评马前卒的《大目标》
原题:毛左马前化谋臣 少年中国名成谶
秋火
最近惊闻马前卒与其他几人合撰了一本强国派气息浓厚的新书,书名甚是阔气:《大目标:我们与这个世界的政治协商》[1]。因为著名资产阶级强国派评论家宋晓军为此书作序,就有同志问我:以左右论,马前卒究竟是什么政治立场倾向的?
多年来至今,马前卒一直用共产主义左派的语言说话,认同无产阶级革命,甚至认为中国有变为帝国主义的可能。马前卒自称共产主义者,却为资产阶级强国派的书作序,这种看起来奇怪的举动并不是第一次,在8年前他参与了强国派钟庆(网名愚蠢小猪)的书《刷盘子,还是读书?》的写作和修订,并且特意写了一个书评作为解释[2]。这个书评对中国当代史的评述,完全就是毛左的政治逻辑——文革沉重打击了精英;精英还是在1970年代末掌权并开始资本主义复辟;批判邓笑贫“摸论”;西方帝国主义欺压落后国家。(甚至马督工还慷慨使用了“官僚社会主义”这个由托派先驱社提出的概念,很明显是认同革命左派的基本分析的)
但是从2005《刷盘子还是读书》到2012《大目标》,这明明白白是一条资产阶级强国派的成长之路。这些年来马前卒更深地参与了强国派的写作,到《大目标》时他更成了该书的署名人之一(也就是说自觉地参与担负了主要文责);并且从赞同工业化道路,更进一步表露为真诚地“祝福工业化的中国继续高速发展”(这是他的原话[3])。而马前卒对《大目标》的理解,完全就是所谓“工业党”的逻辑。
现在应该来认真清算工业党这个新词语了[4]。在我看来,“工业党”这个词的树立,当然有一定现实性,因为西方的“去工业化”和统治阶级大力推行消费主义文化,在中国等后起资本主义国家(尤其是曾经)造成了一定的负面影响;但是这个词出现在当代,并非处于中国工业化的初期阶段,而是中国工业化已经进展了半个多世纪还在高速发展、向世界头号工业强国问鼎的阶段,那么它实质上是中国新生的本土资产阶级的一把利刃,试图为本土资产阶级的前进劈开左右两边的“荆棘杂草”,也意味着大力矮化、丑化、妖魔化被压迫阶级里期盼社会变革的各个势力流派。(不过其实这把利刃还有点遮遮掩掩,在许多语句上它还不是那么自信,带有很明显的自我辩护防御性质、甚至有一点悲情色彩,还借助了许多马克思主义的分析方法和语式,这些思想特点都反映了新生的本土资产阶级的年少稚嫩,但气焰倒是很大的。)
我彻底反对“工业党”的提法和思路:第一,该提法暗示其他的社会变革期待者都忽略工业文明的价值,好像唯有他们才是脚踏实地地重视了工业文明的物质成果。实际上许多工人阶级的政治派别,都不可能忽略工业文明的价值和成果,因为工人阶级这种社会存在本身就维系于工业文明,只有改进它而不是解散它,工人阶级才可能谈得上美好未来。所以“工业党”的思路首先意味着一个圈套,你进了这个圈套跟他们辩论“是否应该承认工业的价值”那就上当了,因为所有真正的工人阶级革命派都决不否认工人阶级赖以生存的工业文明。而自认左派的诸位,未必要提供全套社会规划方案,夺权后的工人阶级必定可以尝试着学习运作经济与自我管理;以为左派现在就应该包办替代将来工人阶级,把基本社会制度都设计好,那是马前卒之类工业党知识分子自以为最能笼络小知青年的想法。第二,“工业党”只关心工业文明进展,或者更坦白地说只关心资产阶级统治下的工业文明物质利益,而不关心工业财富的直接创造者和工业生产者及运作者——工人阶级的现在与未来的物质利益。“工业党”的新丁杜建国曾说郭台铭的加薪壮举正有赖于富士康的经济技术进步,这是彻底脱离工人的混帐知识分子的谎言,——去问问任何一个2010年以前入职至今还在的富士康产线员工,谁能找出一个认为富士康薪资真的大有提高的工人?“工业党”的阶级基础决定了他们的盲点:以为企业好、员工就会好。或者把“企业好、员工才可能好”的“可能性”当成了决定性的现实,但新生代工人比“工业党”更讲究现实主义:工人是不会为空头支票买单的。美国欧洲的工业文明早在一百年前就为全体工人过上幸福日子创造了完全的“可能性”——但这个空头支票至今也没有实现,只化为占领运动的回声了。第三,“工业党”只是通过一群国家谋臣智囊表现出来的“资产阶级自说自话”,对工人阶级毫无意义。南方有无数工人在工业技术雄厚的大型工厂里打工劳动,如果不是通过工人自己的斗争,企望什么“工业党”的歌功颂德或与各路工业老板同甘共苦、分忧解难,除了多几个马屁精,那是不会换来任何工人集体好处的。
现在马前卒俨然为工业党的思路辩护,乃至完全可以称得上是“工业党的马前卒”,他甚至这样说:“中国和整个世界都必须追求产业升级,在更高的层次上超出不可再生资源的限制,维持工业社会的生产和发展。这就是发达工业社会。 眼下许多资源已经有耗尽的迹象,所以说,如果有什么不可回避的转折点,就是我们必须在资源耗尽之前进步到发达工业社会。这是中国乃至人类的第一目标。……我只能说,工业党是中国的要害,工业党的数量决定了中国的进步速度。”[5]
马前卒似乎并不是“从左派转变为资产阶级强国派”,因为长期以来马前卒既在强国派的众多网络圈子里舞文弄墨,结交朋友,也在左翼圈子里活跃着,至今还是“少年中国学会”里受众左青尊敬的“前辈”。更有趣的是,今天俨然以工业党代表人物横空出世的马前卒,以“反对中国走向帝国主义”这个主张,在自己的左派观点与工业党强国派观点之间架起了一座桥,链接了起来。
不过,这位上海同济大学训练出来的道桥工程师,在政治上搭的这座桥,却把两头都通向同一个位置:资产阶级国家谋臣位置。认真一看,马前卒反对中国走帝国主义的路,只是把“帝国主义”当成中国内部可以主观选择的政策问题(有趣的是,列宁就细致反驳过那种把帝国主义看作一种政策、而不是资本主义一个必然阶段的观点),于是“中国是否走向帝国主义”就成了高参谋臣向朝廷决策者献计献策的问题,而不是一个可以用马克思主义分析来理解的客观现实问题。而且马前卒把出路寄托于投资(“工业需要投资才有增长,我们人均经济水平还差的很远,需要几十年甚至上百年的持续投资,才能真正拥有未来”[6]),却完全不顾巨额投资正在带来的相对性的巨大产能过剩和巨大的资源浪费是多么惊人(这其中包含着资本主义不可调和的矛盾与无产阶级革命的现实必要性),而根本否定了消费(数亿中国工人阶级在资本主义压抑下购买力已经被尽可能压低,其中潜在的重大的消费生活需求,包含着无产阶级革命的核心正当性,这是绝对不能与大小资们的“消费主义”相提并论的!!)。在同篇访谈里,这位马督工更是把资产阶级中国需要“主动转型”视为一场和平演变,这是一个更令我严重警觉的主张。从逻辑上看,把“走向发达工业社会”作为“中国的第一目标”,的确需要抑制革命,并且让无产阶级的鲜血成为资本主义升级换代转型为更稳定持久秩序的动力。当然,在重大事变到来之前,马前卒还会继续阐发立场观点模糊、着重显摆渊博知识的高谈阔论。
现在再来回顾马前卒经常参与讨论的左翼圈子“少年中国学会”,看看这个团体的名字,这真是一个有趣的事情。所谓“少年中国”,本来源自清末梁启超的民族救亡图存之作《少年中国说》,后又是一个救亡图存的青年知识分子团体(1919年成立),那个名字的本意就是为了现代民族国家的兴起,为了一个“少年的中国”,它的活跃成员后来成了各路民族主义或爱国势力的创建者,不仅有左翼爱国者,还有很多右翼爱国者[7]。如果从资产阶级的民族主义角度来看,一个资产阶级意义上的“少年中国”恰好就诞生在那个时期,但那却是孱弱悲惨的、内忧外患的、风雨飘摇的。1949年革命阻断了旧民国,1989年以后又开始了新民国的历史进程,随着“资产阶级中国”在私有化掠夺中的崛起,一个资产阶级意义的“中国民族”诞生了,时值今日,它仍可谓新意义上的“少年中国”。曾经让我感到很诧异(其实至今仍困惑不解)的是,一个满口无产阶级、社会主义、革命的左翼团体,用了“少年中国”这个名字,而且是在极具进攻性的资产阶级民族主义崛起的当代中国,是在大步迈向帝国主义的中国(而不是那个积贫积弱的中国)。现在倒是清晰了:由马前卒阐述的文本,处处谈论的“我们”,不就是以这个资产阶级中国为主体的吗?真可谓“少年中国”之名,一语成谶。
如今的“少年中国学会”看似越发庞杂,政治讨论与学术思想也颇“繁荣”,在外人看来,该团体的重大问题立场似乎是“激进左派”却又不甚清晰。它的更多功能似乎只在于为各位活跃分子提供思想活动舞台、壮大名声、积攒政治资本、为以后各怀鬼胎的那些活跃分子跻身主流政治做准备(像“马督工”这位在主流舆论中开始崭露头角的人,对于少年中国学会扩大政治生意是很有好处的,老马也需要这么一个媒介来给他提供影响青年和介入社会运动的实体平台,所以他们彼此会更加“珍重”),但是我们也将会逐渐看到一些清晰的思路出来,比如资产阶级强国派的思路,试图裹挟和收编革命的倾向,等等。我暂且不管马前卒是一个知识相当渊博、学养深厚的人,暂且不管他有多少值得学习、思考和进一步争论的具体经验及看法,也暂且不管他在对这个世界的洞察方面不乏创见并且独具智慧,我也决不是要否定他参与的著作的价值(相反,我打算邮购来阅读学习),我只不过是要初步说明一些不难判断的明显政治事实。
最后,托洛茨基1910年谈知识分子与社会主义运动的那篇文章值得一提:他分析指出随着工人政党的崛起,无产阶级最有知识的个人和集团都向工人政党靠拢;但在知识分子里却发生相反的情况:最有才华和思想的知识分子都被资本主义工业的巨大发展所网罗、吞没[8]。再回看马前卒在2005年写《刷盘子》书评时,最后说道自己作为共产主义者却为强国派思想成果而努力,曾经这样辩解道:“事实上,具有阶级属性的是完整的经济思想本身,而不是作者或我这样的个人”[9]。然而真正的事实是中国资本主义的空前巨大规模之崛起——它仍然只是“新生的少年中国”就已然正在大步迈向帝国主义了——这个重大的物质因素也带来了思想文化的席卷震撼之狂潮,这个“少年中国”向世界发出了呼喊,裹挟着昔日毛左、个别托派和其他新左,试图绑架进步青年思路与劫持社会革命的激进潮流,这是需要注意的。
8月20日,2012年
[1]此书于2012年7月“隆重上市”,是凤凰联动策划三年之久推出的,百度百科的词条都早已建立了起来,见:
[url=http://baike.baidu.com/view/9024775.htm]http://baike.baidu.com/view/9024775.htm[/url]
此书的部分电子版:[url=http://vip.book.sina.com.cn/book/index_211493.html]新浪小说-小说网,好看的小说,免费全本小说
[2]马前卒:良师原来在敌营——我评新书《刷盘子,还是读书?》[url=http://www.tianya.cn/publicforum/content/no01/1/177730.shtml]http://www.tianya.cn/publicforum/content/no01/1/177730.shtml[/url]
[3]马前卒:新书 《大目标:我们与这个世界的政治协商》自序[url=http://www.tianya.cn/publicforum/content/books/1/169811.shtml]http://www.tianya.cn/publicforum/content/books/1/169811.shtml[/url]最后段落
这篇文章在他担任主笔的观察者网用了实名:[url=http://www.guancha.cn/ma-ping/2012_07_29_87477.shtml]http://www.guancha.cn/ma-ping/2012_07_29_87477.shtml[/url]
[4]据百度百科,“工业党”这个词是民族主义旗手王小东在《中国的工业化将决定中国与世界的命运——兼论“工业党”对决“情怀党”》中提出的,该文的审定者正是杜建国,原载《绿叶》杂志2011年第一期。但实际上有关知识分子圈子的讨论更早,不然也不会有王小东这篇带有论战性质的文章。
百度百科“工业党”:[url=http://baike.baidu.com/view/8313062.htm]工业党_百度百科
王小东那篇文章我去年10月曾转载到新青年:[url=http://www.youth-sparks.com/bbs/viewthread.php?tid=3253]http://www.youth-sparks.com/bbs/viewthread.php?tid=3253[/url]
[5]马前卒:走自己的路 让别人无路可走——《大目标 我们与这个世界的政治协商》访谈之三[url=http://www.douban.com/group/topic/31361187/]http://www.douban.com/group/topic/31361187/[/url]
[6]出处同上
[7]也许因为李大钊、毛泽东等共产党人也发起或参与过1919年的“少年中国学会”,后世倾向于把它正面化。其实少年中国学会的创建者与活跃分子里也有其他民主人士、乃至右翼先锋分子。例如少年中国学会发起者曾琦及其他成员左舜生、李璜,1923年参与创办了中国青年党,后来又是右翼的醒狮派国家主义的先锋人物。又如少年中国学会成员陈启天,后来不但成了青年党和国家主义的著名代表人物,后来加入过民盟,而且后来成为南京政府的经济部长,随蒋军到台湾,鼓吹“反///共////复国”,继续担任国民党政府的高参智囊。少年中国学会的一个活跃分子吴俊升甚至在当时就是奉系军阀的主要头目之一,并在1921年担任黑龙江省的省长。此外,当时少年中国学会的发起人与活跃成员,许多都算是“公共知识分子”,后来都成了彻底不问政治的资深知识分子。真是一个在民族主义和爱国主义旗帜下的超级大杂烩。
[8]托洛茨基:知识分子与社会主义[url=https://www.marxists.org/chinese/Trotsky/marxist.org-chinese-trotsky-1910.htm]https://www.marxists.org/chinese/Trotsky/marxist.org-chinese-trotsky-1910.htm[/url]
[9]见[2]末段。