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革命
格·马·克尔日札诺夫斯基
1905年的事件发生时,我还在基辅。当时我通过私人关系在西南铁路管理局找到了一个工作。我利用这个机会积极参加了基辅的铁路大罢工。罢工后期,我担任罢工委员会主席。铁路当局对此大为不满,因为他们极不乐意看到一个持有大学毕业证书的工程师担任这一角色。我们依靠铁路员工这支宏大队伍,勇猛地展开进攻,很快就不仅在铁路沿线,而且在这个城市控制了局势。当局张惶失措了。但这并不说明我们已清楚地看到当时应走的道路。我们在内心越来越感到忐忑不安,因为我们不知道该怎样使这一连串开不完的群众大会圆满收场。10月17日的宣言,就是在铁路员工和参加他们行列的基辅各革命组织的队伍开始显得惊慌失措的时刻发布的。就是说,被全俄罢工运动的巨浪所席卷的居民群众其实是急于求成的,只要能在他们原有很少的经济权利和政治权利上稍微增加一些东西就行了。不准理解,在这些人中间,要号召他们对宪法不抱任何幻想并积极准备同凶恶的敌人进行必不可免的武装斗争,是一件多么困难的事。
基辅的十月庆祝活动,是以聚集在十字广场和市杜马大厦附近的数千群众遭到枪杀和马队袭击而告终的。接踵而来的是大规模蹂躏犹太人的暴行;过了不久,又是对起义工兵进行更为残暴的血腥镇压。我只是因为到彼得堡去才免于被捕。当时弗拉基米尔·伊里奇就住在彼得堡,也正是从那儿明确地对我们发出过警告,要我们首先必须随时准备战斗。
从备受蹂躏的基辅来到依然沉浸在“宪法自由”中的彼得堡,这个转变简直是惊人的。我在基辅已经养成了枪不离身的习惯,以随时防备黑帮分子袭击——黑帮分子的《基辅人报》几乎每天都在谴责我们这些铁路员工罢工领导者的叛国行为,这是不无原因的。而在这里,在彼得堡的大街上,却到处都是措词激烈的谴责性读物,报童们机灵地叫卖当时为数众多的报纸和幽默刊物,他们一边用一只脚跳舞,一边念着讽刺总理大臣的顺口溜:“维特把舞跳,维特蹦得高,维特唱小调……”
基辅惨遭蹂躏(当时的情景我至今依然历历在目),我的亲密的同志遭到逮捕,这一切当然不会使我怀着乐观心情来看待彼得堡的这一片升平景象。不是每一个人都能像鹰一样高高飞翔,超越于现实生活的惨痛失败之外。我被基辅事件弄得惘然不知所措,因此最怕对我们自己的力量和可能性作过高的估计。我记得,我曾因此而同弗拉基米尔·伊里奇发生过多次争论。但与此同时,这个时期他在彼得堡所发挥的巨大力量,却不能不使我感到惊讶和钦佩。可以说,这是他从地下活动跨向广阔历史舞台的第一次“尝试”,但所有有眼光的人都已清楚地看到,正是在这种广泛的公开活动的条件下,这个人将成为一个怎样的历史巨人。看来,那农民起义的火光,那威力强大的武装暴动的先声,那波涛汹涌的罢工浪潮,都在他一个人的身上找到了中心。这个中心能够英明地计算出它们的全部力量,不因遭受任何损失或因起义斗争中的风云变幻而显得惊慌失措,能够指引革命航船驶向能使革命受到最小损失而获得最大成就的港湾。
尽管不是所有的人都普遍承认,尽管还有人将信将疑,但在很大一部分人的心目中,弗拉基米尔·伊里奇当时已成为俄国无产阶级这艘革命航船的一致公认的船长了。“一天等于一年!”这是革命时期战士们为夺取伟大的革命成果所必须遵循的口号。弗拉基米尔·伊里奇就是坚定不移地按照这个口号去做的。他不仅自己充分利用在报刊上公开发表意见的每一个机会(他的文笔犀利明快,从不采用那些意义隐晦的词语),而且也正是他推动和组织了我们所有的党员著作家,使他们在对人民群众进行广泛的真正革命教育的斗争中,不丧失宝贵的时间。当你现在翻阅弗拉基米尔·伊里奇与第一次俄国革命时期有关的许多著作时,他那敏锐的目光,准确的打击,英明的预见,会使你钦佩不已。在人民群众奋起行动的革命意志觉醒起来的时候,人民的敌人非常喜欢戴上各种各样的假面具,他在揭穿敌人假面具方面所做的大量工作,也会使你赞叹不已。
我想起了弗拉基米尔·伊里奇在帕宁伯爵夫人民众文化馆里一次很大的群众集会上的讲话。①全彼得堡闻名的演说家相继登上了讲坛。立宪民主党和劳动派的那些知名人士都发表了演说。可就在这个讲坛上,却出现了一个广大群众素不相识的讲演人。只有那高高隆起的前额的凸出线条和略微有些斜视的眼睛的熠熠光辉,引起了人们的注意。他不过讲了十来分钟话,但可以清楚地看到,这个讲演人已经完全控制了会场,并以他特有的魅力吸引了听众,几千双眼睛都带着紧张的神情盯住他瞧…… 毫无疑问,站在我们面前的,是具有无比威力的人民的代言人。他以辩驳不倒的逻辑向听众分析了他们亲眼目睹的事件,于是大家都清楚地看到,对这些事件不能作出别的解释,就像二加二等于四那样一清二楚。既然如此,所以,对那些不懂得这些事件的明显意义和看不到人民群众运动在这些事件中的决定性作用的人,历史将满怀义愤地作出判决。而那些有意竭力掩盖事件的真正意义,拼命歪曲劳动群众的自觉精神,用似乎已经取得和平安宁之类廉价的空话去麻痹劳动群众意志的人,则更将落得可耻的下场。那么,把不仅为了自身,而且也为了全体劳动者的事业而进行解放斗争的无产阶级所作出的巨大牺牲化为乌有的那些叛徒,究竟是些什么人呢?经过检验可以发现,在娓娓动听的漂亮词句的掩盖下,包括孟什维克在内的一切党派都在干这种叛卖的勾当,而只有布尔什维克才朝着明确的方向,坚定不移地去夺取真正的而不是虚假的革命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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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 1906年5月9日(22日)伊·弗·列宁化名卡尔波夫在帕宁伯爵夫人民众文化馆举行的群众大会上,就对国家杜马的态度问题发表了演说。大会通过了列宁提出的决议(见(列宁全集)第10卷第379页)。——编者注
这个讲演人的每一句话,都使人感觉到是经过深思熟虑和充满坚定信念的。这比任何遣词造句的艺术和抑扬顿挫的技巧更具有吸引力。当他走下讲坛时,全场掌声雷动,接着转为欢呼。我们不由发现,就连那些刚才被他揭露的人,也一致参加了这鼓掌欢呼的行列。要知道,人民代言人的威力正在于此,他能够使听众折服,而不管他们的成份多么复杂。我们的弗拉基米尔·伊里奇就是这样的人民代言人。不过,在这种众所瞩目的演说场合,为了使尽可能少的人知道弗·伊·乌里杨诺夫 — 列宁的名字,在保密方面是很费了一番功夫的。
莫斯科的十二月起义被镇压下去了。彼得堡悲切地沉默着。弗拉基米尔·伊里奇脚下的土地一天比一天炽热起来。对第一次俄国革命杰出活动家的迫害也愈来愈明目张胆了。为了党的利益,当时决定尽快送弗拉基米尔·伊里奇出国。可是为了做到这一点,我们真是花了不少的气力啊!作为船长,可以说,他确确实实是最后一个离开船的。当初,我们好不容易才说服他至少要搬到芬兰去住。①
我还记得同弗拉基米尔·伊里奇的一次谈话,这是在他临行前不久进行的。一天晚上,他到我的住所来,虽然已经劳累了一整天,但他还是那样精神饱满,生气勃勃…… 不用说,谈的是最近发生的事件。我向他证明,群众运动受到严重损失,将为某些游击式的进攻提供有害的依据,而整个这种局部的恐怖和各种各样的“剥夺”活动则标志着革命热情的衰退。与之相反,他却认为,组织第二次和第三次决定性革命进攻的机会是不难获得的,而这是群众运动新的高潮的保证。归根到底,完全正确的毕竟是弗拉基米尔·伊里奇。他说,1905年播下的种子太有实际意义了,而且正是在这样的土壤层中播种下去的,认为这样的土壤不会开花结果,那就等于认为这个充满力量的巨大国家的生命脉搏停止跳动。如果说,1905年的事件清楚地表明,为数不多的几个职业革命家怎样使几十万无产者和无产者的亲密伙伴行动起来,那么在下一次,在党的旗帜下组织起来的几万个人,将使千百万无产者和它的伙伴们行动起来,胜利将是毫无疑问的。
载于格·克尔日札诺夫斯基。《伟大的列宁》
1956年莫斯科国家政治书籍出版社版第16—44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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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 弗·伊·列宁于1906年8月20日(9月2日)后离开彼得堡去芬兰,住在库沃卡拉地方的“瓦沙”别墅里,这个别墅当时是由布尔什维克加·达·莱特伊仁一家租下来的。——编者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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