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雅图运动七周年纪念


7年前的11月30日,世贸组织第三届部长会议在西雅图开幕。与此同时,大约有5万名工会成员、宗教人士、绿色环保人士、土著人、人权与和平主义者、女权主义者、小农场主组成的全球化抗议队伍走上了美国华盛顿州西雅图街头,对全球化表达不满与抗议。人们与警察在整个西雅图发生了全面的冲突,在群情激愤之下,被视为全球化象征的麦当劳快餐店(麦当劳化是全球化的象征)被捣毁。
荷枪实弹的警察用催泪瓦斯、橡胶子弹(警察事后只承认用了胡椒粉喷射器)甚至挥舞棍棒试图驱散示威群众,然而示威的人们仍然勇敢地坚持着。他们的行动最终迫使世贸组织部长会议推迟5小时开幕,不少代表无法出席第一天的会议。到了下午3点左右,西雅图市长公布紧急状态;下午6点,西雅图市中心实行了宵禁。
30日的游行结束之后,大约有6000~7000人参加了长达1周时间的专题讨论会、辩论会与学术讲座。
在西雅图11月30爆发大规模示威游行之后,包括印度、英国、法国、玻利维亚、瑞士、巴西、泰国等许多国家数以百万计的人们自发地涌上街头举行抗议活动。这所有反全球化的示威游行都被称为“99西雅图运动”(Seattle’99)。
“西雅图运动”拉开了世界范围内的反全球化运动的帷幕——这是一场真正意义上的国际运动,这是一场对公平、正义与道德有着最深刻的责任感的国际运动,这是一场追求民主理想与追寻生命的终极价值的国际运动,这是一场向政治权力与资本垄断吹响战斗号角的国际运动。
反全球化运动实质上是对主流的自由主义经济思想进行批判并拨乱反正。我们都知道,渊源于法国大革命之后的资本主义思想有自由主义、保守主义、社会主义三种。假如将社会分解为政府、商人与民众三个部分,则商人的天性将趋向于自由竞争与追逐利润,无论采用何种手段得到的收益,这就是自由主义,它以工业和金融为基础。民众的天性则是偏好于公正平等,也就是更合理地分配福利,因此从自由主义分离出来的普通民众构成了社会主义思想的主要力量。政府的天然职能是保持社会稳定、建立某种规则,维护某种秩序,保证民众的生存水准,因此国家政府机构是滋生保守主义思想的天然土壤。
现代的西方国家始终高举自由市场大旗,国际组织则成了推行自由市场的工具。然而自由市场经济存在的谬误是政府减少管制,市场代表却是各种大中型公司企业。公司的治理只会造成社会生产的无序。市场力量可以大到足以让过去的秩序消亡,但却不能在短时间内建立新的秩序。
更为严重的是,假如国家政府机构服从于商人或大中型公司的利益,或者政府与商人相互渗透形成盘根错节之势,这除了导致极其恶劣的腐败蔓延之外,还会把国家政府变成实现商业利益的一个粗暴的工具,这时国家就失去了履行其社会功能的作用,民众赋予政府的权力也将毫无根基,社会动荡不可避免。
索罗斯曾说过,“目前世界上对自由和民主构成最大威胁的就是政府与商业之间的罪恶同盟。民主程序的表面形式虽然被保留着,然而国家的权力则被利用来保护私人利益。”
可是在今日,世界上最强大的政府们正和最强大的公司们联起手来共同推动全球经济一体化——私有化、自由竞争、放松管制,这三者是全球经济一体化的核心思想。
正在进行中的全球化与政府与公司控制下的文化与舆论的推波助澜是迎头并进的。比如,以政府效率不高的借口不得不出售国有企业,这也是绝对的全球化思潮影响下的产物。再如,权力与资本的联盟以提高效率为名,打着消灭贫困、促进民主化的幌子,利用各种金融手段进行不合理的国际分工,使落后国家接受改头换面的金融殖民、技术殖民,并将环境危机转嫁给落后国家。
这样的全球化经济一体化使得公司与金融寡头统治取代民主国家的民主制度,阻碍极权国家实现真正的民主制度。寡头们还通过破坏地球自然环境与人类社会文化环境来使得现有的财富增值。结果,人权、生存、尊严不仅没有得到更大程度的保障反而愈加被腐蚀殆尽,人类社会文明的存在基础被严重销蚀。当前世界经济体系的背后不仅有日益严重的全球性经济问题还蕴藏着人类文明存在与发展的深层次问题。
问题正是严重到如此程度,在欧洲举行的世界社会论坛《原则宪章》的第四条才大胆揭示:“反对由大型跨国公司以及为其服务的政府和国际组织主导的全球化进程”。该论坛还指出:跨国资本以其犬儒主义和目光短浅的行为向全球自由扩张,野蛮地掠夺自然资源和人文资源,加剧了各国贫富悬殊和南部国家的贫穷,制造了大量被边缘化了的人口,创造了滋生民粹主义、狂热、暴力的土壤,并使全球生态环境更趋恶化。这是一种不尊重人的赌博资本主义。
联合国2000年《人类发展报告》甚至也公开承认:“迄今为止的全球化是不平衡的,它加深了穷国和富国、穷人和富人的鸿沟。”
联合国秘书长安南2000年4月发表《千年报告》明确指出:“首先全球化的好处和机会仍然高度集中于少数国家,在这些国家内的分布也不平衡。第二,最近几十年出现了一种不平衡现象:成功地制定了促进全球市场扩展的有力规则并予以良好实施,而对同样正确的社会目标,无论是劳工标准,还是环境、人权或者减少贫穷的支持却落在后面。更广义地说,全球化对许多人已经意味着更轻易受到不熟悉和无法猜测的力量的伤害,这些力量有时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造成经济不稳和社会失调……甚至在最强大的国家,人们不知道谁是主宰,为自己的工作而担忧,并担心他们的呼声会被全球化的声浪沉没。”
当全球资本与权力结合的上流社会面对中下层的日益贫困以“勤奋”、“努力”、“个人问题”为借口,将个人自由滥用到极至,却不愿意承认世界的不公平之时,当全球资本与权力结合的上流社会为他们的奢华生活而让全体的中下层民众背负自然环境与文化环境恶化的成本之时,当全球资本与权力结合的上流社会日益加重对中下层民众的掠夺而民众仍然生存在资本与权力所控制的媒体营造的虚幻世界之中的时候,当权力与资本的结合让人与人之间的鸿沟不断扩大,人性不断被异化之时,我们的人类社会正在被资本与权力误导入一个个人理性而集体非理性的既可笑又绝望的死胡同之中。
正是在这个资本与权力笼罩下的世界中,曙光一现。源自西雅图运动的反全球化浪潮打破了由IT技术带来的新经济泡沫下持续繁荣的虚幻景气,宣告了自由主义经济学的失败,将全球经济一体化背后的深层冲突与矛盾昭示于天下人。
“西雅图运动”的勇士们打破了政治权力与资本垄断下民众的沉默,勇敢地走上街头,代表世界各国被压迫与被权力与资本隐性奴役的中下层民众对强权与资本宣战,他们是维护人类文明根基的守护者,他们是民主与自由理念的保护者,他们是法国大革命以来的追求并维护人类终极权利的继续者。
当人类的目标被狭隘地界定为无意义无价值的物质与精神的耗费之时,当整个世界毫无公平、公正、自由、民主、和谐可言,当人类向善的天性趋向毁灭之时,大洋彼岸的美国华盛顿州西雅图街头7年前的那场抗议活动为我们点燃了新世纪正义女神之火炬。
2006.11.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