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恩格斯论未来的联合体
迄今存在过的联合体,不论是自然形成的,或是人为造成的,实质上都是为经济目的而存在的,但是这些目的被意识形态的附带物掩饰和遮盖了。古代的城邦、中世纪的城市或行会、封建的土地贵族联盟——这一切都有意识形态的附带目的,这些附带目的,它们是奉为神圣的,在城市望族的血族团体和行会中,这些附带目的来源于氏族社会的回忆、传统和象征,古代城邦的情况也差不多。只有资本主义商业公司才是完全清醒和务实的——然而是庸俗的。
未来的联合体将把后者的清醒同古代联合体对共同的社会福利的关心结合起来,并以此来达到自己的目的。
弗·恩格斯写于1884年4—5月
弗·恩格斯 新发现的一个群婚实例
最近有些唯理论的民族志学家以否认群婚为时髦;因此,下面这篇我译自旧历1892年10月14日的莫斯科“Russkija Vjedomosti”(《俄罗斯新闻》)的报道是值得一读的。它不仅明确地肯定了群婚,即一群男子和一群女子相互性交的权利还在盛行,而且肯定了这种群婚具有跟夏威夷人的普那路亚婚姻,即群婚的最发展最典型的阶段非常接近的形式。典型的普那路亚家庭是由一群兄弟(同胞的或血统较远的)跟一群同胞的或血统较远的姊妹结婚而组成的,而在库页岛上,我们看到,一个男子是跟自己兄弟的所有妻子和自己妻子的所有姊妹结成婚姻的,如果从女子方面来看,就是这个男子的妻子有权跟她的丈夫的兄弟和她的姊妹的丈夫自由发生性的关系。可见,它跟典型的普那路亚婚姻形式的区别,只在于丈夫的兄弟和姊妹的丈夫不一定是同一些人。
其次应该看到,这篇报道也证实了我在《家庭的起源》一书第4版第28—29页所讲的话:群婚绝不像我们的庸人的惯于妓院的幻想所描绘的那样;实行群婚的人们,并不是公开过着庸人暗中所过的那种淫荡生活;这种婚姻形式,至少就我们现在还可以遇见的例子来看,与不牢固的对偶婚制或一夫多妻制不同的地方,实际上只不过是许多在其他条件下要遭受严厉惩罚的性交情事,在这里却为习俗所许可而已。至于这些权利的实际行使正在逐渐消亡,那只不过证明这种婚姻形式本身正在消亡,这种婚姻形式很少能见得到,也可证实这一点。
此外,整个这篇描述之所以值得注意,还因为它再一次表明:处在大致相同发展阶段上的原始民族的社会制度是相似的,其基本特征甚至是相同的。关于库页岛上这些亚蒙古人的记载,大部分都适用于印度的德拉维达部落、南太平洋各岛屿发现时岛上的土人,以及美洲的红种人。这篇报道写道:
“尼·安·杨楚克10月10日<旧历;新历为10月22日>在莫斯科自然科学爱好者协会人类学部会议上宣读了施特恩堡先生关于吉里亚克人的有趣的报告,吉里亚克人是一个生活在库页岛的很少被人研究的部落,这个部落还处在蒙昧人的文化阶段上。吉里亚克人不懂农耕和制陶术,主要靠渔猎为生,用投入炽热的石头将木槽里的水温热,等等。特别有趣的是他们的家庭和氏族制度。吉里亚克人不仅把自己的生父叫做父亲,而且把自己生父的一切兄弟也叫做父亲,把生父的兄弟的妻子和自己母亲的姊妹全都叫做母亲,把所有这些‘父亲’和‘母亲’的子女统统叫做自己的兄弟和姊妹。众所周知,北美的易洛魁人和其他印第安人部落,以及印度的一些部落,都有这样的称呼法,不过在他们中间,这种称呼法早已跟现实不相符合了,而在吉里亚克人中间,这种称呼法却是迄今仍然存在着的状况的标识。直到现在每一个吉里亚克男人对自己兄弟的妻子以及对自己妻子的姊妹都享有丈夫的权利,至少人们并不认为行使这些权利是被禁止的事情。这些以氏族为基础的群婚的残余,颇似本世纪上半叶还在桑威奇群岛存在着的有名的普那路亚家庭。这种形式的家庭关系和氏族关系是吉里亚克人的整个氏族制度和社会组织的基础。
吉里亚克人的氏族,是由他父亲的一切兄弟(血统较近的和较远的、真正的和名义的)、由这些兄弟的父亲和母亲、由他兄弟的子女及他自己的子女组成的。显然,这样构成的氏族,可能有大量的成员。氏族生活遵循下面的原则。氏族内部绝对禁止通婚。死者的妻子,根据氏族的决定,转嫁给死者的同胞兄弟或名义兄弟当中的一个。氏族养活自己的一切没有劳动能力的成员。一个吉里亚克人对报告人说:‘我们没有穷人,谁有需要,哈里<氏族>就来养活他。’氏族成员还通过共同的祭祀和节日、共同的坟地等联系在一起。
氏族保障自己每一个成员的生命与安全不受非本氏族的人的侵害。报复的手段是血族复仇,但是在俄罗斯人的统治下,这一手段的使用已经大大地减少了。妇女被完全排除在氏族复仇的行动以外。氏族也收养他氏族的人,但这只是一些罕见的个案。通例是死者的财产不得出氏族。在这一方面,吉里亚克人一丝不苟地执行着十二铜表法的一项有名的条文:si suos heredes non habet,gentiles familiam habento——如无继承人,应由同氏族人继承。吉里亚克人生活中所有重大的事件,都有氏族的参与。在不久以前,即大约一两代以前,氏族长者还是氏族的首领,即一族之‘长’。不过,现在氏族长者的作用几乎仅限于主持宗教仪式了。氏族成员往往散居在彼此相距很远的地方,不过,同氏族人即使不生活在一起,也会互相惦记,互相来往作客,互相提供帮助和庇护等等。而且,吉里亚克人如果不是万不得已,绝不舍弃自己的同族人和自己氏族的墓地。氏族生活,给吉里亚克人的全部精神生活,给他们的性格、习俗和制度,都打上了非常显著的烙印。共同讨论一切事情的习惯,长久维护同氏族人利益的必要性,血族复仇时的团结一致,和十几个同伴一起住在一个大帐篷里的必要性和习俗,总之,他们几乎总是生活在人群当中,这一切使吉里亚克人养成了一种非常合群非常健谈的性格。吉里亚克人是非常好客的,他们爱招待客人,自己也爱作客。好客的美好习俗,在不幸的日子里表现得特别明显。在困难的年月中,当吉里亚克人自己和狗都没有东西吃的时候,他并不伸手去乞求施舍,他可以有把握地去作客,而且常常可以在那里吃住很长时间。
在库页岛的吉里亚克人中间,几乎完全没有贪图私利性质的犯罪。吉里亚克人把自己的贵重东西存放在一间仓库里,从不锁门。吉里亚克人极富于羞耻心,如果他被揭露干了什么不名誉的事,他便会到树林里去上吊。在吉里亚克人中间,杀人事件是十分罕见的,而且几乎都是由于盛怒,而从来不是出于贪图私利的目的。在和其他人的关系上,吉里亚克人表现得真诚、守信用和忠厚。
吉里亚克人虽然曾长期隶属于汉化了的满族人,虽然受了阿穆尔边区移民的极端有害的影响,但是在道德方面仍保存着原始部落所固有的许多美德。不过他们的社会制度的命运已经注定了。再过一两代,大陆上的吉里亚克人将完全俄罗斯化,他们在接受文化上好的东西的同时,也将承受文化上坏的东西。库页岛的吉里亚克人,距俄国人定居地的中心多少远一些,因此有可能保持纯洁稍微久一些。不过邻近的俄国居民对他们也已经开始有所影响了。他们走村串户地做生意,到尼古拉也夫斯克去打工,而每个从谋生处返回故乡的吉里亚克人,便带回了像工人从城市带到俄罗斯乡村的那种气氛。此外,在城市里打工而且机遇变化无常,愈来愈使构成吉里亚克人这样的民族的简单经济生活的主要特征的那种原始平等遭到破坏。
施特恩堡先生的论文还搜集了有关吉里亚克人的宗教观点、宗教仪式、法律制度等方面的材料。该文将在《民族志学评论》(Etnografischeskoje Obozrenie)上全文刊载。”
弗·恩格斯大约写于1892年11月底—12月4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