有意咳了几声,“我的喉咙不大舒服。”
“您感冒了?”隔壁的问道。
“是有点,不过不严重。”虽然说了实话,可仍然担心引起对方的误会。
“注意保暖,多喝点热茶,这样过几天就会好起来的。”那人到显得挺热心。
“谢谢。”
“祝你早日康复。”
“对了小姐,能否告诉我您的目的地?”看来隔壁那人想与我聊天。这也不错,至少能够打发无聊的旅程。
“我和朋友去京城。”我说道:“如果可能的话还要去一趟上海。”
“做生意的么?这年头兵荒马乱的也不容易。”对方像是在随口猜测。
“不……去参加会议。”我告诉那人。
“真巧,我也是去京城参加会议的。”他说道。
在进一步闲聊之前,我揣摩着那个家伙究竟是去参加什么会议呢?也许对方也抱着同样的想法,于是我们之间形成了片刻的沉寂。
“第二国际那样的会议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只能是浪费时间。”对方先开了口,却似在自言自语。
“我们不需要那种不解决问题的会议。”我顺口说道,而后又意识到了他刚才提了“第二国际”,于是心情激动地问那人:“您是社会民主党员么?”
“是的。”那人回道,接着又问我:“您也是么?”
真料想不到隔壁铺位上的竟然是位同志,我没有疑虑便直接报出了自己的党内职务:“我是乌拉尔边疆州执行委员会书记。”希望以此取得对方信任。
“原来是我们坚强的沃尔娅同志,我早就听说您那出色的工作能力了。”对方马上说出了我的化名,显然是位了解我们工作的人。
“那么您是?”对于隔壁铺位我产生了好奇心。
“您过来就知道了。”那人故作神秘地说道。
在激动和好奇心的驱使下,我忙着起床披上大衣,打算去会一会那位同志。可转念又想到了自己正患感冒,若是流感便会传染给别人,所以立刻打消了过去的念头。
“既然您不肯告诉我,那就算了。”我这样回道:“我们就这样聊下去也不错。”
“也是,您现在不宜起床。”他说完似乎在考虑什么,而后说道“就叫我德声吧。”
“哦,德声同志。”我点了点头。
“沃尔娅同志,我早先在瑞士的时候就读过您在《工人之路》上发表的文章,写得很好,其中对民族问题的一些见解很独到!”德声同志提起这个话题显然是希望就此展开讨论。
“您过奖了,那时过分拘泥于民族自决权,而没有更深入地分析阶级的问题,现在看来那样的认识是不足的。”我并不是有意表示谦虚,而是要说出内心实在的感受:“如果不提阶级矛盾,而只谈民族矛盾,那各民族自决就成了一句空话,如果民族自决权意味着各民族的上层分子代替原先的皇帝和各级官吏来统治人民,那么只不过是换汤不换药罢了,假如是这样的‘民族自决权’人民就仍然无法掌握自己的命运。这就只能是资产阶级的‘民族自决权’,比如威尔逊最近提出的 ‘民族自决权’。”说到这里我不得不停下来,考虑接下来该些说什么?
“说得不错,不过在边疆地区我们也不能忽视民族问题,忽视它是要犯错误的。”隔壁响起了德声同志的声音。
“确实是这样的。”对于他的提醒我表示赞同,并且接着说道:“去年的时候我在乌拉尔斯克组织当地工人罢工,有一个汉族工人这样对我说:‘虽然无法忍受现今窘迫的生活,但是我同样不希望国家遭受战败,如果可能的话,只要稍许改善我的生活,我会回厂里干活,并继续支持这场战争。’还有一个同志给州委员会来信,在信中提到:‘如何向工人解释资本家同这场战争之间的利益关系?因为资产阶级的舆论把战争目的描绘成从西方殖民主义的压迫下解放南洋和南亚人民,同时打破英、法资本对那些地区资源和市场的掠夺,就国内而言它为资本家争取新市场的同时也为我国工人争取到了更多的就业机会和福利,似乎这场战争成了无比正义的。’对于这些问题我不得不花时间重新审视民族主义,认真地阅读马克思与恩格斯关于民族问题的论述。”
“这些观点将长时间的存在,但是不用过于担心,我的同志。”听了我的阐述后,他又说:“这场史无前例的战争使全世界的无产阶级获得了前所未有的觉悟,那些认为通过战争将会获取民族利益的观点正日益地突显苍白。为什么呢?因为人们终归是要生活、要吃饭,这就需要和平的劳动,而战争是不会带来人民所需要的东西的,几年来的事实已经证明了这点,旷日持久的战争打碎了一切无知的迷梦。现在需要向人们解释的不再是我们为什么不要战争,而是说应该如何实现和平?我曾经与一位德国社会民主党员讨论过对战争的看法,我对他说如果德国的资本家告诉德国的工人,战争是为了全体德意志民族从英法手中夺取海外利益,那么德国的共产主义者就应该告诉德国工人,革命是为了从资本家手中夺回他们的劳动果实。在我们的国家里、在世界上大部分的国家里,资本家和贵族们即使得不到什么海外利益也能过着穷奢极欲的生活,而无产阶级和农民则饥寒交迫衣不蔽体,在这样的社会里我们怎么能够相信国家发动一场战争是为了改善无产阶级和农民的生活呢?这简直是荒谬绝伦的谎言!”
“说得对极了,那种谎言正在破产,应该说已经破产了。”对于他的话我由衷地表示赞同。
“目前,我们应该做的不仅是宣传,还要鼓动,小心谨慎,但信心十足。”德声的声音开始显得有些激昂,“在不久的将来,我们要夺取政权,只有夺取政权才能够获得和平。”他说道。
“您能够这样认为真是太好了,我们完全想到一块去了。”既然对方阐明了自己的观点,那么我也把压在心里的话一股脑儿地倒了出来:“很快就会证明,靠临时政府和那些虚伪的革命家根本不可能取得和平。一方面资产阶级把持着的临时政府会千方百计地排挤阻饶工农和士兵代表参加立宪会议,工农无法通过这样一个会议获得自己的政权,另一方面这个临时政府是软弱无力的,它随时会把权利拱手交给保皇派和那些打扮成保皇派的野心家。我做了这些年的工作,总算明白了一点道理,革命不是细嚼慢咽,而应该是急风暴雨,对付武装的反革命只有用武装的革命来针锋相对。”
“沃尔娅同志,要是我们党内能够多一些你这样的人就好啦!”不知何故,听完我的话,德声同志的言语中透出了些许沧桑与无奈的味道。
我猜想着他话中的意思,联想到以前与同志们就一些决定展开的争论时,无论最终结果是否如愿,我们所有人都必须去执行所谓的“共识”,于是觉得有必要就此讲一些自己的感悟:“即使一个人的观点完全正确,要让别人毫无保留地接受也是不现实的。就拿我自己来说,以前在教会学校的时候,被灌输了那种牍罪思想,什么‘上帝爱我们所有人’、‘使人遭受苦难是为了给灵魂牍罪’,开始对这些也深信不已,可是一旦想到自己的家庭,想到母亲为了养育我们所遭受的艰辛,又看到了更多穷苦人的处境,我就不禁自问‘难道大多数人的灵魂都是有罪的?’如果是这样,那么制造这个世界的所谓‘上帝’岂不是最大的罪孽源头?所以我很自然地不再相信那种东西,并且一再告诉自己,活着并不是为了牍罪,而是要成为自己命运的主人。一直到最近,由于一些经历,我开始反省那种过度的自信,提醒自己要认识过错,生活不是为了牍罪,但也不能缺少反省,光靠自己一个人终将一事无成。”
在我说完之后隔壁沉默了很长时间,就在我以为二人之间的聊天已经结束的时候,透过隔板再一次听见他的声音。
“您的想法是对的……我想革命需要的是实践,不是先知,不能依赖‘掌握真理的少数人’。”他只回了这一句。
我下意识地深吸了一口阴冷的空气,在气流的刺激下,气管难受得要命,不一会儿车厢里便回荡起了一阵阵剧烈地咳嗽声。

[ 本帖最后由 Валия 于 2009-9-5 02:08 编辑 ]

第七章 北海的风

上车后的第三天中午,列车停靠在了北海火车站,这里是二条铁路的交会站,向南去的是经过蒙古通往京城的京北铁路,往东去的则是通往大陆铁路终点站——黑龙江口庙街,在那里大陆铁路与通往海参湾的滨海铁路连接起来。
火车要靠站几个小时,以加挂三节临时车厢,并调换牵引机车。
我从铺位上站起来伸了伸懒腰,经过二天的休息,感冒已经好了大半,看来不是流感,这使我一直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当然能够好得这么快也多亏了莉萨的照顾,即便我一开始就告诉她自己可能患上了流感,她仍然没有一丝忌讳。
这会儿莉萨正试着用力将车厢的窗户推上去,不过看起来使了不小的力气也没有成功,所以只能有手擦了擦凝结着水汽的玻璃窗朝外面张望。
“姐姐你快来看,外面好热闹。”莉萨回过头来对我说道。
“还是我来吧,你去松开车窗二边的卡夹。”我来到窗前对莉萨示意。
老实说开这窗户确实很麻烦,一个人根本拿它没办法,我们费了好大的劲才把它推上去。
双层的玻璃窗一但打开,外面站台上鼎沸的人声便传进了车厢内。
从窗口朝外面望去,可以看见挤在站台上拥挤的人群,还有些人爬上了货车顶棚,人群中间夹杂一些穿着灰色囚衣的人,与身上衣着不相称的是这些人的表情无不神采奕奕。
“伟大的革命!亲爱的革命!我们照思暮想的革命……”他们中有人对人群做出这样的欢呼,一些人对此报以掌声,更多的人则无动于衷。
“革命,还亲爱的革命,这革命可真够浪漫的,看来把革命换成他的老婆或许更合适些。”刚才那一幕实在令我觉得好笑,那些人仿佛一夜间成了世界的主人,不管别人如何看待,只顾自己尽情地喧嚣,于是不免嘲讽一番。
“呵,姐姐还说呢,都二十好几的人了,还在四处奔波,女人一生中最宝贵的时光就被你挥霍在了流放地和日复一日的工作中。”莉萨看着我的眼神,仿佛是在看一个陌生的人,“浪漫有什么不好的么?”她歪着脑袋抬起嘴角,脸颊上露出了酒窝。
“没什么不好的,只是……”看见莉萨对的那副表情,我不禁笑了起来。“对我来说革命同样是最宝贵的。”我说道。
“就知道姐姐会这么说啦。”莉萨朝我吐了吐舌头,接着摆出了一副笑脸试探着问我:“瓦莉娅姐姐,你听说过北海特产的熏鱼么?”
“听说过,不过没偿过。”见她那副样子我便料到这丫头又在打我钱包的主意了,于是打着哈憩避开她的目光。
“不想偿偿么?”她转到了我跟前。
“想,不过等革命胜利后。”我躺回到床上,并翻过身去。
“哼!什么姐姐,明明是个比资本家还抠门的小气鬼!”莉萨气鼓鼓地丢下这句后,接着听见一阵离开的脚步声。
……
“我刚才不该那样,毕竟那些钱是别尔科夫交给我们二个人的路费。”面对着隔板我开始有些后悔了。
经过了一会儿的犹豫,最后还是决定到站台上去瞧瞧,我起身披上衣服沿着过道朝一头的车门走去,也许现在就去补救还不算迟。
……
“请问这里哪儿有卖北海鲑鱼?啊,我是说北海鲑鱼做的熏鱼?”在站台上我拦住了一位看上去像当地人的,用手比划着问道。
“在那儿呢。”他用手指了指前面横垮站台的天桥。
“哦,谢谢啦。”向那人道谢后,我转身朝着天桥跑去。
结果是令人失望的,在这座车站的木制天桥上来回走了二遍,最终也没发现卖鱼的人。
就在我地准备走下桥去的时候,无意中看见对面走来的人手里拿着熏鱼干。
“呃…请问这熏鱼是哪儿买的?”我忙跑上前去问那个手拿熏鱼的人。
“就是3号站台上,快去拿吧,去晚了可就没有了。”那人肆笑着从我身旁走过去,虽然他帮了我忙,可对于这种人总有一股说不出的厌恶感。
从天桥下到3号站台,只见地上散落着两只被人踩坏的箩筐,一位当地的布里亚特老人正倚着栏杆瘫坐在一旁。
我走到箩筐前,蹲下身子查看起来。
“别找啦,好的都被他们抢走了。”老人用半生不熟的汉语哽咽着嘟囔道。
我从箩筐里翻出几尾没被全部踩烂的熏鱼干,交到老人手中。
“这些多少钱?”我微笑着问他。
“你要就拿去吧。”老人抬起头来看着我,他的目光正对着我的瞳孔。
“灰眼睛的姑娘,你是心地善良的人,愿佛主保佑你。”老人拿起挂在胸前的捻珠闭目祷告了一番。
“我不能白拿您的东西,请您务必给我一个价钱,并且告诉我刚才这儿发生了什么?”我试图说明自己的原则,并且给老人一个安慰。但他再也没有回应我的询问,只是不断地捻着佛珠。
“别问了,我来告诉你吧。”正当我打算转身离去之时,从背后传来一个让我感觉熟悉的声音,可一时间又想不起来究竟是谁。
我慢慢地转过身去,一个消瘦的身影映入了眼帘。
“是你?……!”我和他几乎同时发出了这样的惊叹。
看着这张满是胡须和裂纹的脸,我几乎不敢相信眼前的男人竟然是瓦洛佳。可他那忧虑的眼神一点也没有改变,这使我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一头扑到他怀里。
“我曾经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我紧紧地搂了住他。
“这些年你过得还好吧?”瓦洛佳用脸贴在我耳旁,淡淡地问道。
“你说过的‘为了将来我们能够在一起,为了那一天,要活下去’,现在这一天来到了,我们又见面了,却无法生活在一起。”虽然努力使自己平静,可内心深处已经不安颤动起来,我松开了双臂,试着与他保持一些距离。
“为什么!?瓦莉娅?”瓦洛佳那平淡的脸上出现了不解的神情。
“我和别人结婚了,他是个工人,人很好……我们已经有了一个女儿。”我这样说着,不知道他听了这些后心里是什么滋味。
“那我祝你们幸福,我永远的妹妹。”他对我笑了。
无论此刻瓦洛佳的真实的感受会是如何?他的笑容令我松了一口气。
“刚才发生了什么?”这会儿我想起了之前要做的事情,回过身去找那位卖鱼的布里亚特老人。
可老人已经不见了,只剩下摆在地上的两尾的熏鱼,已经包上了油纸。
“你看见他走了么?”我问瓦洛佳。
他对我摇了摇头。
令人难以置信,就刚才那一会儿的工夫,我们谁也没有察觉到老人离开。
“可怜的人……只为了挣几个能糊口的钱却遭了罪。”瓦洛佳在一旁感叹道。
“到底怎么了?”听他这么一说我更加想知道那位老人之前的遭遇。
“还能怎么着?被几个刚从流放地出来的‘革命家’革命了一番。”从瓦洛佳的语气中透出愤慨。
“革命家?”我一时不解其意。
“呵呵,自称 ‘革命家’ 的家伙们。”瓦洛佳冷笑了一声,“蒙临时政府的大赦之恩,我们这些政治犯都获得了释放,不仅我们,连那些刑事犯们也全部获得了释放。现在这里只要穿着囚衣就可以代表革命,用革命的名义抢劫,如果这样发展下去没准那些家伙还会以革命的名义杀人、放火。”
“怎么会这样……”瓦洛佳的话让大吃一惊,革命竟然成为了暴徒作恶的借口,这对于我来说不谛是个巨大的打击。
“一些人试图借此来败坏革命,把责任转嫁给主张继续革命的我们党。”瓦洛佳说出了他的忧虑。
“不管怎么说,他们会作茧自缚的,等着瞧好了。”我想着一定要让那些家伙付出代价,并且越快越好。
瓦洛佳则讲述了他的打算:“这些天来我留在这里和同志们商量应对的办法。我们分析了目前的情况,决定组织一支工人队伍来代替已经不起作用的警察,用以维持社会治安,从组建基层的权利机构开始,这同样是在为将来建立工农政权做必要的准备。”
他的话让我从迷茫和愤怒中清醒过来,马上意识到了问题的关键。
“如果能够办成就太好了,我们要准备夺取政权,如果自上而下的立宪会议这条路行不通,那么就得准备自下而上地夺取政权。”在肯定了瓦洛佳他们的计划后,我对他说道:“这次我去京城参加党的全国代表大会,介时将提出我们边疆州与鲜卑州委员会的主张,也就是二条腿走路,即要争取让工农兵代表参加立宪会议,也不能放弃武装起义夺取政权的准备工作。”
瓦洛佳听着我的话不住地点头,他感慨道:“几年不见,我们的瓦莉娅已经从一个小姑娘成长为了坚强的战士,不仅知道为何战斗,而且知道如何来进行战斗。”
“要知道,这些年我并没有在家里抱孩子。”我对他开了句玩笑,然后问道:“你们这里也会派代表去么?”
对于这个问题,瓦洛佳给我介绍了他们代表的情况:“我们在北海的负责人是位姓张的老党员,他在二十多年里组织过十几次逃亡,虽然每次都失败了,可一直没有放弃过斗争,是位经验丰富的同志,我们推选了他为代表,我想你的主张会得到他支持的。”
“那样就更好了。”我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想到时间已经不早了,我走到刚才老人所在的地方拾起那二条熏鱼。
“要去了么?”瓦洛佳走过来问我。
“恩,火车马上要开了。”我满怀情意地望着他,不知不觉中眼眶湿润了起来。
“傻丫头,战士可不能哭鼻子。”瓦洛佳递给我一张手帕。
“我没哭…”刚要做出辩解,却又使劲摇了摇头以抛掉那再明显不过的“谎言”,就这样眼泪无法抑制地流了出来。
“上次是七年,这次不知道还要等多久?”我对他倾诉着心中真实的感受。
“我想这次不用那么久,我们都要回乌拉尔去工作。”瓦洛佳还是用和以前一样的方式安慰着我,他的话仍旧是那样具有说服力。
我和他在天桥前离别,这时从桥上传来了一阵歌声,那是首我们所有革命者都熟悉的歌曲……
“敌人的旋风在我们头上呼啸
黑暗的力量凶狠压迫着我们
不怕那风暴肆虐大地
命运也决不能使我们屈服
神圣的口号、救民的口号
我们的旗帜是人民的力量
全世界无产者团结一致
要争取正义事业的胜利
前进吧工农,胜利地前进
做一次神圣地正义斗争
前进吧工农,胜利地前进
做一次神圣地正义斗争

劳苦大众受尽了饥寒
万恶的一群在纵情享乐
我们决不做无耻的叛徒
在绞刑架面前也决不退缩
先烈的鲜血决不会白流
生命都献给了神圣的事业
让我们高举胜利的旗帜
英雄的美名将传遍世界
前进吧工农,胜利地前进
做一次神圣地正义斗争
前进吧工农,胜利地前进
做一次神圣地正义斗争”

随着火车缓缓地启动,站台上的人和物正在窗口中向着另一个方向移动。
我将目光转回车厢内,莉萨正座在我对面的铺位上,她已经不是离开时那样生气了,相反正对我做着各种鬼脸。
“你有完没完?鱼已经给你弄来了,难道还不满足么?”我做出很生气的样子对她说道。
“当然不满足,你还没有告诉我车站上和你搂搂抱抱的那个男人是谁呢,人都是有好奇心的嘛。”莉萨嘟着嘴,眼睛眨巴眨巴地盯着我。
“真拿你没办法,究竟是你叫我姐姐?还是我叫你姐姐?一切都要向你汇报么?”对眼前的这个家伙真有些气恼,可又拿她没办法,因为如果不把事情向这种人解释清楚,那么在她的脑海就会把这么一丁点的事情加工成无限种可能,以至于有时候会让你觉得这样的人比任何狡诈的阶级敌人更令人头疼。
“首先那是个男人,我想你也知道。”对于自己能够说出这样的废话,我都觉得好笑,但还是接着说了下去:“我们很早以前就认识,至少在我认识你之前……”
我给莉萨讲述了自己与瓦洛佳相处的往事,提到从相识到他介绍我入党那会儿的事情,还提到了共同在乌拉尔组织罢工和一起度过流放生活的日子。
“原来是这样……”莉萨叹了一口气,“你们应该在一起生活,这样也许更好。”她说道。
“现在不好么?”我只好笑了笑,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列车驶出车站后过了大约半个小时左右,一片一望无际的浩淼水域出现在了车窗外。
铁路就铺设在离岸边不远的地方,从车厢里望过去,离那片波光粼粼的深蓝色水域不过百米之遥。
洁净如碧的苍穹下碇蓝色的水面荡漾在萧瑟的草原与挺拔的群山之间,眼前缓缓移动的景色简直如同画中的一般清澈。
“这就是北海……如大海一般的湖泊,大自然在这里创造出了比任何空洞的幻想都要壮美的事物……”这一刻我感到一切时间和空间都变得不重要了,这片大地几千年来何曾改变过?那位二千年前在此牧羊的汉使见到的景色也不过如此吧?经历十九年的苦苦等待他最终回到了故国,而我又要往何处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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