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锡市小生产者调研第一部分调查报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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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论:让我看到现实
马克思说:“ 我所信奉的话就是怀疑一切”,对于一切问题都抱有强烈的怀疑精神、求知精神,并且怀抱着爱与正义的态度来阐述、解释问题,并且在批判之后试着提出解决的办法。因为所有社会科学家的使命是很明白的:“ 改造世界而非仅仅只是批判它”。因此,在我们对于整个中国社会的考量之前,我们先展开对于无锡市这一个样本的考量; 在对于整个无锡市政治经济状况的考量之前,我们先展开对于无锡市某区域某一阶级的考量。由此,我希望通过我们严谨、客观的调查以及持续两天的群众工作开展来展现目前的社会现实并试着回应一些问题。 本文作为阶级调研的第一部分调查, 一定是简单而缺乏细致的严谨考量的,欢迎同志们批判指正。
1.小生产者的阶级状况分析
根据政治经济学的严格考量,小生产者在阶级上属于小资产阶级,这部分小资产阶级中包含了这样人,他们分别是:小吃摊主、小饭店主、小菜摊主、小书店经营者、小杂货店主、专业服务性店铺主(比如手机维修店)、相当一部分出租车司机。小生产者具有典型的小资产阶级经营状况,有着一点小股小息, 但是主要依靠(有时完全依靠)自身的劳动力来谋取利润,某些经营规模扩大的小生产者如经营扩大的小饭店主或者经营扩大的专职出租车师傅会选择用雇佣或者出租一部分使用权、股权的办法进行小范围的资本主义雇佣劳动式的经营办法。毫无疑问,小生产者是小资产阶级中规模最大、在社会化大生产中最活跃的的群体,他们是小资产阶级向无产阶级和资产阶级两大尖锐对立的阶级输送劳动力和补充人员的最主要群体,是整个社会中最迫切的祈求安定但是最不安定的阶级。
2.小生产者的经营状况
总的来说,小生产者的经营状况很不乐观。即便是从纯粹的小资产阶级阶级分析中将小生产者也按照范式分为三档
经营程度最好的也不过每年盈利十万余元,在调查寻访中这样的小生产者告诉我们:“现在的生活是一点不如一年了”“手头越来越紧”“但是还过得下去”,总的来说,这样的小生产者过着还算小康的、充盈的生活,普遍没有进行负债经营(但是有一个现象值得注意,在疫情的冲击下这样的小生产者也不得不负债经营来维持生产生活),由于每年能够余下一些存粮,容错率比较高。但是有一个现象非常有趣,这一类小生产者对于政府政策是最为敏感的,在我们的采访中这样经营程度的小生产者都由密切关注国家政策的习惯,当我们询问一些政治经济学现象的时候还会遭到这些小生产者尖锐而犀利的反问:“是的啊,你们是做调研的肯定知道吧?”一位经营大闸蟹的小姐姐一边经营边接受我们的采访, 她同我们谈到:“政府的制度化, 总的来说有利有弊,一方面提高了行政效率,一方面让老百姓办事情越来越难”“归根到底是苦了老百姓”当我们谈起贫富分化这个尖锐的问题的时候,小姐姐酸涩的笑了一下,似乎是在教训我们两个初出茅庐的黄毛小屁孩:“归根到底一 句话: 穷的越穷富的越富”。
对于小生产者中的第二档,他们的经营状况也就不是那么乐观了,无论是炒货店、杂货店还是鞋店,都呈现出一种盈利上的疲软,这些店主们看到我们的到来就像看到了希望,发现我们不是为了消费就面如死灰,并且很不情愿地回答我们的问题。当我们问起盈利状况的时候他们会说勉强糊口,当我们问起房租水电费的时候他们会嘀嘀咕咕的说一个数字,然后紧随其后的是数不清的抱怨,太贵了,生活不下去了,一直再涨,要亏了之类的。鞋店的老板是一位个子很高满脸沧桑的老人家,我对他的印象在这类小生产者中最是深刻。他的鞋店是在整条商业街巷的后部,本就没什么消费人群,诺大的鞋店堆满了各种各样的打折甩卖的运动鞋和皮鞋。当我们问起我们要看看长筒皮鞋的时候他非常兴奋地挑出好几个鞋盒专门让我们试鞋。但是很遗憾我们并没有买下那双鞋子的意愿,后来在路上我们特意上了网店去调查了一下这双鞋子的价格,比店内售价低了接进1/6!这样程度的利润率依然处于一种勉强糊口的生存状态,立刻引起了我的浓厚兴趣,我有两个疑问想要得到回答: 1.为什么 售价要抬到这样的程度?是因为成本还是因为其他的原因? 2.为什么这样的实体店不转而做线上经营,赶上时代发展的红利?同样的问题我们直接询问了一个炒货店的老板,这个老板是-一个微胖的阿姨,她略显尴尬的告诉我们“我们没什么文化,搞不懂网店”,并且一度怀疑我们是做网络推销的,最后男店主把我们请了出去。但是我们不相信,在市场经济中哪里有放着钱不赚的道理?原来,电商时代的红利早就过去了,一位书店老板告诉我们:“做网店的不光要交-笔保证金,更是要在每一个商品上架的时候交一笔保证金 ”这里让我们意识到在今天没有可以运转的资本完全无法搭上“时代的末班车”,更不要说这些勉强糊口的中档小生产者了。这些小生产者他们过着最尴尬的生活,一方面, 作为整个小生产者群体本来就是尴尬的地位,他们向前一步走入资产阶级的队伍,向后一步跌落到无产阶级的队伍。 因此,他们拼命的想要维系安定的状态,在这场博弈游戏中对于他们来说胜率最大的玩法就是尽可能的保持今天的位置而不要继续跌落了一不同于资产阶级, 他们完全提不起做赌徒ALL IN的欲望。而对于小生产者中的中间等级,我们刚刚所描述的经营状况岌岌可危的小生产者、小店主们以及一部分出租车司机们,他们处于更加尴尬的一正如我们刚刚所说的境地, 他们最是充满迷茫的,最是在思想上找不到方向的、害怕动荡、追求平稳的人,他们是今天市场经济中的中农。
对于小生产者中生活最悲惨、经营状况最凄凉的我们要着重的来说,因为这是我们在做所有这一切调研工作中给我们带来的震撼、感动、悲愤和无奈最大的一群人,是令我们最感到无力、也是最感到世间人与人之间真挚情感的群人。他们主要是小吃摊主、小商小贩,因为资金问题他们被挤兑到商业街的最边缘,作为整个消费核心的郊区和补充。如果说近在咫尺的锡山商贸城是金碧辉煌的大楼,那么这些小商小贩的经营场所就是最落后最破旧的棚户区。这种对比的冲击力比读一百遍 《资本论》还要强,这种对比的教育意义比读一百遍《共产党宣言》还要直接。他们的房子很小,大概十几平米,只有一个大门,大门的正中摆放着油锅和柜台,一侧边留 出些许缝隙供人通过。我们从两边向屋内望去,几乎没有直起身子的空间,仅有的上层空间都被错综复杂的各类管道给以一种极其抽象的方式填满了,店主是一对来自安徽的老夫妇,他们就住在他们油锅- -旁的地铺,地铺旁边有一盏灯,显得昏暗。老人家告诉我:他们本来是做地摊经济来盈利的,后来城管管得越来越严,现在呀,相本就不准许了!“不准许?”我们当时就提出了疑问,这不由得让我想起了国家总理在2020年提出的解禁地摊经济的说法,又想起来那段时间无论是高考模拟卷还是经济学杂志上将地摊经济和青年上山下乡作为类比并成为一大“灵活就业”的创举。我们立刻提出了自己的疑问:不是说的很明白,允许小贩经营么?老人家立刻来了兴致,她一边煎着油锅里的“狼牙土豆饼”一边跟我们说:“是的啊,他们是这么说的!我们甚至还有微信群嘞!城管和小贩都在一起!”老先生立刻就坐不住了,忙着站起来跟我们讲:“这微信群有啥子用嘛!建了群,说是可以摆,还是不可以摆!说是准许摆,还是不准许摆!我和老伴现在都不敢去摆摊,都要偷偷的,一旦被发现就把你的车子掀翻!” 我听了,非常震惊,今天的社会城管的暴力执法已经如此嚣张?这不禁让我想起曾经在中国知网上看到过一篇关于中国地摊经济的论文,里面提到了-些很有意思的时间线和数据,笔者在这里摘取一段:
……2016年,关于公职人员管理的试行办法出台……2018年,城管同小贩的冲突演变为直接的暴力冲突。
如今笔者重新面对这句话,感慨万千无话自圆啊!阿姨接着同我们讲,她现在每天只能早上很早很早的起来,到街道路口去卖一点这个土豆饼来糊口,因为这个店铺地租太便宜,地方太偏僻,根本没有什么生意。当我问起来,老人家做这个一天可以赚多少钱的时候,她充满歉意的看着我们,似乎是因为羞于说出口,不过终究还是说了:“五六十还是有的”,坦率的说,当我们听到的时候我和我的同志心中掀起了涛天巨浪。老人家告诉我们,她老伴现在患有尿毒症,每月不算别的光是做透析就要花掉七八千,而这个店铺一个月 也就两三千的生计,这还完全没有计算一切房租水电费的问题!老先生是一位身高略矮有点佝偻但是目光矍铄的老者,他愤愤不平的同我们倾诉他在申请居民最低生活保障(低保)时的种种遭遇:“如果说咱们条件不够,对吧,那是咱自己的问题嘛!可是,那些个开着轿车住着房子的人可以申请低保,咱为什么不可以呢!低保难道只是给有钱人的么!”说到这里,老人家非常气愤,他说是民政局的两位办事员同他有私人纠纷公报私仇,他连续重复了好几遍,愤愤不平的说:“如果 当年我还是当兵的时候,我手里还有枪我就把他们两个全枪毙了!他们死完我也跟他们一起死! 他们就是欺负我们没有枪!”在我 们即将离开的时候阿姨将我们拉住,硬是要塞给我们一人一个土豆饼,我们坚持要付钱,无奈拗不过老两口,他们坚持说要是你们不要我们就生气了,我们作罢,遂收下。另-位这样的小生产者是一位给我们留 下深刻印象的煎饼摊老板。他有着一个饱满的啤酒肚,满脸的横肉显得杀气腾腾生人莫近。当我们问起他工作多久了的时候他告诉我们工作了二十年,我们非常震惊,接着追问是这个小店开了二十年么?叔叔瞥了我们一眼,不屑地说:“这个店我三 年前开的,以前我是老板,饭店就开在前面,开了快二十年,说是违建,被强拆了。”我们感到疑惑,这一大片停车场空空荡荡,哪里有什么饭店。叔叔大手一挥,说:“这些都是饭店,以前这个停车场就是我的饭店开的地方”,我们默然。
这类小生产者,他们是市场经济中的贫下中农,是事实上的无产阶级。他们过着牛马不如的生活,做着被社会边缘和遗忘的事情。按照社会的金字塔结构模型,这样的人正是我们社会的大多数,而我们不能选择对他们视而不见。对他们视而不见既需要考验我们的视力,也需要考验我们的良心。在疫情的冲击之下,小生产者大多负债,而这种负债的情形从上到下由下层的小生产者最为严重,在某些特殊的情况自己的身体都变成了某种债务,比如我们上文提到的老夫妇所经营的小摊贩。
3.小生产者面临的问题
(1)消费问题, 事实上,随着疫情冲击的反复震荡和事实上的不断加强,小生产者的经营状况每况愈下,这其中最主要的原因就是入不敷出、消费疲软导致市场下行;
(2)成本问题,尤其是线下实体店,他们售价没变,但成本却提的挺高。然而线上转型的苛刻条件以及所需要的资本量又在阻止这些小生产者进一步发展。 无论是炒货店,还是书店、菜店,他们都普遍反应(以炒货店尤甚)成本在高涨,但是售价提不,上去,利润的空间在不断地收窄;
生活成本问题,出租车师傅反应的最多的应当就是柴米油盐的价格。尽管这个月菜价已经逐步恢复稳定,但是在一个月之前的情形还是让师傅们记忆犹新:菜价、肉价、米价突然发疯了一样的涨,短短几个星期就涨了两三倍,生活成本一下变高了, 很多不愿意吃外卖的师傅也开始吃外卖,但随后发现外卖也越来越贵了;
线上竞争问题,以炒货店、五金店、百货店、书店为甚,线上店铺对于这些店铺种类的线下实体店铺的竞争压力一天比一天大, 真是要把他们逼得没有活路。书店的老板不无抱怨的同我们讲:“今天咱们国家鼓励电商, 这是好啊,但是电商平台收费高了我们弄不了,不像美国打击电商,实体店好弄!”炒货店老板更是气愤,向我们拿出一包网上购得的干杏仁说道:“你看看,就网.上这个质量差、东西又少,里面还有铁夹子,怪不得便宜呢,能吃吗,能吃吗!”这些所有的情绪都告诉我们他们遭到电商的挤兑已经忍无可忍了。
(5)政策执行问题: 这是一个很有意思的问题,单独拿出来就是想提一下小贩同城管的关系和冲突问题以及创建文明城市同人民群众生存的问题,没错,就是创建文明城市。当我们问起那位老人家为什么不让摆小贩的时候老人家说:“城管群里说的很明白, 不美观!”因为不美观就要断送一群人的活路,这样的美观是否可以称得上人血馒头?
写在结尾:做人民群众的书记员,听人民群众的所思所想。
结束了一天的调研,我们走在返回宾馆的路上,我从同伴的包里拿出来老人家赠送的一块土豆饼,因为是放在包里的缘故所以还是热乎的,冒着热气,软软的,非常好吃。夕阳西下,远处的人家吵吵闹闹,我们站在西周巷的入口看向里面,人来人往熙熙攘攘,我们记录了他们的生活,我们将会忠实的交给历史来作出判决。
于是我们就返回了,经过路口的时候我们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老人家推着车子在寒风中摆摊,是不是还要张望是否有城管。我不敢看了,快步走开,但是她小小的身影像是在心中烙下了印字,怎么抹都抹不掉。
同志们,请投身到人民群众中去,做人民群众的书记员,听人民群众的所思所想,做一位真正的有赤子之心的追梦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